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六点半,冷水泼在脸上的时候,陈凡打了个激灵。
一夜没睡,眼睛里都是红血丝。他对着洗手间那块裂了条缝的镜子看了两眼,镜子里的自己头发乱糟糟的,下巴上冒出青色的胡茬,工装外套的领子还沾着一点昨天蹭到的机油。
但眼睛很亮。
他拧开水龙头,又掬了捧水搓了把脸。冷水刺得皮肤发紧,脑子清醒了些。窗外传来工地上的声音——工人们已经开始上工了,搅拌机嗡嗡地响,铁锨铲水泥的声音沙啦沙啦的。
新车间的主体墙已经砌到三米多高了。
陈凡擦了把脸,走出洗手间。办公室里还开着台灯,桌上堆满了昨晚的草稿纸和图纸。苏晴已经走了,她趴过的地方还留着一点温度,深蓝色的工装外套叠得整整齐齐放在椅背上。
他走过去,拿起外套穿上。布料上有淡淡的洗衣液味道,混着一丝熬夜后的疲惫气息。
手机响了。
是晓雪打来的:“陈凡,早餐在店里热着呢,你快来吃。李强说新车间那边今天要浇楼板,让你过去看看模板加固得怎么样。”
“好,马上来。”
陈凡挂了电话,把桌上的图纸收起来,放进抽屉里锁好。那份液压系统的优化方案已经初步成型,他和苏晴算了一夜,基本框架定了。今天上午十点还要跟凌薇开视频会讨论。
他走出办公室,清晨的冷空气扑面而来,带着水泥和砖石的味道。工地上的照明灯还没关,在渐亮的天色里显得有些苍白。十几个工人正在忙碌,刘师傅站在脚手架上,指着模板对底下的人喊:“这边再加两根撑杆!楼板一浇就是几十吨,不能马虎!”
陈凡走过去,仰头看了看。
新车间的轮廓已经清晰了——长三十米,宽十五米,挑高六米。按照设计,这里将来要安装自动化分拣线、液压打包机、还有专门的电子废弃物处理区。窗户留得很大,为了采光,也为了将来做参观通道。
“陈老板,早啊。”刘师傅从脚手架上下来,拍了拍手上的灰,“模板都检查过了,没问题。今天上午浇混凝土,下午就能开始养护。”
“辛苦刘师傅。”陈凡递过去一根烟,“进度比我预计的快。”
“那是你们准备充分。”刘师傅接过烟点上,“材料进场及时,图纸也清楚,我们干起来就顺。不像有些工地,今天缺水泥明天缺钢筋,净耽误工夫。”
两人正说着,虎哥骑着三轮车从老街那头过来了。车上堆着几袋水泥,还有两捆钢筋。他停下车,跳下来,额头上都是汗:“凡哥,建材店老张说这批水泥是刚到的,标号够,让咱们先用。”
“好,卸下来吧。”陈凡帮着他一起卸货。
水泥袋很沉,一袋五十公斤。陈凡扛起一袋,走到材料堆放区放下。肩膀被压得发麻,但他动作很稳。虎哥扛了两袋,气喘吁吁地跟过来:“凡哥,昨晚……苏晴姐是不是来过了?我半夜起来上厕所,看见办公室灯还亮着。”
“嗯,来送资料。”陈凡淡淡地说。
虎哥“哦”了一声,没再多问。他把水泥码好,拍了拍手上的灰:“那个……凡哥,新车间建好了,咱们是不是要进新设备了?我听李强说,凌总那边有个什么自动分拣线?”
