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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界的天空依旧被腐殖魔巢溃散后残留的污浊瘴气笼罩着,光线晦暗不明,空气里沉淀着血腥、焦糊与魔毒混合的死亡气息,沉重得令人窒息。临时清理出的营地区域,简陋的帐篷如同伤疤上结出的痂,沉默地矗立在焦黑龟裂的土地上。

一顶稍显宽敞、由厚重兽皮和魔铁荆棘枝条搭建的营帐内,气氛压抑得如同凝固的铅块。

……

卿九渊躺在铺着数层厚实兽皮的简陋床榻上。

他身上那件象征着无上魔威的玄色战袍并未完全脱下,只是被粗暴地撕开了左胸和肩胛的位置,露出下方狰狞可怖的伤口。那并非刀剑之伤,而是被某种极其污秽、蕴含强烈腐蚀之力的魔源直接冲击所造成。皮肉呈现出一种令人作呕的、如同被强酸浸泡过的灰败焦黑色,边缘翻卷溃烂,深可见骨。伤口中心甚至能看到紫黑色的、如同活物般微微搏动的魔毒核心,正不断向四周健康的肌体侵蚀,散发出浓烈的、带着腐朽甜腥的恶臭。几道深可见骨的爪痕斜贯过他线条冷硬的下颌和脖颈,皮肉外翻,血迹已经凝固成深褐色,但边缘同样泛着不祥的紫黑。

更触目惊心的是他的右臂。整条手臂的护甲完全碎裂,小臂以一种极其不自然的角度扭曲着,森白的骨茬刺穿了焦黑的皮肉暴露在外,周围肿胀发紫,显然是遭受了巨力的撞击和魔毒的深度侵蚀。鲜血混合着粘稠的墨绿色脓液,不断从伤口渗出,浸透了身下的兽皮,晕开一大片暗沉湿漉的污迹。

他脸上覆盖着的修罗面具并未摘下,只露出紧抿的、毫无血色的薄唇和线条冷硬的下颌。面具下,原本平稳悠长的呼吸此刻变得极其微弱、紊乱而急促,每一次吸气都像是破旧风箱的抽拉,带着撕裂般的杂音。裸露在外的皮肤呈现出一种失血过多和魔毒入侵叠加的灰败死气,冷汗如同溪流般不断从额角、鬓发间渗出,汇聚到下颌,滴落在兽皮上。

几个穿着苗疆服饰、脸上带着疲惫与恐惧的巫医正围在床边,手忙脚乱。他们用浸泡着刺鼻药汁的软布,小心翼翼地擦拭着那些不断渗出污血的伤口边缘,动作间充满了惶恐和无力。每当药布触碰到魔毒侵蚀的伤口,卿九渊昏迷中的身体便会不受控制地剧烈痉挛一下,喉咙里发出模糊而痛苦的闷哼,汗水更是如浆涌出。巫医们交换着绝望的眼神,低声用苗语急促地交流着,语气充满了无能为力。他们尝试将捣碎的、散发着奇异清香的草药糊敷在伤口上,但那些药糊几乎在接触伤口的瞬间,就被翻涌的污血和魔毒迅速染黑、失效,散发出更浓烈的腥臭。

空气中弥漫着浓重到化不开的血腥味、草药苦涩的气味以及魔毒特有的、令人头晕目眩的腐蚀性恶臭。营帐内光线昏暗,只有几盏简陋的兽油灯散发着昏黄摇曳的光芒,将卿九渊痛苦挣扎的身影和巫医们绝望的动作投射在粗糙的帐壁上,如同上演着一幕无声的、残酷的默剧。

