刘民跟着那瘦削掌柜来到柜台前,掌柜头也不抬,只是伸出三根枯瘦的手指:“三天,一块灵石。先惠后住。”他声音干巴巴的,像是许久未曾喝水。
刘民脸上挤出几分肉痛之色,从怀中摸索了半天,才“恋恋不舍”地取出那块青色玉片,又从储物袋中取出一块灵石,递了过去:“掌柜的,这是凭证,这是一块灵石。”他特意将“一块”二字咬得重了些,仿佛这已是他的极限。
掌柜接过玉片和灵石,随意瞥了一眼,便将玉片丢回给刘民,灵石则收入了柜下一只不起眼的木匣中。“丙字三号房,二楼左拐第三间。”他丢出一块刻着“丙三”的木牌,又补充道,“本店只管住,吃食自理。若要在店里用些吃食,得另外付账,概不赊欠。”
刘民闻言,脸上“愁色”更浓,像是被这突如其来的额外开销难住了,他搓了搓手,有些不好意思地问道:“那……掌柜的,这吃食,莫非也用灵石结算?”他心中却在冷笑,这客栈果然是雁过拔毛,不过,用银两解决吃食,倒也符合他“囊中羞涩”的散修身份。
掌柜嘴角撇了撇,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讥诮:“灵石自然最好,若没有,寻常金银也勉强收。不过,十两银子,也就够你吃一顿饱饭,喝碗劣酒罢了。”
“十两银子……”刘民咂了咂嘴,仿佛被这价格吓到,但还是从储物袋的角落里摸出几块碎银,约莫二三十两的样子,小心翼翼地放在柜上,“那……掌柜的,这些银子,您看能吃几顿?”
掌柜扫了一眼那堆成色不一的碎银,眼中闪过一丝了然,大约是觉得这散修确实穷困,语气也缓和了些许:“省着点,八九顿粗茶淡饭还是够的。食材都是从外面运进来的,金贵着呢。”说完,便不再理会刘民,自顾自地拨弄着算盘。
刘民心中暗道,这掌柜也是个精明人,几句话就将他定位成了一个穷散修。他也不点破,道了声谢,便拿着木牌和剩下的玉片,依言上了二楼。
与此同时,风火坊内城,一处灯火通明的酒楼包厢内,陈三和陈方正推杯换盏,桌上摆满了各色灵气尚可的菜肴,空气中弥漫着酒肉的香气。
陈方灌下一大口酒,脸颊微微泛红,他放下酒杯,看着对面神色自若的陈三,终于忍不住开口问道:“族兄,小弟我还是有些不明白。那个叫刘三的,来路不明,修为也低微,你怎么就这么轻易信了他,还直接把他带进了内城?万一他是叶家那边派来的探子……”别看陈方一直都像是在给刘民打圆场,实则他是得到了陈三暗中指使这才不断跳出来为他讲话。
风火坊分为内外两城。外城,便是刘民初见时那片广阔的地,环境恶劣,灵气稀薄,多是些交不起内城居住费,或是没有门路进入内城的散修,鱼龙混杂,混乱不堪。
而他们此刻所在的石城,才是风火坊真正的核心——内城。这里不仅街道更为规整,店铺林立,灵气也比外城浓郁数倍。更重要的是,内城之中,暗中布置了一座名为“风火燎天大阵”的护城大阵。此阵乃是陈叶两家先辈合力布置,平日里隐而不发,一旦全力催动,据说只要有足够的灵石供应,便是筑基期修士陷入其中,也休想轻易脱困,寻常炼气期修士更是会被瞬间炼化为飞灰。这也是陈叶两家能在危机四伏的地下世界立足,并掌控这片区域的真正底气所在。
至于是真是假就不知道了,毕竟每一个阵法不是说能焚天煮海就是夸耀斗转星移。
陈三夹了一筷子鲜嫩的炙烤妖兽肉,慢条斯理地送入口中,细细咀嚼咽下,又呷了一口灵酒,这才放下玉箸,嘴角勾起一抹莫测的笑容,看向陈方:“方弟啊,你以为,我是真的相信他吗?”