“对,模块化智能分拣线。”陈凡直起身,看向工地,“如果顺利,下个月就能开始安装调试。”
“乖乖,那得多少钱啊?”虎哥咂咂嘴。
陈凡没回答。
钱确实是个问题。安然的第一轮投资已经用得差不多了,新车间建设、设备采购、人员培训……到处都是花钱的地方。凌薇虽然提供了技术方案,但制造和安装的成本还得自己承担。
他算过账,分拣线全套下来,至少一百五十万。
这还不算后续的运营和维护。
“钱的事我想办法。”陈凡说,“先把车间建好再说。”
虎哥点点头,又去搬钢筋了。陈凡站在原地,看着渐渐升起的太阳。金色的阳光洒在新砌的砖墙上,给灰扑扑的水泥抹上了一层暖色。
工地上的声音更响了。搅拌机轰隆隆地转,工人们的吆喝声此起彼伏,铁锨铲动混凝土的声音密集而有力。这座新建筑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生长,就像他这几月的人生一样——从废墟里爬起来,一点点重建。
上午八点,陈凡回到店里吃早餐。
晓雪已经把粥和小菜热好了,还特意煎了两个鸡蛋。她坐在对面,看着陈凡狼吞虎咽地吃,眼里带着心疼:“又通宵?眼睛都红了。”
“有个技术问题要解决。”陈凡喝了口粥,“不过搞定了。”
“那你也得注意身体啊。”晓雪把鸡蛋往他面前推了推,“喏,多吃点。”
陈凡笑了笑,夹起鸡蛋咬了一口。煎得正好,边缘焦脆,蛋黄还是溏心的。
店里陆续有顾客来。有的是来卖废品的散户,有的是来买二手家具的客人。虎哥和李强在外面招呼,晓雪也起身去忙了。陈凡吃完早餐,看了眼时间——九点二十,离视频会还有四十分钟。
他回到办公室,打开电脑,把昨晚和苏晴一起整理的方案文件调出来。又检查了一遍数据,确认没有疏漏。
九点五十,电脑屏幕上弹出视频邀请。
陈凡点了接受。
画面跳出来,是凌薇的办公室。她坐在宽大的实木办公桌后,身后是一整面墙的书架,上面摆满了技术书籍和文件夹。她今天穿了件浅灰色的衬衫,头发挽在脑后,露出清晰的侧脸线条。桌上放着两台显示器,一台显示着分拣线的三维模型,另一台是视频窗口。
“早。”凌薇开口,声音透过音箱传出来,带着一点电流的杂音。
“早。”陈凡说,“方案我优化过了,发你邮箱了。”
“收到了,正在看。”凌薇的目光落在另一台显示器上,手指在键盘上敲了几下,“动态阻尼器的想法不错,压电陶瓷传感器选型也合理。但控制算法这里——”
她顿了顿,把一份文件截图发过来:“第三十七页,算法迭代次数设得太高,实时性会有问题。”
陈凡快速扫了一眼:“我考虑过。但如果降低迭代次数,波动抑制效果会打折扣。”
“可以加个前置滤波器。”凌薇说,“在信号进入算法前先做一次平滑处理。我让技术部算过,用二阶巴特沃斯滤波器,截止频率设在这里——”
她又发过来一张图。
陈凡盯着屏幕上的频率响应曲线,脑子里飞快地计算。巴特沃斯滤波器的特性他很熟,大学时做过相关实验。如果按凌薇给的参数,确实可以在不影响实时性的前提下,过滤掉高频噪声。
“可行。”他说,“但滤波器会引入相位延迟。”
“补偿掉。”凌薇说得理所当然,“在控制回路里加个相位超前环节。具体参数我发你。”
文件传输的进度条在屏幕上跳动。
陈凡接收了文件,打开,是一份详细的设计文档。不仅包括了滤波器参数,还有完整的相位补偿方案,甚至连电路原理图和元器件选型都列出来了。
专业,细致,滴水不漏。
这就是凌薇的风格。
“谢谢。”陈凡说。
“不用。”凌薇的目光终于从显示器上移开,看向摄像头,“分拣线的原型机零部件已经开始加工了,下周能运到江城。安装调试需要场地,你的新车间进度怎么样?”
