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清晨,天刚蒙蒙亮,陈凡就被院子里的响动吵醒了。
他披上外套推门出去,看见老林已经在给三轮车打气,林晓雪则在灶台前忙着做早饭。晨光熹微中,父女俩的身影构成一幅温馨的画面。
“醒啦?”老林抬头看他一眼,“正好,跟我出去收趟货。城南老刘家拆房子,有一堆旧门窗要处理。”
陈凡点点头,舀水洗了把脸。冰凉的井水激得他打了个寒颤,顿时睡意全无。
早饭是简单的稀饭和咸菜,但热乎乎的吃下去很舒服。林晓雪悄悄往他碗里多夹了块腐乳,被他发现后赶紧低下头,耳根微微发红。
吃完饭,老林骑着三轮车,陈凡坐在后斗里,两人迎着晨光出发了。三轮车吱呀作响,穿行在还没完全苏醒的街道上。
“晓雪这孩子,命苦。”老林突然开口,声音在晨风中有些飘忽,“她妈走得早,是我一手带大的。小时候跟着我到处收废品,没少受委屈。”
陈凡安静地听着。
“别看她现在害羞,小时候可泼辣了。”老林的声音里带着笑意,“有一次几个小孩笑话她爸是收破烂的,她冲上去就跟人打架,把人家脸都抓花了。”
陈凡想象着那个画面,忍不住笑了。
“后来长大了,懂事了,知道要面子了。”老林叹了口气,“高中毕业那年,她考上个专科学校,但死活不肯去,说要帮我打理废品站。我知道,她是怕我太累。”
陈凡这才明白,为什么林晓雪看到他会害羞。在这个几乎与世隔绝的废品站里,他可能是她见过的第一个同龄的、受过高等教育的男性。
到了老刘家,一堆旧门窗堆在墙角。老林和陈凡开始往三轮车上装货。陈凡第一次干这种活,动作生疏,没一会儿就累得满头大汗。
“慢点干,不着急。”老林示范着怎么用力最省劲,“这活儿讲究技巧,不是光使蛮力。”
装完车,老林又和老刘聊了会儿建筑废料的事。回程的路上,老林心情很好,哼起了小曲。
回到废品站,已经快中午了。陈凡帮着卸完货,累得胳膊发酸。林晓雪递过来一条毛巾,毛巾很旧,但洗得干干净净。
“谢谢。”陈凡接过毛巾擦汗,闻到上面有阳光的味道。
林晓雪看着他被汗水浸湿的头发,忍不住笑了:“你这样子,一点都不像大学生。”
“那像什么?”陈凡问。
“像...像我们这样的人。”她说完,脸又红了,转身跑开。
下午,老林要去谈一笔生意,废品站里只剩下陈凡和林晓雪。
起初,两人都有些拘谨。陈凡在院子里整理刚收来的旧书本,林晓雪在屋里记账,偶尔透过窗户偷偷看他。
后来下起雨来,陈凡赶紧把露天堆放的书本搬到棚子里。林晓雪也出来帮忙,两人一趟趟地搬运,虽然没说话,但配合得很默契。
搬完最后一摞书,两人站在棚子下躲雨。雨水顺着棚檐流下,形成一道水帘。院子里弥漫着泥土和纸张潮湿的气味。
“这些书,当废纸卖太可惜了。”陈凡翻看着一本《红楼梦》,书页已经泛黄,但保存得还算完整。
林晓雪凑过来看:“那能怎么办?又没人要。”
“可以试试卖旧书。”陈凡说,“有些绝版书很值钱。”
“真的?”林晓雪睁大眼睛,“怎么卖?”
陈凡给她讲了旧书网的运作方式,怎么拍照、怎么定价、怎么发货。林晓雪听得很认真,不时提出问题。
“你真厉害,懂得这么多。”她由衷地说。
陈凡摇摇头:“这没什么,都是常识。”
雨渐渐小了,阳光从云层缝隙中透出来。林晓雪看着陈凡被雨水打湿的侧脸,突然问:“你...为什么要来我们这里?大学生不都应该坐办公室吗?”