就在这时,营帐厚重的兽皮门帘被一只修长、骨节分明的手猛地掀开。

一道颀长挺拔的身影裹挟着帐外的阴冷空气和一丝若有若无的墨玉清香,逆着光走了进来。

来人正是洛停云。

他依旧穿着那身标志性的、裁剪极其合体的云纹墨色长衫,宽袍大袖,行走间如行云流水,仿佛不是踏入这血腥污秽的战场营帐,而是漫步于江南烟雨的亭台楼阁。只是此刻,他脸上那惯有的、带着几分戏谑慵懒的笑意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沉凝如水的冰冷。

那双总是含着三分笑意、七分漫不经心的桃花眼,此刻锐利如刀,瞬间扫过营帐内压抑绝望的景象,最终定格在床榻上那个气息奄奄的身影上。

他手中,那把寸步不离的墨玉骨扇并未展开,只是被他修长的手指紧紧攥着,扇骨顶端镶嵌的温润白玉在昏暗的光线下泛着冰冷的光泽,与他此刻的眼神如出一辙。

……

“阿渊!”洛停云的声音不高,却像一块冰砸进了凝固的死水里,带着一种穿透混乱的清晰冷冽。

几个巫医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和来人的气势惊得一颤,下意识地停下手中的动作,惶恐地看向门口。当看清是洛停云时,他们脸上立刻浮现出敬畏之色,纷纷躬身行礼,用生硬的通用语夹杂着苗语解释着:“洛大人,魔尊大人伤势太重!魔毒入髓,我等、我等实在是……”

洛停云没有理会他们,他的目光如同实质的探针,早已将卿九渊身上的惨状尽收眼底。当看到那暴露在外的、扭曲断裂的臂骨和那不断搏动侵蚀的魔毒核心时,他眼底深处猛地掠过一丝极其骇人的寒芒,握着墨玉骨扇的手指骤然收紧,指节因为用力而泛出青白色,扇骨甚至发出细微的、不堪重负的呻吟。

但他脸上的表情却控制得极好,依旧是那副沉凝如水的模样,只是周身散发出的那股无形的、冰冷的压迫感,让整个营帐的温度似乎都下降了几分。

他迈步向前,步伐沉稳,墨色的袍角拂过沾满污血的地面,却纤尘不染。几个巫医被他无形的气势所慑,不由自主地向后退开,让出床边的位置。

洛停云走到床边,居高临下地看着昏迷中的卿九渊。离得近了,那股混合着血腥、魔毒和死亡的气息更加浓烈地冲击着他的感官。他看着卿九渊灰败的脸色,听着那如同破风箱般艰难而痛苦的呼吸,看着面具边缘不断滑落的冷汗,还有那身下被污血反复浸透的兽皮……

“废物。”洛停云薄唇微启,冷冷地吐出两个字。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每一个巫医的耳中,如同冰锥刺骨。他并非针对某个人,而是对这无力回天的现状,对这残酷的结果,表达着最冰冷的怒意。

他缓缓俯下身,动作带着一种与生俱来的优雅,却又透着不容置疑的强势。他伸出那只没有握扇的手——手指修长白皙,指甲修剪得圆润干净,与这污秽的环境格格不入——探向卿九渊那扭曲断裂的右臂。

指尖在距离那狰狞伤口寸许的地方停住。他没有直接触碰那污秽的伤口,只是悬停在那里。一股极其微弱、却精纯凝练到极致的墨色气流,如同最上等的墨汁滴入清水,无声无息地从他指尖溢出,轻柔地覆盖在那暴露的骨茬和紫黑色的肿胀皮肉之上。

奇异的一幕发生了。

那原本如同活物般不断搏动、试图向四周蔓延的紫黑色魔毒核心,在接触到那墨色气流的瞬间,仿佛遇到了天敌克星,猛地一滞!搏动的频率明显减缓,甚至微微向内收缩了一下。伤口边缘翻卷溃烂、不断渗出的污血脓液,流速也似乎减缓了一丝。

