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机城藏在群山环抱的盆地中,整座城池像是由无数精密的零件拼接而成——青灰色的城墙由可拆卸的模块组成,墙面上布满了齿轮状的凹槽;城内的道路是由活动的石板铺就,石板下方有链条牵引,能根据人流自动调整通行方向;最奇特的是城中的建筑,楼阁的飞檐下悬挂着铜制的传动轮,窗棂是可折叠的连杆结构,连居民的门窗都装有自动开合的机关,风一吹,整座城就响起“咔哒咔哒”的运转声,像一台永不停歇的巨大机器。
但此刻的千机城,却透着一股失控的混乱。
城门口的吊桥卡在半空中,铁链胡乱缠绕,齿轮卡在轨道里,发出刺耳的摩擦声,火星四溅;进城的石板路像波浪一样起伏,有的石板高高翘起,有的则凹陷下去,形成一个个陷阱;路边的自动洒水器疯狂喷水,水柱四处乱射,将路过的行人浇成落汤鸡;更诡异的是一座钟楼,钟摆不再左右摇摆,而是上下跳动,敲钟的机械臂胡乱挥舞,时不时敲在钟体之外的墙壁上,发出沉闷的“咚咚”声。
“这些机关……像喝醉了酒。”小石头躲开路中间突然翘起的石板,看着一个自动扫地的机械人原地打转,扫帚柄都快磨断了,“它们怎么不听使唤了?”
江宇伸手触摸城墙的齿轮凹槽,指尖传来粗糙的摩擦感。正常的机括脉气应该是精准而有序的,像钟表内部的齿轮,每一次转动都严丝合缝;可现在的脉气却像一团乱麻,带着不规则的跳动,让机关的传动出现了偏差。“是机括脉紊乱了。”他沉声道,“机括脉的本源是‘序’,通过脉气的流转驱动机关,维系着齿轮、链条、连杆之间的精准配合。现在‘序’被打破,脉气的流向变得混乱,机关自然就失控了。”
苏晓展开地图,千机城的标记旁画着一组咬合的齿轮,只是其中几个齿轮歪向一边,无法正常转动,旁边注着“机括脉如轮,环环相扣,一动百动,序乱则机毁”。她指着城中心的一座高塔,塔顶有一个巨大的金色齿轮,齿轮边缘的齿牙已经磨损,转动时发出“嘎吱嘎吱”的呻吟,“《脉经》说千机城的机括脉由‘中枢轮’驱动,中枢轮就装在那座‘天工塔’里,是整座城的机关核心。你看塔顶的齿轮,转动时快时慢,显然中枢轮出了问题。”
陈默的目光落在那些失控的机关上。机关的传动部件上,残留着淡淡的黑气,这些黑气并非直接破坏零件,而是附着在齿轮的咬合处,干扰着机括脉气的正常传导,就像在精密的钟表里塞进了沙粒。“是鸦影阁的浊气在作祟。”他沉声道,脉铁牌在掌心微微发烫,云纹金光与机括脉气接触时,能感受到一股滞涩的阻力,“他们用浊气污染了中枢轮的传动轨道,让脉气无法顺畅流转,才导致整座城的机关失控。”
他们小心翼翼地穿过混乱的街道,躲避着突然弹出的陷阱和胡乱挥舞的机械臂。城中的居民大多躲在家里,偶尔有几个胆大的工匠,试图用工具修理失控的机关,却往往被突然反转的齿轮弄伤,只能无奈地摇摇头,退回屋里。
在一家挂着“巧手堂”牌匾的店铺前,他们遇到了一个老工匠。老工匠正蹲在地上,试图修理一个自动送茶的机械人,机械人的手臂却像疯了一样挥舞,差点打中他的头。老工匠气得用扳手狠狠敲了一下机械人的底座,机械人却突然瘫倒在地,再也不动了。
“造孽啊……”老工匠看到陈默四人,叹了口气,抹了把脸上的油污,“三个月前,来了个穿黑袍的怪人,说要参观天工塔,城主一时糊涂,就让他进去了。结果第二天,中枢轮就开始不对劲,先是塔上的大齿轮转得忽快忽慢,接着城里的小机关就开始失控,到现在……整座城都快成废铁堆了。”
他指着街道对面一座倒塌的阁楼:“那是城西的粮仓,昨天夜里,控制粮仓大门的机关突然失控,大门反复开合,把支撑的木柱都撞断了,粮仓塌了半边,不少粮食都被埋了……再这样下去,不用等冬天,我们就得饿死。”
“那怪人现在还在天工塔里吗?”陈默问道。