陈凡沉默了一下。这个问题,他问过自己很多次。
“为了生存。”他简单地说,“也为了证明,职业没有贵贱。”
林晓雪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傍晚,老林回来了,脸色不太好看。
“怎么了爸?”林晓雪关切地问。
“隔壁老王那个老狐狸!”老林气愤地说,“明明说好那批废铁给我的,结果转头就卖给了别人,价格还比我出的低!”
“为什么啊?”林晓雪不解。
“听说他儿子赌博又欠了债,急着用钱。”老林叹了口气,“也是可怜人。”
陈凡在一旁听着,突然想起那堆电子废料。
“林叔,那批电子废料,我想试试处理。”他说,“如果能提炼出贵金属,应该能卖个好价钱。”
老林眼睛一亮:“你需要什么?我帮你准备。”
陈凡列了个单子:耐酸容器、化学试剂、防护装备...大部分东西废品站里都有,或者能找到替代品。
接下来的几天,陈凡开始尝试处理那堆电子废料。林晓雪对这个过程很好奇,总是在一旁帮忙。
“这个绿色的板子是什么?”她拿起一块电路板问。
“这是印刷电路板,上面的金色部分是镀金的。”陈凡解释,“我们要把它浸泡在酸液里,让金溶解,然后再用化学方法还原。”
林晓雪似懂非懂,但看陈凡的眼神充满了崇拜。
处理过程并不顺利。第一次尝试,酸液浓度没掌握好,把整个电路板都腐蚀了。第二次,还原剂用量不对,得到的金粉纯度很低。
但陈凡没有放弃。他每天晚上都在研究那本《资源循环利用技术》,在笔记本上写写画画,改进方法。
林晓雪看着他专注的样子,常常忘了手中的活。
“晓雪,账算错了!”老林有一次提醒她,“你这孩子,最近怎么老是心不在焉的?”
林晓雪红着脸低下头,不敢说自己在看陈凡。
一个星期后,陈凡的试验终于成功了。他从一堆废电路板中提炼出了一小撮金粉,虽然不多,但纯度很高。
老林拿着那撮金粉,手都在发抖:“好小子!真有你的!”
他当即联系了一个贵金属回收商,对方开出的价格让三人都惊呆了——那一小撮金粉,居然卖了两千多块钱!
“这...这抵得上我们平时半个月的收入了!”老林激动地说。
陈凡也很高兴,但不是为了钱,而是为了证明了自己的价值。
晚上,老林特意买了酒庆祝。几杯下肚,他的话多了起来。
“小陈啊,叔没看错你!”他拍着陈凡的肩膀,“有文化就是不一样!以后咱们废品站,就靠你发扬光大了!”
林晓雪在一旁抿着嘴笑,眼神亮晶晶的。
饭后,陈凡回到自己的房间,在笔记本上记录今天的成果。这时,门外传来轻轻的敲门声。
他打开门,林晓雪站在外面,手里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鸡蛋面。
“我看你晚上没吃多少...”她小声说,“给你下了碗面。”
陈凡接过面,心里涌起一股暖流:“谢谢。”
林晓雪没有马上离开,而是犹豫了一下,问:“你...会一直在这里吗?”
陈凡看着她期待的眼神,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
“至少现在会。”他最终说。
林晓雪笑了,那笑容在月光下格外明亮:“那就好。”
她转身跑开,马尾辫在身后一甩一甩的。
陈凡站在门口,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夜色中,手里的面条还冒着热气。
在这个简陋的废品站里,他找到了久违的温暖。而这一切,都源于那个害羞又善良的女孩。
他不知道未来会怎样,但此刻,他愿意留在这里,为了这份温暖,也为了证明自己的价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