“今天浇楼板,一周后主体完工,半个月内可以安装设备。”
“好。”凌薇点了点头,“我会派两个工程师过去协助安装。另外,液压油和传感器这些耗材,我已经让采购部备货了,到时候一起发过去。”
“费用……”
“从项目经费里出。”凌薇打断他,“这是合作研发,成本共担。不过——”
她停顿了一下,手指轻轻敲了敲桌面:“分拣线成功后,我要优先采购权。凌峰科技在全国有十二个生产基地,每年的废料处理量很大。”
陈凡心里一震。
十二个生产基地,那意味着多大的业务量?如果分拣线真的能高效处理金属废料,光凌峰科技一家的订单,就足以让回收站的业务翻好几倍。
“可以。”他说,“但价格要公道。”
“当然。”凌薇的嘴角似乎弯了一下,很淡,几乎看不见,“我不会占你便宜。”
视频会议持续了一个小时。两人讨论了技术细节、安装计划、测试方案,甚至聊到了将来可能的升级方向。凌薇的思路很清晰,每个问题都能直指核心,提出的解决方案也总是最有效率的那种。
挂断视频时,已经是上午十一点。
陈凡靠在椅背上,长长地吐出一口气。和凌薇开会很耗神,她要求太高,思维太快,稍微跟不上就会被问住。但每次开完会,又总觉得收获巨大——那些技术上的瓶颈,那些想不通的问题,在她那里总能找到突破口。
也许这就是天才和普通人的区别。
他站起身,走到窗边。工地上一片繁忙,混凝土泵车已经就位,粗大的管道伸向楼板模板。工人们正在做最后的检查,刘师傅拿着水平仪测量模板的平整度。
“凡哥!”李强从楼下跑上来,脸上带着兴奋,“浇混凝土了!你要不要去看看?”
“走。”
两人下了楼,来到工地边上。泵车开始工作,混凝土顺着管道涌出来,灰白色的浆体流入模板,发出哗啦啦的声音。工人们用振动棒捣实,空气从混凝土里冒出来,形成细密的气泡。
这是建筑成型的关键一步。
陈凡站在那里,看着混凝土一点点填满模板。阳光很烈,照在工人们的安全帽上,反射出刺眼的光。汗水顺着他们的脸颊往下淌,在沾满灰尘的皮肤上冲出一道道痕迹。
但他能看见每个人眼里的光。
那是看着一栋建筑从自己手里诞生的自豪感。
中午饭点,工地暂时停工。工人们三三两两地坐在阴凉处吃饭,饭盒里是简单的米饭和炒菜,但吃得都很香。陈凡让晓雪多做了几个菜,端出来给大家加餐。
虎哥端着饭碗蹲在砖堆上,一边吃一边说:“凡哥,等新车间建好了,咱们是不是就鸟枪换炮了?我听说那自动分拣线,一个小时能处理好几吨废铁!”
“理论上是的。”陈凡也蹲下来,扒了口饭,“但实际能达到多少,还得看调试结果。”
“肯定没问题!”李强插嘴,“凡哥你设计的方案,凌总那边又给了这么多支持,绝对能成!”
正说着,老街那头开过来一辆小货车。车停在新车间工地边上,司机跳下来,是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人,皮肤黝黑,手上都是老茧。
“请问,陈凡陈老板在吗?”司机问。
“我就是。”陈凡站起身。
“您好,凌总让我送过来的。”司机打开货车厢门,“说是分拣线原型机的第一批零部件,让您先熟悉熟悉。”
车厢里堆着十几个木箱,都用防震泡沫包得严严实实。陈凡走过去,打开最近的一个箱子——里面是银白色的金属构件,表面加工得很精细,棱角分明,泛着冷冽的光泽。
是分拣线的传送带支架。
他伸手摸了摸。金属冰凉,但触感平滑,没有毛刺。加工精度很高,应该是用数控机床做的。
“卸下来吧。”陈凡说,“李强,虎哥,帮忙。”
三个人一起动手,把木箱一个个搬下来,暂时堆放在工地旁边的空地上。箱子很沉,里面都是实打实的金属件。搬完最后一个箱子时,陈凡的后背都湿透了。
司机递过来一份清单:“陈老板,您签收一下。凌总说,剩下的零部件下周陆续到。”
陈凡接过清单,扫了一眼。上面列了三十多种零件,从传送带到传感器,从液压缸到控制柜,一应俱全。每个零件都有编号、规格、数量,清清楚楚。
他签了字,司机开车走了。
工人们吃完饭,又回去干活了。混凝土已经浇完,接下来是养护和拆模。陈凡站在那堆木箱前,看了很久。
这些冰冷的金属零件,很快就会组装成一条完整的生产线。然后,废铁、废铜、废铝……那些曾经需要人工费力分拣的金属,会在这条线上自动被识别、分类、打包。
效率会提高多少?五倍?十倍?