然而,也仅仅是一丝。

那墨色气流如同最精密的探针,瞬间将伤口深处的情况反馈回来。魔毒盘根错节,已深深侵入骨髓,与卿九渊自身的魔元甚至部分生命力都纠缠在一起,形成了一种恶毒的共生。强行拔除,稍有不慎,便是玉石俱焚的下场!而臂骨彻底粉碎性断裂,筋脉寸断,就算拔除了魔毒,这条手臂也……

洛停云的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悬停的手指微微一顿。那墨色气流如同有生命般,小心翼翼地避开最危险的纠缠节点,转而极其轻柔地拂过伤口周围肿胀发紫的皮肉。气流所过之处,那代表着严重坏死和毒素侵蚀的紫黑色,似乎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强行压制、淡化了一分,肿胀也略微消退了一丝。但这只是杯水车薪,如同在滔天洪水中垒起一道微不足道的沙堤。

“唔……”昏迷中的卿九渊似乎感受到了这微弱的舒缓,紧蹙的眉头稍稍舒展了一丝,喉咙里发出一声模糊的、近乎叹息的轻哼,那如同破风箱般的艰难呼吸也似乎顺畅了那么一瞬。

洛停云收回手,指尖的墨色气流悄然散去。他直起身,目光沉沉地落在卿九渊覆盖着面具的脸上。昏黄的灯光下,面具冰冷的金属光泽与他灰败的脸色形成刺目的对比。

“还是这么莽。”洛停云低声自语,声音里听不出什么情绪,只是攥着墨玉骨扇的手指又收紧了几分,扇骨上那点温润的白玉光泽似乎也黯淡了些许。

他不再看那些惶恐无措的巫医,目光转向卿九渊身侧。那里放着一盆浑浊的、漂浮着血丝和药渣的污水,以及几块沾染了浓重污血和脓液的脏污软布。

洛停云沉默了片刻。

忽然,他伸出手,没有半分犹豫和嫌弃,直接拿起盆中一块相对干净的软布,将其浸入旁边一盆清澈的、散发着淡淡草药清气的温水中。他拧干布巾,动作从容而细致,仿佛在做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情。

然后,他再次俯身,靠近卿九渊。

这一次,他的目标不是那狰狞的伤口,而是卿九渊的脸。

……

那只握着湿布的手,极其稳定地抬起,轻轻落在冰冷坚硬的修罗面具边缘。

几个巫医见状,顿时倒吸一口冷气,几乎要惊呼出声!魔尊的面具!那是他身份的象征,是禁忌!从未有人敢在未经允许的情况下触碰!但洛停云身上散发出的那股沉凝冰冷的气势,让他们将惊呼死死卡在喉咙里,只敢用惊恐的眼神看着。

洛停云的手指修长而有力,指尖带着温热水汽浸润后的微暖。他小心翼翼地、以一种近乎对待易碎珍宝的力道,轻轻撬开面具边缘与卿九渊被冷汗浸透的皮肤粘连的地方。动作轻柔得不可思议,生怕牵扯到对方颈部的可怕爪痕。

“咔哒。”一声轻微的机括声响。

半边修罗面具被洛停云轻轻摘了下来。

昏黄的灯光下,卿九渊面具下的半张脸暴露在空气中。

那是一张极其年轻、却又被痛苦和魔毒折磨得轮廓深刻的脸。剑眉斜飞入鬓,即使昏迷中也带着挥之不去的冷厉与桀骜。鼻梁高挺,唇色是失血过多的淡紫,紧抿着,下颌线条绷得死紧。额角和鬓发被冷汗彻底浸透,湿漉漉地贴在苍白的皮肤上。一道不算深、但边缘泛着青黑的擦痕,斜斜划过他紧蹙的眉心,更添几分脆弱与狼狈。

洛停云的目光在那张熟悉的、此刻却写满痛苦的脸上停留了一瞬。那双总是锐利如鹰隼、蕴含着无尽魔威的眼眸,此刻紧紧闭合着,长而密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一小片脆弱的阴影,随着身体的痉挛而微微颤动。