“啊?”陈方一愣,有些摸不着头脑,“族兄的意思是……”
“呵呵,”陈三轻笑一声,眼中闪烁着老狐狸般的光芒,“一个炼气一层巅峰的散修,身上带着储物袋,还能在危机重重的野外活下来,本身就透着古怪。叶家那两个蠢货守卫看不出来,我难道也看不出来?”他端起酒杯,轻轻晃动着杯中琥珀色的酒液,“他越是表现得滴水不漏,越是说明他心里有鬼。”
陈三顿了顿,声音压低了几分:“我之所以带他进来,还给他居住凭证,并非信任他,恰恰相反,我对他怀疑得很呐。”他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发出一声舒畅的轻吟,才继续说道:“你想想,一个我们看得见的细作,一举一动都在我们的眼皮子底下,总好过一个潜伏在暗处,不知何时会咬我们一口的毒蛇,要来得省心省力得多吧?”
陈方听得瞠目结舌,半晌才反应过来,脸上露出恍然大悟的神色:“原来如此!族兄高明!你是想把他放在明面上,引蛇出洞,或者……是想看看他到底想耍什么花样?”他一拍大腿,“这么说来,他主动交出灵石,又表现得那么肉痛,都是装出来的?”
“不排除他真的是一个穷苦散修,但我更相信十有八九是装的。”陈三淡淡道,“不过,装得倒是挺像那么回事。连我都差点以为他真是个走了狗屎运的穷散修。”
陈方皱了皱眉,虽然明白了陈三的用意,但他总觉得那个刘三不简单,那双眼睛,看似惶恐顺从,但偶尔闪过的精光,却让他有些莫名的心悸。“可是族兄,我总觉得那小子……不像是那么容易掌控的。他给我的感觉,很沉得住气,不像一般的散修那么毛躁。”他努力回想着刘民的每一个细节,却又说不出具体哪里不对劲,只能凭着一股直觉。
陈三不置可否地笑了笑,正要说话,包厢的门被轻轻敲响。一名陈家子弟躬身而入,迅速禀报道:“三爷,方少爷,派去盯着的人回报,那刘三已经入住了坊市西边的通源客栈,丙字三号房。除了跟掌柜讨价还价了几句伙食费,并无其他异动。”
“通源客栈?”陈三闻言,双眼微微眯起,手指在桌面上有节奏地轻轻叩击着,发出“笃笃”的轻响。片刻后,他挥了挥手,示意那名子弟退下。
待那子弟离开后,陈三转头看向陈方,嘴角露出一丝玩味的笑容:“方弟,你不是觉得那个刘三不简单,不放心他吗?”
陈方点了点头:“确实有些不踏实。”
“我倒是有个办法,”陈三眼中精光一闪,“既能让你探探他的虚实,也能看看他究竟有几分斤两,甚至……还能让他为我们陈家出点力,如何?”
陈方一听,顿时来了精神:“哦?族兄有何妙计?”
陈三神秘一笑,凑近陈方,低声耳语了几句。陈方听着,脸上的表情从最初的疑惑,渐渐转为惊讶,最后露出了然的笑容,连连点头:“好计策!好计策!还是族兄想得周到!这样一来,是骡子是马,拉出来遛遛就知道了!”
夜色在地下城镇中显得格外漫长而压抑。
第二天一早,天色刚刚透过岩缝漏下几缕微光,将地下照得朦朦胧胧。刘民盘膝坐在石床上,一夜的吐纳让他精神饱满,但他并未急于出门。
“咚咚咚!”一阵急促而有力的拍门声突然响起,打破了清晨的宁静。
刘民眉头一皱,神识瞬间扫过门外。是两个修士,气息有些熟悉。他心中一动,想起来了,这两人正是昨日随着陈三一同截杀铁家子弟的队伍中的成员,其中一个脸上还有一道浅浅的新疤。
他们来做什么?陈三又有什么新的安排?
刘民心中念头急转,脸上却不动声色,起身走到门后,沉声问道:“谁啊?”
