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劫修磕头的声音,在死寂的山谷中显得格外响亮,“咚”、“咚”、“咚”,每一声都混合着尘土与鲜血,将他额前砸得一片模糊。
他的哭喊声已经嘶哑,涕泪混着鼻血糊了满脸,看起来要多狼狈有多狼狈。
“前辈!前辈饶命!小的上有八十老母,下有嗷嗷待哺的孩儿啊!
小的就是个混饭吃的,再也不敢了!
求您把我当个屁,放了吧!”
这番说辞,若是放在凡俗间的市井恶霸身上,或许还能博得几分虚假的同情。
但在弱肉强食的修真界,这不过是濒死前最无力的哀嚎。
刘民的脚步没有因为他的哭喊而停顿分毫。
那跪在地上的劫修,眼角的余光瞥见刘民的靴子离自己越来越近,那缓慢而富有节奏的脚步声,每一下都像是踩在他的心脏上,让他浑身的血液都几乎要凝固。
而另一名劫修,此刻的表现则截然不同。他没有跪地求饶,因为他知道,面对这种煞神,求饶是这个世界上最没用的事情。
他的眼中充满了血丝,面容因极度的恐惧而扭曲,他转身就跑!朝着来时的路,那个被巨石堵住的谷口,发疯似的冲了过去!
“啊啊啊!给我开啊!”
他状若疯魔,将体内所剩无几的灵力尽数灌注于手中的长刀之上,奋力地劈砍着那些堵住去路的巨石!
“铛!铛!铛!”
火星四溅,碎石崩飞!
然而,那由刘民法术召来的落石,岂是他一个炼气一层的劫修能够轻易用凡俗兵刃破开的?
他劈砍了半天,巨石上仅仅是多了一些白色的划痕,那堵绝望之墙,纹丝不动。
他的身后,是步步紧逼的死神。他的身前,是无法逾越的绝路。
一种名为绝望的情绪,如同最恶毒的诅咒,彻底吞噬了他的理智。
刘民终于停下了脚步。
他甚至没有多看那两个丑态百出的蝼蚁一眼,只是缓缓地,抬起了自己的双手。
那跪在地上的劫修,似乎看到了生机,以为自己的求饶起了作用,磕头的动作猛地一顿,抬起那张血肉模糊的脸,眼中爆发出狂喜的光芒:“多谢前辈不杀之……”
他的“恩”字,永远地卡在了喉咙里。
因为他看到,刘民的双手手心朝外,十指微张,一缕缕璀璨而又锐利到极致的金色光芒,正在其掌心飞速汇聚、成型!
那不是一柄,也不是三柄!
而是数十道!
嗡——
空气剧烈地震颤起来,发出仿佛万千蝉翼同时振动的蜂鸣!
数十柄巴掌大小、薄如蝉翼的金色光刃,如同一个被捅了的马蜂窝,密密麻麻地悬浮在刘民身前,每一柄光刃的边缘散发出令人灵魂战栗的锋锐气息!
金刀术?
“千刀万剐!”
刘民的嘴唇微动,吐出四个不带丝毫感情的字眼。
这四个字,便是对那两名劫修最后的审判!
“不——!”
那名还在徒劳劈砍巨石的劫修,感受到了身后传来的致命威胁,他猛地回头,瞳孔瞬间收缩成了针尖大小!
他看到的,是如同金色潮水般,铺天盖地席卷而来的死亡风暴!
“咻咻咻咻咻——!”
尖锐到极致的破空声,连成了一片,仿佛能撕裂人的耳膜!
那跪在地上的劫修,脸上的狂喜凝固成了永恒的惊骇,他甚至来不及发出一声惨叫,身体就被第一波抵达的金色光刃瞬间淹没!
“噗嗤!噗嗤!噗嗤!”
利刃入肉的声音密集得像是雨打芭蕉!
鲜血,如同被戳破的水袋般,向四面八方喷溅!
他的身体,就像一个被无数把刻刀同时雕琢的木偶,在一瞬间被切割、分离、肢解!手臂、大腿、躯干……所有的部位都在同一时间被斩断、撕裂!
血雾弥漫中,他整个人,就这么凭空“矮”了下去,化作了一地模糊的碎肉。
而另一名劫修的下场,更是凄惨。
他下意识地举起长刀格挡,可那凡铁打造的兵器,在灵力构成的锋锐光刃面前,脆弱得如同朽木!
“叮叮当当!”
一连串清脆的断裂声响起,他的长刀瞬间被切成了十几截!