没有言语。洛停云只是用手中温热的湿布,极其轻柔地、一点一点地擦拭着卿九渊脸上的冷汗、血污和尘土。从饱满却冰冷的额头,到紧蹙的眉心,再到高挺的鼻梁,最后是那毫无血色的、紧抿的薄唇。他的动作专注而耐心,仿佛在擦拭一件稀世名瓷,避开了所有的伤口,只清理那些污秽。

温热的布巾拂过皮肤,带来一丝微弱的暖意和洁净感。昏迷中的卿九渊似乎感受到了这份舒适,紧蹙的眉头又舒展了一分,急促而痛苦的呼吸也稍稍平缓了一些。

擦拭完毕。

洛停云将用过的脏布随手丢进那盆污水中,发出轻微的“噗通”声。他并未立刻将面具戴回去,而是静静地看着卿九渊那半张卸下了所有防备与冷硬、只剩下纯粹痛苦与脆弱的侧脸。

营帐内一片死寂,只有卿九渊艰难痛苦的呼吸声和兽油灯芯燃烧时偶尔发出的“噼啪”轻响。昏黄摇曳的光线将洛停云沉默的身影拉长,投在粗糙的帐壁上,如同一尊守护的石像。

……

良久。

洛停云缓缓抬起手,却不是去拿面具。他那只一直紧握着墨玉骨扇的手,终于动了。

“唰——!”

一声极其轻微、却异常清晰的扇骨摩擦声响起。

那把寸步不离身的墨玉骨扇,终于在他手中展开。

扇面并非寻常的宣纸或丝绸,而是某种不知名的、薄如蝉翼的深色金属,呈现出一种内敛的墨玉光泽,上面用极其细密的银丝,蚀刻着繁复到令人眼花的星图轨迹与玄奥符文。随着扇面的展开,一股极其隐晦、却无比精纯浩瀚的空间波动如同水纹般无声扩散开来,瞬间笼罩了整个营帐。帐内原本污浊的空气似乎都为之一清,连那浓烈的血腥味和魔毒恶臭都被这股力量强行排开、隔绝在外。

洛停云手腕微动,墨玉骨扇在他指尖灵巧地翻转了一个角度。扇面上蚀刻的星图符文仿佛活了过来,流淌着淡淡的银色微光。

他没有去看扇子,深邃的目光依旧落在卿九渊脸上。他握着扇子的手稳定如磐石,另一只手却缓缓抬起,并指如剑,指尖萦绕起一点极其凝练、仿佛能吞噬光线的纯粹墨色。

指尖悬停在卿九渊心口上方寸许。那点墨色如同有生命的活物,缓缓沉下,无声无息地没入卿九渊的胸膛,消失不见。

昏迷中的卿九渊身体猛地一震!如同被无形的电流击中!原本灰败的脸色瞬间涌上一抹极其不正常的、病态的潮红!他紧咬的牙关间溢出一声压抑到极致的、如同野兽濒死般的痛苦嘶吼!身体剧烈地向上弓起,仿佛要挣脱某种无形的束缚!脖颈和手臂上的青筋根根暴凸,如同虬结的树根!身下尚未干涸的血泊被他的动作搅动,溅起几点暗红的血珠!

……

“魔尊大人!”旁边的巫医吓得魂飞魄散,失声惊呼,以为洛停云要害他!

然而洛停云的眼神却冷静得可怕,仿佛早已预料到这种反应。他握着墨玉骨扇的手稳如泰山,扇面上流淌的银光微微闪烁,一股无形的空间之力如同最柔韧的网,悄然束缚住卿九渊剧烈挣扎的身体,既避免他伤到自己,又不至于完全压制。

“忍着点,阿渊。”洛停云的声音低沉而平稳,清晰地传入卿九渊混乱的意识深处,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想活命,这点痛就得受着。”

随着他话音落下,卿九渊心口那没入墨色的位置,皮肤下突然鼓起一个鸽卵大小的、剧烈搏动着的鼓包!那鼓包呈现出一种令人心悸的深紫色,如同有生命般在他皮下疯狂冲撞、游走!所过之处,周围的皮肤瞬间变得青黑肿胀,血管如同黑色的蚯蚓般暴凸出来!

