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言牵着马走在茶马古道的残段上,马蹄踩在青石板上,发出“笃笃”的声响,像在敲打着一段沉睡的时光。石板上的马蹄印深得能积住雨水,边缘被磨得光滑,是几百年往来商队留下的痕迹。马背上的帆布包看着空荡,空间里却装满了从丽江换来的普洱茶饼,饼面泛着油光,闻着有股陈香,是山民们用三年的茶青压成的。
“后生,歇脚不?”路边的山神庙里,一个守庙的老嬷嬷探出头,手里端着个粗瓷碗,碗里是热气腾腾的烤茶。沈言点点头,牵着马走进庙门。庙不大,神龛上的山神像漆皮剥落,却被擦拭得干净,香炉里插着三炷香,青烟袅袅。
老嬷嬷把烤茶递给他,茶碗边结着层茶垢,却洗得发亮:“这茶是今年的春尖,烤着喝才够味。”沈言喝了一口,茶汤微苦,咽下去却有股回甘,混着炭火的焦香,从喉咙暖到肚子里。
“以前啊,这道上热闹得很。”老嬷嬷坐在门槛上,眯着眼睛回忆,“马帮一来,铃铛声能传三里地,驮着茶叶、盐巴,还有洋布,从云南走到西藏,走一趟要大半年。”她指着墙上的刻痕,“那是马帮汉子刻的,记着走了多少天。”
沈言凑近看,墙上刻着歪歪扭扭的数字,还有些像符号的图案,大概是地名。他忽然觉得,自己和那些马帮汉子,倒有几分相似——都是背着物资,走在崎岖的路上,把一个地方的东西带到另一个地方,只不过他的“马帮”是空间,他的“路程”被火车、汽车缩短了许多。
“现在走的人少了。”老嬷嬷叹了口气,“有了汽车,谁还费劲走山路?只是这茶叶,还是马帮走出来的味道正。”
沈言从空间里摸出两尺布递给她:“换您点烤茶的法子。”老嬷嬷眼睛一亮,接过布小心翼翼地叠好:“这简单,把茶叶放在罐子里烤黄,倒上沸水,‘咕嘟’一响,香得很!”她边说边演示,枯瘦的手转动着陶罐,动作熟练得像在跳一支古老的舞。
离开山神庙,沈言继续往深处走。古道两旁的树林越来越密,阳光透过树叶洒下来,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偶尔能看到废弃的马店,土墙塌了一半,院子里长满了野草,却还能认出拴马的石桩、舂米的石臼,仿佛还能听到马帮汉子的笑骂声、骡马的嘶鸣声。
走到一处垭口,风突然大了起来,带着山林的清气。沈言停下脚步,神识铺展开去,能“看”到远处的村寨里,炊烟正从竹楼的屋顶升起;能“听”到山涧里的溪流撞击岩石,发出“哗哗”的声响;能“感”到密林深处,有麂子正在啃食青草,皮毛在阳光下闪着油光。
他忽然觉得,空间的便利固然好,却少了些“在路上”的滋味。马帮汉子们风餐露宿,固然辛苦,却能亲手触摸每一块石板,亲口尝每一处的泉水,亲耳听每一段的风声,这种一步一个脚印的踏实,是空间的瞬间转移给不了的。
傍晚时分,沈言走到一个僳僳族村寨。寨子里的竹楼依山而建,像挂在山坡上的蜂巢,妇女们穿着绣花围裙,正在晒场上翻晒玉米,玉米粒在阳光下黄得发亮。见沈言进来,一个戴银项圈的姑娘笑着迎上来:“远方的客人,留下来吃饭吧。”
寨主是个黝黑的汉子,穿着麻布褂子,腰间别着把砍刀,见了沈言的马,眼睛一亮:“同志,您这马壮实!是来换山货的?”沈言笑着点头,从空间里取出盐巴和红糖:“想换点你们的蜂蜜、药材。”
寨子里的人一下子围了过来,有的背着药材,有的提着蜂蜜,还有个老汉抱着个陶罐,说是泡了十年的野山参酒。沈言一一换过,用盐巴换了蜂蜜,用红糖换了药材,最后用半匹布换了那罐参酒——酒液呈琥珀色,闻着就醇厚。
晚上,寨主杀了只土鸡,用铜锅炖着,锅里扔了把野生的菌子,香气飘满了整个寨子。男女老少围坐在火塘边,姑娘们唱起了山歌,歌声清亮,像山涧里的泉水。沈言喝着参酒,吃着土鸡,听着山歌,忽然觉得,这才是人间烟火最本真的味道——没有城里的算计,没有交易的冰冷,只有热乎的饭菜、真诚的笑脸、滚烫的人情。
第二天离开时,姑娘们往他的马背上塞了些煮玉米、烤土豆,还有个老婆婆把自己绣的荷包塞给他,荷包里装着晒干的野菊花,闻着清香。沈言把空间里的布匹、盐巴多留了些,寨主非要让他带走两匹僳僳族的麻布,说“这布结实,能做件好褂子”。
走在回程的古道上,沈言的马背上多了两匹麻布,空间里却装满了山货。阳光透过树叶照在他身上,暖洋洋的。他忽然明白,自己走了这么多地方,看了这么多风景,不只是为了换物资、赚钱财,更是为了这些相遇——守庙老嬷嬷的烤茶,马帮汉子的刻痕,僳僳族姑娘的山歌,这些才是山河间最珍贵的宝藏。
路过那处垭口时,风依旧很大。沈言勒住马,回头望去,村寨的竹楼在林海中若隐若现,炊烟像条白丝带,系在青山的腰间。他仿佛能听到火塘边的笑声,闻到铜锅里的鸡汤香,这些声音和味道,像种子一样落在心里,慢慢生根发芽。
他抖了抖缰绳,马继续往前走,蹄声“笃笃”,和几百年前的马帮铃声,在风里交织成一片。沈言知道,这条路他还会继续走下去,不是为了成为谁,只是为了不辜负这脚下的土地,不辜负这人间的烟火,不辜负这趟来之不易的重生。
古道漫漫,前路还长,可只要马蹄不停,风景就永远在路上,故事就永远在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