老工匠点点头,声音压得很低:“他把天工塔当成了自己的实验室,天天在里面敲敲打打,还抓了几个年轻工匠进去,说是帮他‘改进’中枢轮,进去的人就没出来过……有人偷偷看到,塔周围的地面上,有黑色的液体在流动,那些液体流过的地方,石头都会被腐蚀出小洞。”
“是被浊气污染的机括油。”江宇恍然道,“机括油本是用来润滑齿轮的,被浊气污染后,就变成了腐蚀性的毒液,既能破坏零件,又能干扰脉气。”
谢过老工匠,四人朝着天工塔走去。越靠近天工塔,机关的失控程度越严重——路边的路灯突然爆出火花,照亮了空中飞舞的机械鸟;自动贩卖货物的摊位将商品抛向空中,像天女散花;甚至连地面的石板都开始快速地前后移动,让人根本无法站稳。
天工塔周围,围着一圈由齿轮和链条组成的防护栏,防护栏此刻却像活物一样扭曲、转动,链条互相缠绕,形成一道密不透风的铁网,阻挡着外人进入。铁网的缝隙中,能看到黑色的液体在地面上流淌,发出“滋滋”的腐蚀声。
塔门口站着两个高大的机械守卫,守卫的身体由钢铁构成,手中握着长矛,眼睛是两颗红色的晶石。正常情况下,机械守卫会识别居民的身份,放行或阻拦,可现在,它们的红色晶石闪烁不定,看到任何活物都会发起攻击,长矛挥舞得密不透风。
“这些机械守卫的核心被浊气污染了。”苏晓仔细观察着守卫的动作,“它们的攻击虽然凶猛,却毫无章法,每次挥矛的角度都差不多,显然是程序错乱了。”
陈默将脉铁牌的金光注入地面,金光顺着防护栏的链条流淌,链条上的黑气发出“滋滋”的声响,开始消散。防护栏的转动渐渐变得迟缓,链条之间露出了可供一人通过的缝隙。
“我去引开守卫!”江宇低喝一声,催动冰火脉气,在身前凝结出一面冰盾,朝着机械守卫冲去。机械守卫立刻察觉到动静,挥舞着长矛刺向冰盾,“铛铛”的撞击声不绝于耳。
陈默、苏晓和小石头趁机穿过防护栏的缝隙,冲进天工塔。塔内的景象比外面更加混乱——楼梯是由活动的铁板组成,铁板时不时翻转,变成斜坡;墙壁上的火把自动伸缩,忽明忽暗;天花板上垂下的铁链胡乱摇摆,像一条条钢铁的蛇。
塔顶的阁楼里,一个穿黑袍的人正站在中枢轮前。中枢轮果然是一个巨大的金色齿轮,直径约有十丈,齿轮的边缘布满了细密的齿牙,与周围数十个小齿轮咬合在一起,驱动着整座城的机关。但此刻的中枢轮上,缠绕着黑色的链条,链条上沾满了腐蚀性的液体,让齿轮的转动变得极其滞涩,每转动一圈,都会发出“嘎吱”的呻吟,齿轮边缘的齿牙已经磨损了不少,甚至有几处出现了断裂。
黑袍人身旁,绑着几个年轻的工匠,工匠们的脸上满是恐惧,其中一个工匠的手臂上,有被液体腐蚀的伤口,正流着血。黑袍人手里拿着一把锋利的刻刀,正在中枢轮的齿牙上刻画着奇怪的纹路,每刻一刀,中枢轮就剧烈震动一下,整座天工塔都跟着摇晃。
“你们终于来了。”黑袍人转过身,脸上带着疯狂的笑容,他的手指上戴着金属的指套,指套上布满了细小的齿轮,“这中枢轮真是件完美的作品,可惜太过循规蹈矩!我要给它刻上‘自由’的纹路,让它摆脱那些无聊的秩序,想怎么转就怎么转!”
他用刻刀指着绑着的工匠:“这些小家伙不配合,说我在破坏天工大师的心血,真是愚蠢!等我改造完中枢轮,整座千机城都会变成我的玩具,我让它动,它就动,我让它毁,它就毁!”
“放开他们!”苏晓怒喝道,从背包里掏出一把脉木制成的小锯子,锯子的锯齿上闪烁着微光,能切断被浊气污染的链条。
黑袍人冷笑一声,拍了拍手,阁楼两侧的墙壁突然打开,露出里面藏着的十几个小型机械人。这些机械人手里拿着钻头和锯片,眼睛是红色的晶石,显然也是被浊气污染的失控机关,它们“咔哒咔哒”地移动着,围向陈默三人。
“先解决这些小东西!”陈默喊道,脉铁牌的金光爆发,形成一道金色的屏障,挡住机械人的攻击。金光中蕴含的纯净脉气,让机械人身上的黑气迅速消散,动作也变得迟缓。
苏晓趁机冲到工匠们身边,用脉木锯子切断了绑住他们的链条:“快离开这里!下楼找个安全的地方躲起来!”