这正是那深入骨髓心脉的魔毒核心!被洛停云那一点精纯到极致的本源墨气强行从蛰伏状态逼了出来,如同被投入沸水的毒蛇,开始疯狂反噬、挣扎!

卿九渊的痛苦瞬间攀升到了顶点!他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如同漏气般的嘶哑声音,身体在洛停云的空间束缚下疯狂地扭动、抽搐,汗水如同瀑布般涌出,瞬间浸透了身下的兽皮!面具下露出的半张脸扭曲变形,牙关紧咬,嘴角甚至溢出了带着内脏碎片的黑血!

……

营帐内的巫医们早已吓得瘫软在地,面无人色,连惊呼都发不出来。

洛停云的眼神锐利如鹰隼,死死锁定着卿九渊心口皮下那疯狂游走的深紫色鼓包。他握着墨玉骨扇的手腕以一种极其细微的频率高速震颤着,扇面上的星图银光流转速度越来越快,无形的空间之力如同最精准的手术刀,配合着他指尖操控的那一缕本源墨气,死死锁定、引导、压制着那个狂暴的魔毒核心,将其逼迫向一个预设的、远离心脉要害的位置——右肩胛骨下方那片相对“安全”的溃烂伤口处。

这是一个极其凶险、极其精密的操作!如同在沸腾的油锅里捞取一根头发丝!稍有不慎,魔毒核心彻底爆发,或者被空间之力搅碎导致毒素瞬间扩散,卿九渊都将立刻毙命!

时间在极致的痛苦与凶险的博弈中缓慢流逝。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般漫长。

终于!

那深紫色的鼓包被逼到了右肩胛骨下方那处被魔毒侵蚀得最严重、几乎溃烂见骨的伤口边缘!

“就是现在!”洛停云眼中厉芒一闪!

他并指如剑的左手猛地向下一按!指尖那点墨色光芒瞬间暴涨!

“噗嗤——!”

一声极其轻微的、如同熟透果实破裂的声音响起。

卿九渊右肩胛骨下方那处溃烂的伤口猛地向外爆开!一股粘稠的、散发着浓烈恶臭的深紫色脓血混合着丝丝缕缕如同活物般的紫黑色魔气,如同喷泉般激射而出!

几乎在同一瞬间!

洛停云右手手腕猛地一抖!

“嗡——!”

展开的墨玉骨扇发出一声清越的嗡鸣!扇面上蚀刻的星图银光大放!一股强大而凝练的空间之力瞬间在伤口爆开处形成一个微型的、肉眼不可见的绝对禁锢力场!

那喷溅而出的深紫色脓血和魔气,在离体不到三寸的距离,就被这股空间之力死死禁锢、压缩!如同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攥住!无法扩散分毫!只能在那方寸之地疯狂地涌动、扭曲、试图冲破束缚!

“凝!”洛停云一声低喝!

墨玉骨扇银光再盛!那被禁锢的脓血魔气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被强行压缩、凝练!体积急剧缩小,颜色也从深紫迅速转变为一种更加深沉、更加粘稠、仿佛蕴含着无尽邪恶的纯黑色!最终,被压缩成了一颗只有拇指指甲盖大小、表面不断蠕动、散发着令人心悸的毁灭波动的——纯黑色结晶!

魔毒核心!被强行剥离、压缩、凝练出的本源毒核!

洛停云左手虚抓,那颗纯黑色的、散发着不祥气息的毒核被无形的力量牵引,落入他早已准备好的一个由整块温润白玉雕琢而成的密封玉盒之中。玉盒盖上瞬间亮起密密麻麻的封印符文,将那股毁灭性的气息彻底隔绝。

就在魔毒核心被剥离凝练的瞬间!

