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五章：盗药济民
寒风如刀，刮过金陵城鳞次栉比的屋脊，卷起瓦间残雪与玄心僧袍碎裂的布条。身后，追兵的呼喝与箭矢破空声如同附骨之疽，紧咬不放。火把的光亮在纵横交错的街巷间明灭闪烁，交织成一张迅速收紧的大网。
玄心将轻功催发到极致，身形在高低错落的屋顶上飞掠腾挪，《醉罗汉拳》中那套用于复杂地形奔行的“醉踏山河”步法此刻发挥得淋漓尽致。每一步都看似踉跄随意，却又总能精准地踏在屋脊承重之处，借力转折，于不可能的角度避开下方射来的冷箭和前方突然出现的拦截者。
肋下和臂膀的伤口传来阵阵刺痛，冰冷的空气灌入肺部如同刀割，但他眼神却异常明亮坚定。背后包裹里“清瘟散”瓷瓶碰撞发出的轻微声响，此刻听在他耳中，却如同世间最悦耳的佛音——那是希望的声音，是山村数百条性命可能得以延续的微光！
他不能停下！不能被抓！必须将这些药带出城，带回那个被死亡笼罩的山坳！
追逐从城东庆余堂附近开始，一路向西南方向蔓延。玄心专挑屋舍低矮密集、巷道狭窄如迷宫般的贫民区奔行。这里环境复杂，便于隐藏，也能最大程度地限制后方大队追兵的展开和弓弩的射击角度。
然而，追兵中显然也有高手。数道气息格外凌厉迅捷的身影，如同跗骨之蛆，始终与他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几次都险些将他逼入死角。其中一人身法尤其诡异，如同壁虎游墙，在近乎垂直的墙面和狭窄的巷弄间穿梭自如，屡次从意想不到的角度发动袭击，逼迫玄心不得不分心应对，速度大受影响。
“贼秃！留下药物，饶你不死！”那壁虎般的黑衣人声音嘶哑，带着浓重的杀意，又是一爪抓向玄心后心，指尖乌光闪烁，显然淬有剧毒。
玄心头也不回，反手便是一记蕴含了《金刚微言》震劲的掌刀劈出，并非硬撼，而是巧妙地切在对方爪势最盛却也是力道将尽未尽的转折之处！
“嗤！”
掌爪相交，发出一声沉闷的气爆。黑衣人只觉一股刁钻无比的震荡之力透爪而入，直冲手腕经脉，又酸又麻，攻势顿时一滞。玄心则借力前冲，身形再次拉开数丈距离。
但就是这片刻的耽搁，左右两侧屋顶上，又出现了两名手持强弩的追踪者，弩箭已锁定他的身形！
间不容发之际，玄心猛然向下俯冲，竟直接从三丈高的屋顶朝着下方一条堆满杂物、仅容一人通过的窄巷落去！身在半空，他腰身一拧，双脚连环踢出，将巷口堆积的破竹筐、烂木桶踢得四散飞溅，阻碍追兵视线与箭矢轨迹。
“噗通！”他落入巷中厚厚的积雪和杂物堆里，就势一滚，卸去冲力，毫不停留，如同灵猫般沿着狭窄潮湿、散发着霉味的巷子向深处疾窜。
“他下去了！追！”
“封住巷口！别让他跑了！”
追兵纷纷从屋顶跃下，或从巷口涌入，但狭窄的地形限制了他们的速度，也给玄心提供了喘息之机。他对这片区域的巷道似乎早有研究（白日观察所得），左拐右绕，专挑最僻静、最肮脏、甚至有些是死胡同的路径，凭借对地形的熟悉和灵活的身法，一次次将追兵甩开一小段距离，却又始终无法彻底摆脱。
他知道，这样下去不是办法。体力在不断消耗，伤口在流血，而对方人手众多，可以轮流追击、包抄。必须尽快出城！
他的目标是城墙。金陵城墙高大坚固，但并非没有漏洞。贫民区靠近城墙的地段，往往管理最为松懈，有些年久失修之处，或是排水涵洞、狗洞之类，是他预先观察好的可能出口。
然而，身后的追兵显然也料到了这一点。当他们发现玄心逃亡的大致方向是城西贫民区边缘时，立刻分出一部分人提前赶往可能的城墙薄弱处设防。
