幻梦泽藏在一片终年湿润的洼地中,泽地边缘生长着大片开着淡紫色小花的植物,这种花名为“迷迭梦”,花瓣会在阳光下散发细碎的荧光,荧光融入空气中,形成一层薄薄的光晕,让整个泽地看起来像笼罩在流动的梦境里。
踏入泽地的瞬间,周围的景象就开始变得模糊——原本清晰的路径在脚下渐渐扭曲,化作流动的光带;远处的树木时而是高大的乔木,时而是低矮的灌木,形态不断变幻;连空气都带着粘稠的质感,吸入肺中,竟让人产生昏昏欲睡的倦意。
“这里的空气……会让人做梦。”小石头打了个哈欠,眼前突然闪过一片星空,他下意识地伸手去抓,却只抓到一把湿润的空气,“刚才我好像看到星星落在手里了,是真的吗?”
江宇运转体内的七彩脉气,试图抵御这股奇异的倦意。正常的梦脉气应该是轻盈而缥缈的,像一层薄纱,承载着生灵的梦境却不干涉现实;可现在的梦脉气却像厚重的浓雾,带着强烈的吸附力,不断拉扯着人的意识,试图将其拖入虚幻的梦境。“是梦脉被污染了。”他沉声道,额头上渗出细密的冷汗,“梦脉的本源是‘境’,区分现实与虚幻,让梦境成为心灵的寄托而非陷阱。现在‘境’的界限被模糊,梦境开始侵蚀现实,才会让人产生如此真实的幻觉。”
苏晓展开地图,幻梦泽的标记旁画着一个交织的虚实符号,虚的部分几乎覆盖了实的部分,旁边注着“梦脉如镜,映心之所想,虚实有别,心不坚则入幻”。她指着泽地中心的一片水域,水面上漂浮着巨大的荷叶,荷叶中央托着银色的花苞,只是花苞的光芒极其黯淡,“《脉经》说幻梦泽的梦脉由‘醒梦莲’维系,醒梦莲能散发清神的香气,让人在梦境中保持本心。你看那些花苞,紧闭着没有绽放,显然醒梦莲出了问题。”
陈默的目光落在小石头刚才抓空气的地方。那里的梦脉气波动异常剧烈,能感受到鸦影阁浊气的残留,这些浊气并非直接攻击人的身体,而是像染料一样,渗透进梦脉气中,扭曲了梦境的本质,将原本平和的梦境变成了吞噬意识的陷阱。“是有人在刻意制造迷境。”他沉声道,脉铁牌在掌心微微发烫,云纹金光与梦脉气接触时,竟折射出五彩斑斓的光斑,“他们用浊气污染醒梦莲,让梦脉失去清神的力量,再用特制的幻术引导,让进入泽地的人永远困在自己的执念里,最终意识被梦境吞噬,变成没有灵魂的空壳。”
他们沿着光带般的路径前行,每走一步,周围的环境就越发真实。江宇看到了冰火脉气失控时的场景,冰与火在他掌心肆虐,烧毁了熟悉的村庄;陈默则看到脉铁牌失去光泽,无数亡魂在他眼前哀嚎,指责他没能守护好他们;苏晓的幻觉最为温柔,她看到了完整的《脉经》,上面记载着所有脉气的秘密,可当她伸手去翻时,书页却化作灰烬。
“别信眼前的东西!”陈默猛地大喝一声,云纹金光爆发,将三人笼罩其中,幻境像破碎的玻璃般消散,“这些都是根据我们的执念制造的陷阱,越是在意,陷得越深!”