工匠们连滚带爬地跑下楼梯,其中一个年纪稍大的工匠,临走前塞给苏晓一个小小的金属徽章:“这是天工塔的维修令牌,能暂时关闭塔内的部分机关!”
黑袍人看到工匠们逃脱,怒吼一声,亲自操控着中枢轮旁的一个巨大机械臂,机械臂的末端是一个锋利的铁爪,带着呼啸的风声,抓向苏晓。
江宇此时正好冲进阁楼,看到这一幕,立刻催动冰火脉气,凝聚成一根冰矛,掷向机械臂的关节处。冰矛精准地刺入关节,机械臂的动作瞬间停滞,铁爪停在离苏晓不到三尺的地方。
“碍事的家伙!”黑袍人放弃机械臂,转而将刻刀刺向中枢轮的中心,那里是机括脉气最集中的地方,“我现在就毁了它,让你们所有人都陪葬!”
陈默眼疾手快,将脉铁牌掷向中枢轮,云纹金光像一张大网,覆盖住整个齿轮,暂时阻挡了刻刀的刺入。金光与中枢轮的机括脉气产生共鸣,齿轮上的黑色链条开始寸寸断裂,腐蚀性液体也被金光净化,变成无害的清水。
“不可能!”黑袍人看着金色齿轮重新开始平稳转动,脸上的疯狂变成了绝望,他猛地将刻刀刺向自己身边的一个小齿轮,试图引发连锁反应,摧毁整个中枢轮。
江宇和陈默同时出手,冰火脉气与云纹金光融合,形成一道璀璨的光柱,光柱击中黑袍人手中的刻刀,刻刀瞬间崩碎。黑袍人被光柱的余波击中,倒飞出去,撞在墙壁上,口中喷出黑血,看着重新咬合的齿轮,最终气绝身亡。
随着黑袍人的死亡,中枢轮彻底恢复了正常。金色的齿轮平稳地转动着,带动周围的小齿轮一起运转,机括脉气像清澈的溪流,顺着齿轮的咬合处流淌,传遍整座天工塔,再扩散到千机城的每一个角落。
奇迹发生了。
失控的机关纷纷恢复正常——吊桥缓缓放下,铁链整齐地排列;石板路铺平,平稳地输送着行人;洒水器有规律地喷洒着清水,滋润着路边的花草;钟楼的钟摆重新左右摇摆,敲响了清脆的钟声;连那个瘫倒在地的送茶机械人,都重新站了起来,灵活地给街上的行人递上茶水。
躲在家里的居民们纷纷走出家门,看着恢复秩序的城池,欢呼雀跃。工匠们更是兴奋地拿起工具,检查着每一个机关,脸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离开千机城时,老工匠送给他们一个小巧的机械鸟,机械鸟的翅膀由薄如蝉翼的金属片制成,上弦后能模仿各种鸟叫,栩栩如生。“这是用中枢轮的边角料做的,算是我们千机城的一点心意。”老工匠笑着说,“以后你们要是再来,它能给你们引路。”
“原来机括脉的本质,是协作,不是控制。”小石头把玩着机械鸟,看着它扇动翅膀,发出清脆的鸣叫,“就像这些齿轮,不是谁管着谁,是互相帮忙,才能转起来。”
“是啊。”陈默望着渐渐远去的千机城,城墙上的齿轮有序地转动着,整座城像一台精密的钟表,在阳光下闪耀着金属的光泽,“秩序不是束缚,是为了更好的协作。就像中枢轮驱动着无数小齿轮,小齿轮也支撑着中枢轮,缺一不可。破坏秩序,最终只会让整个系统崩溃。”
江宇体内的七彩脉气与千机城的机括脉气产生共鸣,他能感受到远方的“幻梦泽”传来异样的波动。那里的梦脉向来能承载生灵的梦境,维系着现实与虚幻的平衡,最近却听说有人陷入梦境无法醒来,甚至在梦中被吞噬了生机,显然也出了问题。
“下一站,去幻梦泽。”他提议道,“梦脉关乎精神与现实的界限,一旦失控,可能会让无数人永远困在虚幻中,后果不堪设想。”
苏晓翻开《脉经》,在空白页上写下“千机城·机括脉”,笔尖落下时,仿佛能听到齿轮咬合的“咔哒”声,清脆而有序,像是在诉说着协作的真谛。
四人的身影渐渐消失在城外的小路上,千机城的齿轮依旧在平稳地转动,“咔哒咔哒”的声响在空气中回荡,像一首赞美秩序与协作的歌谣。前路或许还有更多关于秩序与平衡的考验,但只要他们记得,万物相连,环环相扣,尊重每一份存在的价值,才能真正守护机括脉的和谐,就永远不会迷失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