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三那番话语中毫不掩饰的掌控欲,如同实质的寒气,让这间燃着暖香的厅堂都显得有些阴冷。陈方站在一旁,看着自己族兄脸上那抹森然的笑意,心中既是敬佩,又有一丝本能的畏惧。
“一个工具,用坏了,再换一个便是。”
这句话,陈三说得云淡风轻,仿佛在讨论一件无关紧要的瓷器。他缓缓坐回那张铺着白虎皮的大椅,之前因谈及刘民而变得锐利的眼神,此刻却柔和了下来,望向窗外的月色,竟带上了一丝罕见的憧憬与狂热。
“方弟,我让你盯着他,不仅仅是为了你那点修为,更是为了我。”陈三的声音低沉下来,带着一种奇异的磁性,“有了《血元真经》,修为恢复只是时间问题。但我根基受损,若要将这门功法修至大成,需要的丹药数量,远超你的想象。所以,刘民这头驴,必须给我不停地磨,磨出最多的丹药来。”
他转过头,目光灼灼地盯着陈方:“这段时间,我要外出一趟,寻觅几味辅药,也顺便找个僻静之地,试试能不能彻底稳固功法,增强自身底蕴。我不在的日子里,这里的事情,都要交给你了。”
陈三的言辞之中,满是理所当然的自信,仿佛他交出去的不是一个牵动着巨大计划的棋子,而仅仅是让弟弟帮忙照看一下猫狗。
“我?”陈方像是被蝎子蛰了一下,猛地一惊,脸上血色都褪了几分。他连连摆手,语气慌乱,“三族兄,这……这怎么行!刘民那厮一看就不是个安分的主,我……我怕我镇不住他,万一出了岔子,岂不坏了你的大事!”
他急得在原地踱了两步,像是想到了什么救命稻草,眼睛一亮:“对了!老祖不是闭关结束了吗?家族里的大小事务,让老祖主持大局就好!我这点微末道行,哪有资格插手这么重要的事情!”
“老祖?”陈三的嘴角勾起一抹神秘的笑意,他伸出一根手指,轻轻摇了摇,“老祖他老人家,可比我们忙得多。”
他压低了声音,凑近陈方,一字一句地说道:“老祖这次出关,带回了一份残缺的上古传承。他说里面还有好几道法术,都是早已失传的罕见东西,威力无穷。如果能将这残篇补全,我们陈家在铁家的地位,乃至在整个修仙界的战力和底蕴,都会大大增加!现在,他老人家正带着几个心腹长老日夜参悟,哪有功夫管一个炼丹的工具?”
这番话如同一道惊雷,在陈方脑海中炸响。他呆立当场,心中翻起了滔天巨浪。原来,在他们这些小辈为了丹药和月俸勾心斗角的时候,家族的顶层,已经在图谋着如此宏伟的未来!
陈三看着他震惊的模样,满意地点了点头。他站起身,走到陈方面前,像小时候那样,伸手整理了一下他有些凌乱的衣领。
“所以,方弟,这个担子,你必须挑起来。”他的动作很轻,语气却重如山岳,“这是我的事,也是我们陈家的事。你,没有退路。”
陈方喉结滚动了一下,艰难地咽了口唾沫。他看着兄长那双不容置疑的眼睛,心中最后一点推辞的念头也烟消云散。他知道,自己再也无法拒绝。
“……是,三族兄。”他低下头,声音沙哑地应道,“我……我明白了。你放心,你不在的时候,我一定……一定看好他。”
“好。”陈三这才露出笑容,重重地拍了拍他的肩膀,转身大步向外走去,只留下一句飘散在夜风中的话语:“记住,别让我失望。”
随着陈三的身影消失在月洞门外,整个厅堂瞬间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之前还算温暖的空气,此刻仿佛被抽干了所有热量,只剩下冰冷的空旷。
陈方一个人站在原地,良久没有动弹。
他缓缓走到那张属于陈三的白虎皮大椅前,伸出手,轻轻抚摸着那光滑而冰冷的皮毛。这是权力的象征,也是责任的枷锁。
为了陈三的大计……
为了家族的未来……
陈方的眼神,在摇曳的烛光下,一点点地发生着变化。最初的惶恐和不安,如同被投入熔炉的杂质,渐渐消融,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被淬炼出来的、冰冷而坚硬的质地。
他坐了下来,将整个身体都陷进了柔软的虎皮之中。
兄长的计划天衣无缝,用“恩惠”做笼,用“丹方”做锁,将刘民这头野兽困在了原地。但这还不够!
陈方闭上眼睛,脑海中浮现出刘民那张卑微却暗藏精光的脸。一头被圈养的狼,哪怕被拔掉了獠牙,只要还在山林里,就总有机会找到新的猎物,甚至会吸引来别的猎人。
不行!绝对不能有任何风险!
兄长行事,喜欢用阳谋,喜欢欣赏猎物在陷阱中挣扎的姿态。但他陈方不一样,他没有兄长那样的自信和实力,他只求一个结果——万无一失!
既然刘民是耗材,是磨盘里的驴,那就应该把他彻底关进磨坊里!一根草料,一瓢清水,都必须在自己的掌控之下!
这样的话,才能将这耗材的风险,降到最低!
想到这里,陈方猛地睁开了眼睛,那双原本还带着几分温和的眸子里,此刻只剩下冷酷的决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