舆论烧了三天。
这三天里，陈凡的电话被打爆了。记者、自媒体、合作伙伴、甚至还有几个政府部门的工作人员，都打电话来问情况。
陈凡一律不接。
他让晓雪统一回复：“轮回集团正在准备正式回应，请关注官方渠道。”
但官方渠道一直沉默。
这种沉默，在舆论场上被解读为“心虚”“理亏”“不敢回应”。
骂声更凶了。
连带着，轮回集团的业务也受到了影响。有几个原本要签约的客户，打电话来说要“再考虑考虑”。联盟内部，又走了三家成员——都是规模比较小的，顶不住压力，也顶不住亲戚朋友的劝说。
“陈凡那个人，网上都说了，是骗子。”
“别跟着他干了，亏钱不说，还挨骂。”
“赶紧撤吧，趁现在还能撤。”
这样的话，在江城再生资源行业里流传。
老王站点也受到了影响。平时一天能收两三吨货，现在一天收不到半吨。不是没货，是散户不敢送来——怕送来后，被贴上“支持垄断者”的标签。
老王打电话给陈凡，声音很急：“陈老板，这样下去不行啊！我这边货收不上来，工人工资都快发不出了！”
陈凡在电话里说：“王叔，再撑两天。就两天。”
“可是……”
“信我。”陈凡说得很坚定。
老王沉默了一会儿，叹了口气：“行，我信你。”
挂了电话，陈凡站在办公室里，看着墙上那张大地图。
地图上，代表联盟成员的绿点，又少了三个。
红点又多了三个。
但他脸上没什么表情。
他在等。
等一个时机。
第四天上午，时机来了。
苏晴拿着平板电脑，匆匆走进办公室：“陈凡，数据出来了。”
“什么数据？”
“过去一个月，江城再生资源市场的价格波动数据。”苏晴把平板递给他，“我做了详细分析。这次价格暴跌，有很明显的操纵痕迹——每天上午九点准时开始跌，下午三点准时止跌。跌幅和反弹幅度，都有规律。”
陈凡接过平板，看着上面的曲线图。
确实，像人为画出来的一样，太规整了。
“另外，”苏晴继续说，“我查了那些‘陌生收购商’的资金流向。他们用来高价抢购源头货品的钱，最终都流向了几个境外账户。而这些账户……和凌峰科技二厂的资金流出，有关联。”
陈凡抬起头：“证据确凿吗？”
“确凿。”苏晴点头，“我做了完整的证据链。从资金源头，到中间流转，到最终去向，都查清了。虽然用了很多空壳公司做掩护，但痕迹抹不掉。”
陈凡笑了。
三天了，这是他第一次笑。
“好。”他说，“准备反击。”
中午十二点，轮回集团的官方账号突然发布了一条公告。
公告很简单，就三句话：
“第一，针对近期网络上的不实言论，轮回集团将于今天下午两点，在集团总部举行公开说明会。”
“第二，说明会将全程直播，欢迎媒体、行业同仁、以及所有关心此事的朋友观看。”
“第三，我们邀请了第三方机构、媒体代表、散户代表、以及高校学者，组成‘观察团’，对轮回集团的账目和运营进行公开审计。”
公告一出，舆论场炸了。
“公开审计？还直播？”
“玩这么大？”
“不会是作秀吧？”
“看看再说。”
下午一点半，轮回集团总部院子里，已经挤满了人。
有扛着摄像机的记者，有拿着话筒的主持人，有带着笔记本的自媒体人，还有几十个接到邀请的散户代表和行业同仁。
院子中间搭了个简易的台子，台上摆了几张桌子。桌子上放着电脑、投影仪、还有厚厚的文件。
台子旁边，立着一块牌子：“轮回集团公开审计观察团”。
牌子上列出了观察团的成员名单——
第三方审计机构：江城诚信会计师事务所。
媒体代表：江城日报、江城电视台、江南财经网。
散户代表：老王、老刘、王大柱。
高校学者：江城大学环境学院赵曼教授、省有色金属研究院李伟明研究员。
这个名单，很有分量。
特别是赵曼教授和李伟明研究员，在学术界和产业界都有很高的声望。
下午两点整，陈凡走上台。
他今天穿了件简单的白衬衫，袖子挽到手肘，没打领带，看起来很干练，但也很朴实。
台下，摄像机齐刷刷地对准他。
闪光灯噼里啪啦地响。
陈凡拿起话筒，开口第一句话：“感谢各位今天能来。我知道，最近关于我和轮回集团，有很多传言。今天，我不解释，不辩解，我只做一件事——把所有的账，摊开来，给大家看。”
他的声音很平静，但透过音响传出来，很有力。
“首先，请观察团的各位老师，对轮回集团的账目进行审计。”陈凡侧身，做了个请的手势。
台上，江城诚信会计师事务所的三位会计师已经就位。他们面前摆着三台电脑，电脑屏幕连接着投影仪。