小石头这才回过神,发现自己刚才差点跟着一道虚幻的彩虹跑远,吓得脸色发白:“太吓人了,刚才我还以为能顺着彩虹找到宝藏呢。”
继续前行了约一个时辰,他们在一片开满迷迭梦的空地上,看到了几个“沉睡”的人。这些人或坐或躺,脸上带着满足的笑容,有的嘴角流着口水,有的喃喃自语,显然正沉浸在美好的梦境中。他们的身体已经变得半透明,像随时会化作光带消散。
“他们还有救吗?”小石头指着一个年轻女子,女子的手正虚握着,像是在梦中抱着什么,“她好像在梦到很开心的事。”
苏晓蹲下身,将一片脉木叶子放在女子的鼻尖。叶子接触到女子呼出的气息,立刻变得萎靡发黑。“晚了。”苏晓摇了摇头,眼中满是惋惜,“他们的意识已经被梦境完全吞噬,身体只是在本能地维持呼吸,就算叫醒,也会变成没有意识的行尸走肉。”
就在这时,一个苍老的声音从迷迭梦花丛中传来:“别碰他们……让他们安安静静地走不好吗?”
一个穿粗布衣裳的老妇人从花丛后走了出来,她的手里拿着一个编织到一半的草篮,篮子里装着几颗干瘪的野果。老妇人的眼神浑浊,却带着一种奇异的平静,仿佛对周围的幻境视而不见。
“您不怕这些幻觉?”陈默问道。
老妇人笑了笑,露出没剩几颗牙的牙床:“活了七十年,该见的都见过了,该想的也想透了,梦里的东西再好多,也不是真的。”她指着那些沉睡的人,“他们啊,不是被幻境困住,是自己不想醒。那个姑娘,丈夫三年前死了,她总想着能再抱抱他;那个小伙子,做生意赔光了本钱,总盼着能把钱赚回来……”
“是有人在利用他们的执念。”江宇沉声道,“三个月前,是不是有个穿黑袍的人来过这里?”
老妇人的眼神瞬间变得警惕:“你说那个‘造梦师’?他三个月前确实来过,说能帮人实现任何愿望,只要在他那里‘登记’一下。好多人都信了,跟着他去了泽心的‘幻梦殿’,从此就没出来过。我儿子也去了,他总想着让我这把老骨头好起来……”
她叹了口气,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泪光:“我劝过他,人老了,哪有不死的?可他不听啊……现在好了,连个送终的人都没有。”
“幻梦殿在哪里?”陈默追问。
老妇人指向泽地中心的水域:“就在醒梦莲旁边,是用光搭起来的房子,好看得很,也邪门得很。造梦师就在里面,听说他有一面‘引梦镜’,能照出人心底最深的执念,再把执念变成真的幻境。”
谢过老夫人,四人加快脚步向泽心走去。越靠近水域,幻境越发逼真,甚至能听到熟悉的声音在耳边低语——江宇听到了父母的呼唤,让他放弃冒险回家;陈默听到了亡魂的哭诉,指责他滥用脉铁牌的力量;苏晓则听到了《脉经》的指引,说只要放弃同伴,就能独自掌握所有脉气的秘密。
“守住本心!”陈默再次催发云纹金光,金光中融入了四人的脉气,形成一道坚固的屏障,将低语和幻境隔绝在外,“梦脉的力量再强,也敌不过我们自己的意志!”
幻梦殿果然如老妇人所说,是一座由流动光带构成的宫殿,宫殿的梁柱是彩虹般的光条,墙壁是半透明的光晕,殿顶覆盖着巨大的醒梦莲叶,那些银色的花苞紧闭着,被一层黑色的薄膜包裹,散发着令人昏昏欲睡的气息。
殿门口站着两个“梦卫”,他们的身体由半透明的光雾构成,形态与之前那些沉睡的人相似,显然是被幻境吞噬意识后,被改造成了守卫。梦卫的手中握着光剑,剑身闪烁着迷惑人心的光芒,看到陈默四人,立刻挥舞着光剑冲了过来。
“打碎他们的执念核心!”苏晓喊道,《脉经》中记载,梦卫的力量来源于其生前最深的执念,执念核心往往是他们幻境中最珍视的东西,“他们的光剑里,藏着执念的本源!”