他不知道。
但知道的是,这条线一旦成功,轮回回收中心就不再是传统意义上的废品站了。它会成为一个示范点,一个样板,一个向所有人展示“资源循环”到底能做到什么程度的地方。
下午,陈凡在办公室继续完善方案。
苏晴发来消息,说滤波器元器件的采购清单已经发给他了,让他确认。陈凡打开文件,一项项核对。电阻、电容、运算放大器……都是常见的电子元件,但型号和参数要求很严格。
他回复:“没问题,可以采购。”
苏晴很快回了一个“好”字,没再多说。
但陈凡想起昨晚那张门票,心里还是有些发紧。五年,一个人把一张普通的演讲门票保存五年,边角都磨圆了,这意味着什么,他太清楚了。
可他能说什么呢?
他现在有晓雪。那个在他最落魄时没有嫌弃他、陪他住废品站、给他做饭、为他担心的女孩。他不能辜负她。
至于苏晴……
陈凡揉了揉眉心,把这些念头压下去。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分拣线、新车间、林氏集团的合同、工业遗产办公室的手续……每一件事都等着他去处理。
傍晚时分,混凝土养护得差不多了。工人们开始拆除模板,露出新浇筑的楼板表面——灰白色,平整,光滑,在夕阳下泛着温润的光。
新车间的主体结构完成了。
刘师傅走过来,拍了拍陈凡的肩膀:“陈老板,楼板强度够了,明天就可以开始砌墙封顶。顺利的话,十天之内,车间就能封顶完工。”
“辛苦刘师傅了。”陈凡说。
“不辛苦,干完你这一单,我也该回家过年了。”刘师傅笑了笑,“今年能过个踏实年,多谢陈老板照顾。”
工人们陆续收工,工地渐渐安静下来。夕阳西下,把新建筑的影子拉得很长。陈凡站在尚未封顶的车间里,抬头能看到天空——蓝色的,飘着几缕云,有鸟飞过。
这里很快就会变成室内空间,装上设备,开始运转。
他掏出手机,拍了张照片。照片里,新浇筑的楼板延伸到视野尽头,四周是砌到一半的砖墙,远处是老街的屋顶和电线杆。
他发了个朋友圈,配文:“地基已成,静待花开。”
很快有人点赞评论。晓雪评论:“等你回家吃饭。”赵曼老师评论:“期待参观。”林溪溪评论:“凡哥牛逼!下次直播就在新车间!”
陈凡笑了笑,收起手机。
他走出工地,回到店里。晓雪已经做好晚饭了,三菜一汤,摆在桌上冒着热气。老林也在,正坐在桌边看新闻。
“回来了?快吃饭。”晓雪给他盛了碗饭。
三人坐下来吃饭。电视里在播本地新闻,讲的是环保政策什么的。老林一边吃一边说:“陈凡,新车间快建好了,接下来你有什么打算?”
“先把分拣线装上,调试成功。”陈凡夹了块排骨,“然后接林氏集团的业务,把规模做上去。等稳定了,再考虑下一步。”
“稳扎稳打,好。”老林点点头,“不过树大招风,咱们现在动静不小,得防着点。”
“我知道。”陈凡说。
他想起赵老六,想起凌薇二叔派来的那个周海。生意做大了,眼红的人就多,使绊子的也不会少。但他不怕——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这些年他什么没见过?
吃过晚饭,陈凡帮晓雪收拾了碗筷,又回到办公室。他打开电脑,开始写分拣线的安装计划。时间节点、人员分工、设备进场顺序、调试步骤……一项项列出来,写得密密麻麻。
晚上九点,手机响了。
是个陌生号码。
陈凡接起来:“喂,哪位?”
