益州。
周刺史最近很郁闷。
益州境内水系发达,水域辽阔。年年发大水,年年修堤坝。
靠着修堤筑坝,还有朝廷的赈灾拨款,每年周刺史都能赚得盆满钵满。
今年也不例外。
大水如期而至。
朝廷的赈灾钱粮后脚就到。
可惜,还没等他开心上一刻钟,孙中怀紧跟着也到了。
孙中怀奉旨替天子巡视四海,手中捏着生杀大权,可以先斩后奏。
他一到益州,就勒令开仓放粮,组织救灾。朝廷的钱粮甚至都还没来得及入库,就被孙中怀发到了灾民手中。
不光如此,周刺史这些年好不容易攒下的家底儿也顺便被孙中怀掏了个底掉,别管什么干的、稀的,全都吐了个干净。
面对尚方宝剑,周刺史欲哭无泪,只能默默打落了牙齿往肚子里咽。
可叫他哭的事才刚刚开始。
灾情一得到控制,孙中怀便拿出了朝廷的治水方略,责令益州河道衙门开始丈量、修坝、引渠,并要求所有官员承包一段,责任到人。
初夏季节,骄阳似火。
周刺史堂堂一州刺史,非但不能在放置了冰块的房中乘凉歇息,反而要在大太阳下挥汗如雨,督促修建堤坝工作。
孙中怀说了,每一段河道负责人全都登记在册,但凡接下来十年内出现任何问题,全都要找责任人问罪!
“这他娘的谁想出来的鬼主意!”
周刺史汗流浃背,心情暴躁地扭头骂跟在身边的师爷,
“伞举高,举高点!你想晒死老子啊!还有这蒲扇,摇起来摇起来!这他娘的什么鬼天气,才五月出头就这么热!”
师爷又是打伞又是摇扇,累得几乎要成了狗了。他自己两眼发昏,还要坚持伺候周刺史。
“大人,坚持坚持!熬过这一段时间就好了。孙大人,他总不可能日日都在益州待着不是?总会走的!”
“等他一走,益州还不是大人您的天下?”
“他娘的!”
周刺史撸起袖子一擦额头的大汗,
“十年!这堤坝还得管十年!老子但凡想要在益州混下去,就得管十年不出事!这洪水年年发,堤坝就得年年塌,怎么可能十年不出事!天皇老子来了,他都不灵啊!”
关于这一点,师爷倒是不敢苟同。
朝廷的治水方略他看过,是一个叫裴世杰的工作员外郎写的,写得着实不错。
根据天下河流走向、汛期,每一条河流的治水方略都有所不同。
有要疏通的。
有要修筑堤坝的。
还有要修建引渠的。
反正都因地制宜,既能治水又能有利于农业发展。
这个姓裴的,定是下了不少功夫。
只要益州能根据这个治水方略,在根据当地的情况做出适当的调整,将措施一一落到落到实处,实在是造福黎民百姓的无量功德。
别说十年了,百年都能管用。
不过,这样一来,也就挡了各位大老爷的财路了。难怪各位大老爷全都反对,全都不情不愿的。
想到这些,师爷扇子都扇得敷衍起来。
“大人,说到底也是造福百姓的大好事。益州百姓安居乐业,生活富庶,大人的官途自然更加顺遂。说不定,将来还能去当京官,封侯拜相呢!”
师爷嘴甜,周刺史听了心里总算好受一些。
“算了,封侯拜相什么的本官也不指望,那京官也不是那么好当的。哪有咱们在这里天高皇帝远,自由自在?咱就想着这堤坝修好了,收成好一些,收的税自然就高一些。嘿嘿,此处不来钱,自有来钱处啊!”
这么一想,周刺史脑子又活泛了。
觉得天也没那么热了。
只要他还在益州这地界上,总能想办法变出钱来的。
河道上。
孙中怀赤脚,卷着袖子刚干完活,被老赵头拉着上来喝水。
“大人,日头烈,快歇歇吧。”
老赵头心疼自己少爷。
少爷是读书人,从小拿笔杆子,什么时候抡过锄头杆子了?
孙中怀晒黑了,不过人也健壮了不少。他优雅地喝了水,手掌搭在额上扫视一圈河道。
水灾过后,百废待兴。
好在百姓们拿了赈灾钱粮,都感念朝廷的好,如今得知要修水利治水,一个个全都自告奋勇,趁着农闲时间全都来帮忙。
“按照这个进度,不出三年益州就能一改往日水患成灾的面貌,成为粮食盛产的鱼米之乡、天府之国!”
他仿佛已经看到了想象中的丰收场景。
老赵头憨厚的脸上带着笑,
“大人身体力行,造福百姓。老大人听了一定很高兴。”
孙中怀含笑点点头。
裴夫人说得对,读万卷书行万里路,读书治国平天下,首先要走出来才对!
他若是坐在朝堂上,又如何知道天下百姓之艰苦?又如何知道下面的官员如何暗箱操作中饱私囊?
这个时候,他甚至有些感谢太后。
若不是太后的话,让他下了最后的决心。只怕他这辈子都会被困在那方寸之间,终日内心惆怅不安,无法见识这真正的广阔天地,无法用双手真正造福这黎民百姓。
“走,回去写折子。把这里的事情都告诉皇上,让他也跟着高兴高兴。”
益州,一切都在孙中怀的掌控下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另一边,李稷猜到裴彦的用意后,没有一路追踪,干脆带着人直奔益州。
风雨兼程赶到益州,刚好和孙中怀汇合。
“殿下?您不是在临安负责赈灾么?怎么突然来益州了?”
孙中怀诧异问道,并连忙接待。
李稷长话短说,把裴彦在临安犯下的破事说了,又把自己的推测讲了。
“先生,我怀疑他直奔益州来了。先生可曾见过他?”
“没有。”
孙中怀连忙道,
“别急,益州如今一切顺利,灾情早已得到了控制,就算裴彦来了也翻不起浪来。至于谢小公爷,他一向机敏,一定会没事的。”
说着,立马派人去把周刺史找来。
“周刺史,这是裴彦和谢小公爷的画像,请师爷誊抄下发,展开地毯式搜索,务必找到他们两个。”
“是,是。”
周刺史连连应下。
心中却道,这益州是什么风水宝地,怎么这逃犯一个个都上赶着往他这里逃?
前面有康王,如今又来一个没落的侯府世子爷?
这是给他脸了!
就在益州布下天罗地网,等着捉拿裴彦的时候,裴彦带着谢安日夜兼程来到了益州城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