江宇立刻催动冰火脉气,锁定一个梦卫的光剑。光剑中果然浮现出一堆金银财宝的幻影,显然这个梦卫生前贪财。冰火球精准地击中光剑,幻影瞬间破碎,梦卫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身体化作点点光屑,消散在空气中。
陈默和小石头也效仿此法,分别击碎了另一个梦卫光剑中的“亲情”幻影和“成功”幻影,两个梦卫同样化作光屑消散。
进入幻梦殿,殿内的景象更加奢华——地面是由光玉铺成的,墙壁上镶嵌着发光的宝石,空中漂浮着美味的食物和华丽的衣物,一切能引人欲望的东西,在这里都以幻境的形式存在。
殿中央的高台上,一个穿黑袍的中年人正坐在一张光椅上,他的手中拿着一面青铜镜,镜面流淌着七彩的光芒,正是老妇人说的引梦镜。高台周围,摆放着十几个水晶瓶,瓶中漂浮着微弱的光点,显然是被囚禁的意识。
“你们比我想象的要清醒。”黑袍人放下引梦镜,脸上带着玩味的笑容,“按理说,像你们这样心怀执念的人,最容易陷入幻境——你想证明自己不是废物,你想弥补过去的过错,你想完成前人的遗愿,还有你……”他看向小石头,“你总想着快点长大,能保护别人。”
他每说一句,陈默四人的脸色就凝重一分,显然黑袍人通过引梦镜,看穿了他们心底的执念。
“可惜啊,你们太能忍了。”黑袍人摇了摇头,重新举起引梦镜,镜面的光芒变得刺眼,“不过没关系,我的引梦镜已经吸收了足够多的意识,现在就让你们看看,什么叫真正的‘心想事成’!”
镜面射出四道光芒,分别击中陈默四人!光芒进入体内的瞬间,四人的意识就被拖入了幻境——
江宇站在一片燃烧的村庄前,父母的尸体倒在他脚下,冰火脉气在他掌心肆虐,耳边传来无数人的指责:“是你害死了他们!”
陈默被无数亡魂包围,脉铁牌失去光泽,他想举起脉铁牌净化,却发现手臂沉重得无法动弹,亡魂们嘶吼着:“你根本不配用它!”
苏晓捧着完整的《脉经》,书页上记载着所有秘密,只要她点头,就能成为最强的守脉人,代价是永远失去同伴。
小石头变成了巨人,他轻松地保护了所有人,可当他想变回原来的样子时,却发现自己再也变不回去,同伴们都用陌生的眼神看着他。
“放弃吧!”黑袍人的声音在幻境中回荡,“这里的一切都是真的,只要你们接受,就能永远幸福!”
幻境中的诱惑极其强大,江宇的眼神开始动摇,陈默的手臂微微颤抖,苏晓的手指已经触碰到《脉经》的书页,小石头则看着自己巨大的手掌,露出了迷茫的神色。
就在这时,他们手腕上的脉气印记突然亮起——那是之前在各个脉地留下的印记,此刻竟同时发光,与体内的脉气产生共鸣!
“这不是真的!”江宇猛地清醒,冰火脉气虽然强大,却从未失控,父母临终前的嘱托是让他守护脉气,而非自责,“我的力量,是用来保护,不是用来毁灭!”
“我守护的是生者,也是亡魂!”陈默的眼神重新变得坚定,脉铁牌的力量源于责任,而非愧疚,“我或许有错,但绝不是逃避的理由!”
“《脉经》的意义是传承,不是独占!”苏晓收回手指,真正的守护需要同伴,而非孤身一人,“前人的遗愿,是让脉气和谐,不是让我成为孤家寡人!”
“长大不是变成巨人,是学会承担!”小石头看着自己的手掌,真正的保护不需要庞大的身躯,只需要坚定的心,“我现在这样,也能保护大家!”