“陈凡吗?”电话那头是个男人的声音,听起来四十多岁,语气很客气,“我是工业遗产办公室的孙主任。你上次申请的那批老设备,手续批下来了。”
陈凡心里一喜:“批下来了?太好了,谢谢孙主任。”
“不用谢,你们那个回收中心现在是市里的示范项目,我们肯定支持。”孙主任说,“不过设备在郊区仓库里放了十几年了,得你们自己去拉。另外,有些设备可能已经锈坏了,你们要有心理准备。”
“明白,我们有维修能力。”
“那就好。”孙主任顿了顿,“对了,还有件事。下个月省里有个循环经济座谈会,我们办公室推荐了你们回收中心去做经验分享。你准备一下,到时候可能需要做个汇报。”
陈凡怔了怔:“省里的座谈会?”
“对,规格不低,省发改委、环保厅的领导都会参加。”孙主任说,“这是个机会,好好把握。”
挂了电话,陈凡坐在椅子上,消化着这个消息。
省里的座谈会,去做经验分享。
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轮回回收中心已经进入了官方的视野,成为了可以拿出来当样板的案例。如果能在座谈会上讲好,以后的政策支持、项目扶持、甚至是资金补贴,都可能接踵而来。
机遇,这是一个巨大的机遇。
但同时,也是压力。到时候台下坐的都是领导和专家,他的汇报必须足够扎实,足够有说服力。不能光讲情怀,还得有数据,有案例,有可复制的模式。
他打开新的文档,开始写汇报大纲。
刚写了几个字,办公室门被敲响了。晓雪推门进来,手里端着一杯热牛奶:“还在忙?喝点牛奶,助眠。”
“谢谢。”陈凡接过杯子,温度刚好。
晓雪走到他身后,轻轻给他按了按肩膀:“别太累了,事情一件件做,总能做完的。”
“嗯。”陈凡闭上眼睛,感受着肩膀上传来的力道。晓雪的手很软,但按得很准,酸痛的地方被她一按,舒服多了。
“对了,刚才谁打电话?”晓雪问。
“工业遗产办公室的,说那批老设备的手续批下来了。”陈凡说,“还有,下个月省里有个座谈会,让我们去做分享。”
晓雪的手停了一下:“省里?这么厉害?”
“嗯。”陈凡睁开眼,转过头看她,“晓雪,到时候你跟我一起去吧。回收站的日常运营你最清楚,有些细节你讲比我讲更好。”
“我?”晓雪有些紧张,“我能行吗?台下都是领导……”
“你肯定行。”陈凡握住她的手,“这一年多,店里的事不都是你在管?账目、客户、库存,你比谁都清楚。咱们回收站能做成今天这样,有一半是你的功劳。”
晓雪的脸微微红了:“哪有……我就是打打下手。”
“不是打下手。”陈凡认真地说,“你是合伙人,是这家店真正的主人之一。没有你,我可能早就撑不下去了。”
这话说得真心实意。
晓雪看着他,眼睛亮亮的。半晌,她点点头:“好,那我准备准备。”
又聊了几句,晓雪回去休息了。陈凡继续写汇报大纲,写到半夜才写完初稿。他保存了文件,关上电脑,站起身活动了一下僵硬的脖子。
窗外月色很好,银白色的光洒在工地上,给新建筑披上了一层薄纱。远处老街的灯火已经熄了大半,只有几盏路灯还亮着,在夜色里晕开一团团暖黄的光。
一切都那么平静,那么有希望。
但陈凡心里清楚,这只是暴风雨前的宁静。分拣线一旦成功,业务一旦扩大,盯着他的人会更多,使绊子的手段也会更狠。
不过没关系。
他走到窗边,看着月光下的新车间。砖墙已经砌得很高了,明天封顶之后,它就会成为一个完整的存在。然后设备进场,安装调试,开始运转。
万物循环,仁者无敌。
这是他的信条,也是他的武器。
他相信,只要守住这个底线,再大的风雨,也能闯过去。
手机突然震动了一下。
陈凡拿起来看,是一条短信,来自陌生号码:
“陈老板,新车间很气派啊。不过提醒你一句,树大招风,小心别栽了跟头。——一个好心人”
他盯着这条短信,看了很久。
然后,他删掉了短信,关掉手机。
月色如水,夜色正浓。
明天,又是新的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