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掌柜那双被肥肉挤压的眼睛,此刻眯得更细了,仿佛两道锋利的刀锋,在那柄青碧飞剑的剑身上来回刮过。
他并没有急着报价,而是用肥硕的指节,不轻不重地在剑身上弹了一下。
“叮——”
一声清越的脆响,在昏暗的店铺内回荡,带着一股金石之气,竟让空气中那股子血腥与霉味都为之一清。
王寿的胸膛下意识地挺了挺,眼神中闪过一丝难以掩饰的自得。
这柄剑,是他耗费了足足三个月的心血,失败了两次才炼制成功的得意之作,无论材质还是其中铭刻的符文,都堪称中品飞剑中的上乘。
“王丹师这手艺,确实不错。”
钱掌柜慢悠悠地开口了,脸上的笑容变得高深莫测,“这飞剑,灵光内蕴,庚金之气也算纯正,若是放在那些正经的法器阁里,卖个五六百灵石,倒也不是什么难事。”
听到这话,王寿紧绷的脸色稍稍缓和,心中暗道,这死胖子还算有几分眼力。
然而,钱掌柜的话锋猛地一转,那抹诡异的笑容重新浮现在他脸上:“只可惜啊……王丹师,你来的是我这里。
我这铺子,做的是‘夜货’的买卖,讲究的是快进快出,收的东西,自然也要按我这里的规矩来。”
他将那柄飞剑轻轻放下,发出一声沉闷的轻响,像是一柄锤子,敲在了王寿的心上。
“你我交易这么多次,我也不坑你。”
钱掌柜伸出三根肥硕的手指,在王寿面前晃了晃,那动作,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施舍意味,“一口价,三百灵石!”
“什么?!”
王寿的声音瞬间拔高了八度,仿佛被踩了尾巴的猫,那张刚刚缓和的脸,刹那间涨成了猪肝色,“三百?钱胖子,你他娘的打发叫花子呢!”
他亲手炼制的得意之作,一柄完美的中品飞剑,在这死胖子嘴里,竟然连一本不知来路的“夜货”功法都比不上!
这已经不是压价,这是赤裸裸的羞辱!
钱掌柜却是不为所动,脸上的笑容丝毫不减,他慢条斯理地将那袋妖兽材料往自己这边拉了拉,好整以暇地说道:“王丹师,消消气。
规矩就是规矩。你这剑,来路是正当,可正因为太正当了,在我这里反而不好出手。
买家来我这,图的是什么?图的是便宜,是隐秘。
你这剑,我收了,还得想办法洗一洗,去掉你这‘王大丹师’的独特印记,麻烦着呢。”
哪有来路纯正更难出手道理,这话不过是说辞罢了。
也就是掌柜的看着王寿拿不出灵石故意压价。
他每一句话,都像是一根针,精准地扎在王寿的痛处。
王寿气得浑身发抖,牙齿咬得咯咯作响。
他能感觉到,身旁刘民那平静得有些过分的目光,正一动不动地落在他身上。
那目光里没有嘲讽,没有同情,只是一片深不见底的平静,但正是这片平静,像一面镜子,将他此刻所有的色厉内荏、所有的窘迫不堪,都照得一清二楚。
不能退!
今天要是连区区一袋练手材料都买不下来,他之前营造的一切形象,都会瞬间崩塌!
他这个“盟友”,在刘民眼中,将彻底沦为一个笑话!
一股血气直冲头顶,王寿猛地一咬牙,手再次伸进了怀里,这一次,他的动作比之前掏储物袋时要慢得多,也艰难得多。
他摸索了半天,最终掏出了一个不过巴掌大小,却温润通透的白玉丹瓶。
瓶塞拔开的瞬间,一股清灵的药香瞬间在污浊的空气中弥漫开来,让人闻之精神一振。
“钱胖子,你再看看这个!”
王寿将丹瓶重重地顿在柜台上,眼睛里布满了血丝,“这里面,是整整一瓶回春丹!每一颗都是我亲手炼制的上品!
能补足剩下的两百灵石了吧!”
这瓶回春丹,是他留着以防万一的保命之物,不到万不得已,绝不会动用。
可现在,为了那该死的面子,为了将这场“投资”进行到底,他已经顾不上了。
钱掌柜的目光从那白玉丹瓶上扫过,眼神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精光,但随即又被那副懒洋洋的表情所取代。
他甚至没有拿起丹瓶细看,只是用鼻子嗅了嗅,便撇了撇嘴。
“回春丹嘛,是不错。疗伤圣药,硬通货。”他点了点头,似乎在肯定王寿的话。
但紧接着,他伸出两根手指,在王寿面前轻轻一晃。
“两百。”
王寿愣了一下,没反应过来:“什么两百?”
“我说,”钱掌柜脸上的笑容愈发灿烂,像一朵盛开的油菊花,“你这瓶丹药,连同你那柄飞剑,加起来,正好抵了这袋材料钱。两清了。”
王寿的脑子“嗡”的一声,一片空白。
一柄价值五百灵石左右的中品飞剑,外加一瓶能在关键时刻救命的上品回春丹,在这死胖子嘴里,竟然就只值五百灵石?!
这已经不是割肉了,这是在敲骨吸髓!
“你……!”
王寿的拳头捏得死死的,指甲深深地嵌入了掌心,一丝鲜血顺着指缝渗出。他死死地盯着钱掌柜那张肥脸,恨不得一拳砸上去。
“算你狠!”
最终,所有的怒火、不甘与屈辱,都化作了这三个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字。
王寿猛地松开拳头,一把抓过柜台上那个装满了妖兽材料的储物袋,动作粗暴得像是要将它捏碎。
他重重地哼了一声,心里暗想说:“钱胖子,你给老子等着!
下次你要是敢拿着材料来找我炼器,看我怎么炮制你!”
王寿再也不看钱掌柜一眼,转身就走,背影僵硬而仓促。
刘民自始至终没有说一句话,只是默默地跟在他身后。
他能清晰地感觉到,王寿身上那股强行撑起来的“豪迈之气”,此刻已经像被戳破的气球一样,漏得一干二净。
而他的内心,依旧是一片冰冷。
这便是底层修士的挣扎。为了一个虚无缥缈的未来,为了维持一个脆弱的联盟,尊严、财富、甚至保命的底牌,都可以被轻易地摆上交易的柜台,然后被更强者以一个屈辱的价格,轻描淡写地买走。
两人一前一后,迅速穿过那条狭窄、阴暗、散发着混合怪味的巷子。
当他们从巷口的阴影中走出,重新回到人来人往的街道上时,刺眼的阳光让王寿下意识地眯了眯眼。
也就在这一瞬间,一个熟悉且带着几分笑意的声音,在他们面前不远处响了起来。
陈方!
“陈……陈少爷!”
“两位丹师,你们也来买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