“刘三道友吗?我等奉三爷之命,有事相商,还请开门一见。”门外传来一个略显沙哑的声音,语气倒还算客气。
奉陈三之命?刘民心中一凛,看来陈三的“考验”或者说“利用”,这么快就开始了。他拉开门栓,石门应声而开。门口果然站着那两名有过一面之缘的陈家修士,他们一见刘民,脸上露出一丝公式化的笑容。
“刘三道友,打扰了。”左边那位脸上有新疤的修士拱了拱手。
刘民故作不解,脸上带着几分刚睡醒的迷糊和一丝警惕,问道:“两位道友是……?找刘某有何贵干?”他实在想不透,这两位与自己仅仅是一面之缘,为何一大早便会找上门来。
而且还指名道姓是陈三的命令。
那疤脸修士见刘民这副模样,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轻视,但面上依旧带笑:“刘道友说笑了,我等昨日与道友也算并肩作战过。今日特来,是三爷体恤道友初来乍到,手头不宽裕,特意给道友寻了个赚取灵石的好差事。”
“哦?好差事?”刘民心中冷笑,脸上却露出几分“惊喜”和“期待”,搓着手道:“不知是什么好差事?实不相瞒,刘某正为灵石发愁呢!”他这副财迷心窍的样子,倒是符合一个穷散修的本色。
瘦高修士冷哼一声,似乎有些不耐烦,但被疤脸修士用眼神制止了。疤脸修士继续说道:“道友想必也知道,我风火坊与那铁家近来冲突不断。铁家那边,时常会派遣一些探子潜入我坊市打探消息,甚至图谋不轨。三爷的意思是,想请刘道友与我二人一同,在坊市周边巡查一番,若是能抓到或者击杀铁家的探子,坊里自然会有赏赐。”他说得轻描淡写,仿佛这只是一件轻松惬意的活计。
“铁家探子?”刘民闻言,脸上的“惊喜”瞬间凝固,转而变成了浓浓的“惊恐”与“为难”,他连连摆手,声音都有些发颤:“这……这如何使得?两位道友修为高深,刘某不过炼气一层,还是刚入巅峰尚未未稳固,哪里是那些凶悍探子的对手?”
他猛地像是想起了什么可怕的事情,脸色煞白,身体都控制不住地抖了一下,急声道:“不瞒二位道友,……我之所以会流落到风火坊,正是因为在野外撞见了铁家的人!当时他们人多势众,好像在追杀什么人,小的只是远远看了一眼,就被发现了。其中一个铁家修士,那叫一个凶神恶煞,以一敌三,眨眼间就杀了我们这边三个同道!若非我跑得快,恐怕早就……早就没命了!”
刘民越说越激动,额头上“渗”出冷汗,眼神中充满了后怕,仿佛又回到了那个惊心动魄的场面。“那铁家修士,太可怕了!真的太可怕了!三个人啊!都不是弱手,就那么几下……全没了!”他比划着,声音带着哭腔,“两位道友,不是小的贪生怕死,实在是……实在是小的这点微末道行,去了也是白白送死,还会拖累两位道友啊!”
这番声情并茂的表演,将一个被吓破了胆、侥幸逃生的散修形象刻画得入木三分。他偷偷观察着两人的反应,那疤脸修士眉头紧锁,似乎对刘民的“懦弱”十分不满,而那瘦高修士,则一直沉默不语,只是眼神闪烁,不知在想些什么。 “刘道友此言差矣,”疤脸修士强压着不耐,劝说道,“铁家探子虽然凶悍,但潜入此地的,想必也不会是修为太高之辈,否则岂不是打草惊蛇?我等三人同行,互相照应,再怎么着也能保证安全。而且,真遇到强敌,我二人自然会顶在前面,道友只需掠阵即可。这可是三爷给的机会,道友可要想清楚了。”
刘民心中冷笑,这话说得好听,真遇到危险,恐怕第一个卖的就是自己。他依旧是一副惊魂未定的样子,连连摇头:“不行不行,太危险了!小的这条命是好不容易捡回来的,实在不敢再冒此奇险。多谢三爷美意,也多谢两位道友抬爱,但这差事,小的……小的实在是无福消受啊!”他低下头,一副“烂泥扶不上墙”的窝囊相。
就在这时,那一直沉默的瘦高修士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些什么,但最终还是没有发出声音,只是深深地看了刘民一眼。
“呵呵,刘道友不必如此惊慌。”一个略带熟悉的声音忽然从走廊的另一头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