四人同时爆发出强烈的意志,体内的脉气冲破幻境的束缚,意识回归现实。他们睁开眼,看到黑袍人正惊讶地看着他们,引梦镜的光芒已经变得暗淡。
“不可能!你们怎么可能醒过来?!”黑袍人不敢置信地大喊。
“因为我们知道,什么是真,什么是假。”陈默举起脉铁牌,云纹金光中融入了四人的意志,变得前所未有的明亮,“执念或许会困住我们一时,但本心永远不会迷失!”
江宇、苏晓和小石头同时催动脉气,七彩脉气、净脉咒音和纯粹的生机之力与云纹金光融合,形成一道蕴含着坚定意志的光柱,直取引梦镜!
光柱击中镜面,引梦镜发出一声刺耳的碎裂声,镜面布满裂纹,那些被囚禁的意识化作点点星光,从裂纹中飞出,向泽地四周散去——它们终于能回归各自的身体,或是进入轮回。
随着引梦镜破碎,幻梦殿的光带开始消散,那些诱惑人的幻境如潮水般退去。覆盖在醒梦莲上的黑色薄膜渐渐融化,银色的花苞在清神的香气中缓缓绽放,花瓣上流淌着柔和的光芒,光芒所过之处,周围的幻境彻底消失,露出了幻梦泽原本的模样——清澈的水域,翠绿的荷叶,还有岸边开得正盛的迷迭梦,只是这一次,迷迭梦的荧光不再让人昏昏欲睡,反而带着提神的清爽。
黑袍人看着重新绽放的醒梦莲,脸上的惊讶变成了绝望,他试图逃向水域,却被醒梦莲的光芒笼罩,身体在光芒中渐渐变得透明,最终化作一缕青烟,消散在空气中。
幻梦泽的门脉终于恢复了正常。那些还未完全被吞噬意识的沉睡者,在醒梦莲的香气中缓缓醒来,脸上带着迷茫,随后是劫后余生的庆幸;已经半透明的人,身体渐渐化作光带,融入泽地的脉气中,仿佛从未存在过。
老妇人站在岸边,看着水域中央的醒梦莲,浑浊的眼睛里落下两行清泪——她知道,儿子的意识已经得到解脱,不必再困在虚幻的执念里了。
离开幻梦泽时,醒梦莲的香气还萦绕在鼻尖,清神而舒爽。泽地的路径清晰可见,树木形态稳定,连空气都变得清新,再也没有之前的粘稠感。
“原来梦脉的本质,是映照本心,不是制造虚幻。”小石头回头望着醒梦莲,花瓣在阳光下闪烁着银色的光芒,“就像镜子,照出好的也照出坏的,关键是自己怎么看。”
“是啊。”陈默望着渐渐远去的幻梦泽,梦脉气在阳光下流转,像一层纯净的薄纱,温柔地承载着生灵的梦境,却不再干涉现实,“幻境再真,也敌不过本心的坚定。守住自己,才能看清虚实,不被执念困住。”
江宇体内的七彩脉气与幻梦泽的梦脉气产生共鸣,他能感受到远方的“万象窟”传来异样的波动。那里的象脉向来能承载天地的意象,维系着形与意的平衡,最近却听说窟中石像频繁异动,甚至出现了具象化的怪物,显然也出了问题。
“下一站,去万象窟。”他提议道,“象脉关乎形意的转化,一旦失控,可能会让虚幻的意象变成真实的灾难,后果不堪设想。”
苏晓翻开《脉经》,在空白页上写下“幻梦泽·梦脉”,笔尖落下时,仿佛能听到醒梦莲绽放的轻响,清越而坚定,像是在诉说着本心的力量。
四人的身影渐渐消失在泽地边缘,幻梦泽的醒梦莲依旧在水中绽放,清神的香气随着风飘散,提醒着每一个路过的生灵,无论梦境多么诱人,守住本心,才能找到回家的路。前路或许还有更多关于虚实与本心的考验,但只要他们记得,心之所向,素履以往,坚守本真,就能真正守护梦脉的和谐,永远不会迷失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