大屏幕上，显示出轮回集团的财务系统界面。
登录，进入。
账目明细，一条条显示出来。
收入、支出、利润、现金流……
每一笔，都有凭证，都有记录。
时间、金额、对方账户、事由……
清清楚楚。
会计师开始操作。
他们随机抽查了几个月的账目，调出原始凭证——银行流水、合同、发票、入库单、出库单……
一张张凭证，在镜头前展示。
台下，记者们疯狂拍照。
直播间的弹幕，也在刷屏：
“这么透明？”
“真的假的？”
“凭证看起来没问题……”
“再往下看！”
审计持续了一个小时。
一个小时后，会计师事务所的负责人站起身，对着话筒说：“根据我们的初步审计，轮回集团的账目清晰、合规，没有发现虚报收入、隐瞒支出、挪用资金等违规行为。”
顿了顿，他补充了一句：“而且，从账目上看，轮回集团在过去三个月里，为了维持联盟协议价，补贴了大量资金。这部分补贴，直接让利给了联盟成员，集团自身并没有从中获利。”
这话一出，台下响起一片议论声。
补贴？
让利？
网上不是说陈凡垄断压榨吗？
怎么变成补贴让利了？
陈凡等议论声小了些，才开口：“接下来，我要宣布第二件事。”
他示意苏晴上台。
苏晴走到台前，打开另一个电脑界面。
大屏幕上，出现了一个新的网站界面。
网站首页，是一张巨大的动态图表。图表上有几条曲线，分别代表废铜、废铁、废铝等主要废品的价格走势。
“这是我们刚刚上线的‘江城再生资源价格指数’平台。”陈凡说，“从今天起，每天上午九点、下午三点，我们会准时更新江城主要废品的收购价和销售价。价格怎么来的？成本多少？加工费多少？利润多少？全部公开。”
他操作着电脑，点开一个品类——废铜。
屏幕上显示出详细的数据构成：
收购成本：每吨三万两千元（含运输、分拣、人工等）。
加工处理费：每吨一千五百元。
销售价格：每吨三万五千元。
集团利润：每吨一千五百元。
利润率：4.3%。
“4.3%的利润率，高吗？”陈凡看着台下，“在座的有做企业的，应该知道，这个利润率，在制造业里，只是中等水平。而且，这还是在集团集中采购、集中处理、规模效应的情况下。如果是散户或者小回收站，单独处理，成本更高，利润更低。”
台下安静了。
记者们不拍照了，都在记录。
直播间弹幕也少了，大家都在看。
“这个价格指数，我们会坚持做下去。”陈凡继续说，“不仅做，还要做得更细。将来，我们会把不同品类、不同纯度、不同来源的废品价格，都公布出来。让所有人都知道，市场真实的价格是多少，中间有多少水分，有多少猫腻。”
他顿了顿，声音提高了一些：
“有人说我垄断。那我问一句——垄断是为了什么？是为了自己暴利。但我们的账目在这里，利润率在这里，暴利了吗？”
“有人说我压榨散户。那我也问一句——我们给联盟成员的收购价，比市场价高还是低？我们补贴的钱，进了谁的口袋？”
“还有人说，我用理想绑架别人。”陈凡说到这里，笑了，笑得很淡，但很坦荡，“理想这个词，太大了，我不敢当。我只知道一件事——做人，要讲良心。做生意，要讲诚信。这个行业乱了太多年，该有人出来，做点改变了。”
他看向台下，看向那些镜头：
“透明，就是我们的改变。”
“公开，就是我们的态度。”
“从今天起，轮回集团的所有账目，对所有联盟成员公开。价格指数，对社会公开。我们赚多少钱，怎么赚的，花了多少钱，怎么花的，所有人都可以查，可以看，可以监督。”
“如果这样，还有人说我垄断，说我压榨，说我伪君子——”
陈凡停了一下，然后一字一句地说：
“那我只能说，你说的对。因为我这个‘垄断者’，垄断的不是市场，是真相。因为我这个‘压榨者’，压榨的不是散户，是不合理的利润空间。因为我这个‘伪君子’，伪装的不是善良，是那些见不得光的算计。”
话音落下。
全场寂静。
几秒钟后，掌声响起。
先是几个人，然后是一片，最后是全场。
掌声很响，持续了很久。
直播间里，弹幕炸了：
“卧槽，牛逼！”
“这才是真汉子！”
“透明化革命！支持！”
“那些黑子呢？出来走两步？”
“我之前误会陈凡了，对不起！”
舆论，在这一刻，反转了。
审计是真的，数据是真的，透明是真的。
那之前那些指控，那些骂声，那些“血泪控诉”，又是什么？
答案不言而喻。
审计结束后，媒体记者围住了陈凡。
“陈总，价格指数平台会一直做下去吗？”