玄心刚从一个堆满垃圾的破院翻出，踏上一条相对宽阔些的、通往城墙根的土路，便看到前方火光通明，数十名手持刀枪棍棒、甚至还有几张弩的官差和护院，已然严阵以待，堵死了去路！两侧是低矮但连绵的破烂棚户，难以快速翻越。
后有追兵，前有堵截！
绝境！
玄心停下脚步，微微喘息，目光扫过前方密密麻麻的人影和寒光闪闪的兵刃，又瞥了一眼身后逐渐逼近的追兵气息。冰火太极漩涡在体内疯狂运转，带来力量，也带来一股灼烧般的炽热战意。
不能硬闯，那是以卵击石。也不能后退，那是自投罗网。
他目光忽然落在路旁一条被冻得半凝固的臭水沟上。水沟不宽，但很深，蜿蜒流向城墙方向，最终通过一个半人高的、锈蚀严重的铁栅栏排水口流出城外。那栅栏……似乎有些松动？
电光石火间，玄心做出了决定。
他猛地将背上包裹紧了紧，深吸一口气，体内冰火内力骤然逆向冲击，一股狂暴的力量自丹田炸开！他双脚狠狠蹬地，整个人如同离弦之箭，却不是冲向拦路的官差，而是直扑路旁那条恶臭扑鼻的臭水沟！
“他要跳水沟！”
“拦住他！”
官差们一愣，随即反应过来，数支弩箭和投掷出的短矛朝着玄心射去！
玄心人在空中，身形却诡异地连续扭动，如同醉酒之人，险之又险地避开了大部分攻击，只有一支弩箭擦着他的小腿划过，带起一溜血珠。他毫不在意，借着前冲之势，“噗通”一声，整个人砸进了冰冷刺骨、满是污秽的臭水沟中！
恶臭瞬间将他淹没，冰冷的污水刺激着伤口，带来钻心的疼痛。但他顾不得这些，一入水便手脚并用，如同游鱼般朝着城墙根下的排水口奋力潜游过去！
沟底淤泥深厚，杂物堆积，游动极为困难。后方追兵已然赶到沟边，朝着水中胡乱刺击、放箭，搅得污水翻腾。
玄心憋住一口气，将内力运转至双臂，疯狂扒开前方的障碍物，朝着那点微光（栅栏外的夜色）拼命游去。十丈……五丈……三丈……
终于，他触到了那锈蚀严重的铁栅栏！栅栏根部的砖石早已松动，缝隙足以容人通过，但被大量的淤泥和垃圾堵住。
玄心运足全力，双手抓住两根栅栏，冰火内力勃发，低吼一声：“开！”
“嘎吱——轰！”
早已锈蚀不堪的栅栏根部，连同周围松动的砖石，竟被他硬生生扯开了一个更大的缺口！冰冷的城外空气和雪花瞬间涌了进来！
他毫不犹豫，如同泥鳅般从那缺口中钻了出去，跌倒在城墙外冰冷的雪地上，浑身污秽，狼狈不堪，却终于脱离了金陵城的范围！
身后，排水口内传来追兵气急败坏的咒骂和试图扩大缺口的声音，但他们显然没有玄心这般决绝和力量，一时难以快速通过。
玄心不敢停留，强撑着几乎脱力的身体，从雪地上爬起，辨认了一下方向，便朝着山村所在的东北群山，跌跌撞撞地狂奔而去。
寒风呼啸，卷起漫天雪粉，很快掩盖了他的足迹和身后的喧嚣。
他不知道追兵是否会锲而不舍地追出城来，也不知道自己身上的伤势和体力能支撑多久。他只知道，怀中的药不能丢，山村的希望不能灭。
鲜血顺着小腿和肋下的伤口不断渗出，在雪地上留下断续的殷红痕迹，又迅速被新雪覆盖。寒冷、疼痛、疲惫如同潮水般不断冲击着他的意志。
但他的眼神，却始终望着群山的方向，明亮如星。
破戒，盗药，亡命，染血……这一切，若能为那绝境中的村庄换来一线生机，便都值得。
佛曰：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
今夜，他便是那背负罪孽与希望，行走于地狱边缘的行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