“呃啊——!”床榻上的卿九渊发出一声极其痛苦的、如同解脱又如同濒死的长嚎!身体猛地向上挺起,又重重地砸落回兽皮上!一大口粘稠的、颜色明显比之前鲜红许多的淤血从他口中狂喷而出!紧接着,他如同被抽掉了所有骨头般瘫软下去,脸上那病态的潮红迅速褪去,重新被失血过多的灰白取代。但原本急促紊乱、如同破风箱般的呼吸,却奇迹般地变得平稳了许多,虽然依旧微弱,却不再有那种撕裂般的杂音,仿佛堵塞的通道被强行打通了!

营帐内死一般的寂静。

只有卿九渊变得平稳却依旧虚弱的呼吸声,以及洛停云略显急促的喘息声。他额角也渗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握着墨玉骨扇的手微微有些发颤,显然刚才那番操作对他的消耗也是巨大无比。

他看也没看瘫软在地的巫医,目光落在卿九渊脸上。看着那紧蹙的眉头终于彻底舒展开,虽然依旧苍白,却不再有那种死气沉沉的灰败,而是透出一种力竭后的平静。

洛停云紧绷的唇角,终于几不可察地松动了一丝。他缓缓合拢手中的墨玉骨扇,那清越的嗡鸣和流转的银光随之敛去。

他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站在床边,看着昏迷中呼吸渐渐平稳的卿九渊。昏黄的灯光勾勒着他颀长挺拔的身影,墨色的长衫仿佛融入了营帐的阴影里。手中的墨玉骨扇温润冰凉,扇骨顶端那点白玉光泽,在摇曳的灯影下,映着他沉静的眼眸。

……

过了许久,久到兽油灯的火焰都跳动得有些微弱。

洛停云才微微俯身,将被丢在一旁的修罗面具重新拿起。他动作依旧轻柔,小心翼翼地将面具重新覆盖在卿九渊的脸上,仔细地扣好冰冷的金属机括,遮住了那半张卸下所有防备的脆弱。

他直起身,目光扫过卿九渊身上那些依旧狰狞、但失去了魔毒核心持续侵蚀后、似乎不再那么绝望的伤口,最终落在他那条扭曲断裂、被魔毒侵蚀得一片狼藉的右臂上。

洛停云的眉头再次蹙起,比之前更深。

他沉默地抬起手,这一次,墨玉骨扇没有展开。他只是用扇柄末端那点温润的白玉,极其轻柔地、点在了卿九渊右臂肘关节上方一处尚未被魔毒完全侵蚀的、相对完好的穴位上。

一点极其微弱、却蕴含着奇异生机的温润气息,如同初春融化的雪水,顺着扇柄白玉,无声无息地渡入卿九渊冰凉的臂膀中。这股气息微弱得几乎可以忽略不计,它无法修复断裂的筋骨,也无法驱散残留的魔毒,它唯一的作用,就是如同最坚韧的丝线,死死吊住这条手臂最后一线残存的生机,不让其彻底坏死,为未来可能存在的、渺茫的修复机会,保留一丝微弱的火种。

做完这一切,洛停云收回了手。他最后深深地看了一眼床上气息平稳却依旧昏迷不醒的卿九渊,然后,毫不犹豫地转身。

墨色的袍角在昏暗中划过一个利落的弧度。

他没有再看那些瘫软在地、劫后余生般大口喘气的巫医,也没有留下任何话语。

掀开厚重的兽皮门帘,洛停云的身影没入帐外更加深沉的魔界晦暗之中,只留下一缕若有若无的墨玉清香,在充斥着血腥与药味的营帐内,久久不散。

帐内,只剩下卿九渊变得平稳悠长的呼吸,以及那盏摇曳的兽油灯,在粗糙的帐壁上投下明明灭灭的光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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