“会。只要轮回集团还在，就会一直做。”
“陈总，你对之前那些不实言论，有什么想说的？”
“清者自清。”
“陈总，接下来有什么计划？”
“继续做该做的事。”
陈凡回答得很简洁，但很坚定。
记者们还想问，但陈凡已经转身，走向台下。
老王、老刘、王大柱他们围了上来。
老王眼睛红红的：“陈老板，对不起……我之前还怀疑你……”
陈凡拍拍他的肩膀：“王叔，不用道歉。换做是我，我也会怀疑。”
“可是……”
“没有可是。”陈凡说，“回去好好干。货会有的，钱也会有的。”
老刘用力点头：“陈老板，我们信你！”
“对，我们信你！”其他人也跟着说。
陈凡看着他们，看着这些朴实的脸，心里涌起一股暖流。
他知道，这一仗，赢了。
赢得不容易，但赢得漂亮。
用透明，击碎了谎言。
用事实，证明了清白。
用人心，赢得了人心。
这时，林溪溪挤了过来。
她今天也来了，一直在直播。这会儿举着手机，对着陈凡：“陈凡哥，直播间现在五十万人在看！大家都在刷‘支持陈凡’！”
陈凡对着镜头，笑了笑：“谢谢大家。”
直播间又炸了一波。
“陈总笑了！”
“好帅！”
“这才是企业家该有的样子！”
林溪溪关掉直播，凑到陈凡身边，小声说：“陈凡哥，之前骂你的那些账号，我都记下来了。要不要……”
“不用。”陈凡摇头，“让他们骂。骂得越凶，等真相大白的时候，脸打得越疼。”
林溪溪吐了吐舌头：“你真大度。”
“不是大度。”陈凡说，“是没时间。”
他确实没时间。
舆论战赢了，但真正的战争还没结束。
凌二叔的“寒冬计划”还在继续。
价格还在跌。
货源还在被抢。
联盟内部，人心还没完全稳定。
他要做的事，还有很多。
晚上，陈凡在办公室复盘今天的审计会。
晓雪走进来，脸上带着笑：“陈凡，今天之后，咱们的负面舆论少了一大半。好几个之前说要解约的客户，又打电话来说要继续合作。”
“嗯。”陈凡点头，“但还不够。”
“还不够？”
“对。”陈凡站起身，走到窗边，“舆论赢了，只是第一步。真正的难关，还在后面。”
他想起苏晴查到的那些资金流向。
想起凌二叔在上海的那个办公室。
想起那份“寒冬计划”。
他知道，对方不会这么轻易罢休。
“晓雪，”他转过身，“通知所有人，从明天开始，集团进入一级战备状态。价格指数平台要24小时监控，仓储区要加强安保，联盟成员的联系要更紧密。”
“一级战备？”晓雪愣了一下，“这么严重？”
“可能比想象的更严重。”陈凡说，“做好准备，总没错。”
晓雪点头：“好，我这就去安排。”
她走到门口，又停下来，回头看着陈凡：“陈凡，你会赢的，对吧？”
陈凡看着她，看了几秒，然后笑了：
“会。”
“一定会。”
晓雪也笑了，转身出去。
办公室里，又只剩下陈凡一个人。
他走到墙边，看着那张大地图。
地图上，绿点还是那些绿点，红点还是那些红点。
但在他眼里，这些点，已经不一样了。
绿点，是战友。
红点，是迷途的兄弟。
而他要做的，就是带着战友，打赢这场仗。
然后把迷途的兄弟，一个个找回来。
窗外的夜色，很深。
但陈凡心里，很亮。
因为他知道，自己走的路，是对的。
这就够了。
手机震动了一下。
是凌薇发来的消息：“今天很帅。”
陈凡回：“谢谢。”
凌薇：“二叔那边，有新动作了。”
陈凡的手指停在屏幕上。
新动作？
凌薇又发来一条：“他准备运一批货到江城，数量很大。目的……可能是冲着你来的。”
陈凡看着这条消息，眼神沉了沉。
运货？
冲着他来？
他回：“什么货？什么时候？”
凌薇：“废料，低质的，数量……几万吨。时间，就这几天。”
几万吨。
低质废料。
陈凡明白了。
这是要玩硬的。
不是舆论战，不是价格战。
是货战。
用几万吨垃圾，压垮他的资金，压垮他的仓储，压垮他的联盟。
这一招，够狠。
但也够直接。
陈凡深吸一口气，回凌薇：“知道了。谢谢。”
然后，他放下手机，走到窗边。
窗外，老街的灯火，一盏盏亮着。
安静，祥和。
但很快，这份安静，就要被打破了。
他知道。
但他不怕。
因为该来的，总会来。
而该打的仗，也总要打。
他挺直腰杆，站在窗前。
身影在灯光下，拉得很长。
像一杆枪。
笔直，坚定。
等着，刺破即将到来的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