紧接着,那金色的死亡之雨,便落在了他的身上。
他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手臂被齐肩斩断,飞向空中;看着自己的双腿被从膝盖处截断,身体失去平衡,重重地摔倒在地。
剧痛,迟钝了半秒才席卷他的神经!
“啊啊啊啊啊啊!!”
他发出了人生中最后一声,也是最凄厉的一声惨嚎。但这惨嚎很快便被更多的切割声所淹没。
无数的金色光刃,如同闻到血腥味的食人鱼群,疯狂地涌了上来,在他的身上留下千百道纵横交错的伤口。
不过短短两三个呼吸的时间,山谷内便恢复了寂静。
原地,只剩下了两滩已经完全看不出人形的、被鲜血浸透的碎肉与骨渣。
浓郁的血腥味混合着那劫修被吓出的骚臭味,在山谷中弥漫开来,令人作呕。
洛山和洛河站在不远处,脸色煞白地看着这一幕,喉结疯狂地滚动着,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如果说,刘民之前一拳贯穿刀疤脸的胸膛,带给他们的是力量上的震撼。
那么此刻,这如同艺术品般精准而又残忍的群体屠杀,带给他们的,就是一种源自灵魂深处的、对更高层次力量的战栗与恐惧!
“呼……”
洛河长长地吐出一口浊气,强行压下胃里翻涌的不适感。
他看了一眼地上的那两滩碎肉,又看了一眼自己的双手。
他知道,自己必须做点什么。
他默默地走上前去,手捏法诀,一颗拳头大小的火球在他掌心凝聚,然后被他轻轻地推了出去。
“轰!”
“轰!”
两团烈焰升腾而起,将那些污秽之物尽数包裹,熊熊燃烧起来。
炙热的火焰,很快便将那令人作呕的气味,转化成了另一种刺鼻的焦臭。
做完这一切,他才走回到洛山身边,低着头,不敢去看刘民。
刘民仿佛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他背对着兄弟二人,看都未看地上的惨状,只是自顾自地朝着山谷深处走去,平淡的声音随风传来。
“他们身上的东西,都归你们了。”
洛山和洛河闻言,身体猛地一震,随即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难以置信的狂喜!
他们快步跑到那两团还在燃烧的火焰旁,耐心地等待着。
等到火焰渐渐熄灭,只剩下两具焦黑的人形骨架和一地灰烬时,兄弟二人立刻迫不及不及待地上前,用木棍在灰烬中翻找起来。
很快,洛山便发出了一声低低的惊呼。
他从一堆灰烬中,扒拉出了十几块闪烁着微弱灵光、指甲盖大小的晶石!
“灵石!
哥,是灵石!”洛河也激动地凑了过来,声音都在颤抖。
足足十三块灵石!
紧接着,洛河又在另一具骸骨的灰烬旁,发现了一个没有被火焰完全烧毁、由特殊材质制成的小瓷瓶。
他小心翼翼地打开瓶塞,一股精纯的药香扑鼻而来,倒出来一看,竟是五颗龙眼大小、圆润饱满的聚气丹!
对于他们这种一穷二白的散修来说,这简直是一笔天降横财!
十三块灵石,加上五颗聚气丹,足以让他们的修炼速度,提升数倍不止!
可转念一想,这几个劫修,常年干着杀人越货的勾当,身上居然只有这么点家当,又显得有些寒酸得可怜。
或许,大部分的收获,都被他们挥霍,或是换成了无法带在身上的东西。
但无论如何,这笔收获,对洛山和洛河来说,意义非凡。
“前辈他……这是在提携我们啊。”
洛山紧紧地攥着手中的灵石,声音有些干涩。
“嗯。”
洛河重重地点头,将那瓶聚气丹视若珍宝地揣进怀里,“这份恩情,我们洛家的人,记下了!
以后,前辈但有差遣,万死不辞!”
他们知道,刘民根本看不上这点东西。
他之所以这么做,就是为了给他们兄弟俩一些修炼的资源。
这种无声的馈赠,远比任何口头上的许诺,更能收买人心。
他们洛家的人,或许没什么大本事,但“知恩图报”这四个字,是刻在骨子里的。没有白眼狼。
兄弟二人收好东西,正准备去追赶刘民,却发现,刘民并没有走远。
他就在前方不远处,一块相对干净的岩石旁,停下了脚步。
然后,就在这血腥与焦臭味弥漫的山谷中,在两具尚有余温的焦尸旁,他竟是旁若无人地,缓缓盘膝坐下,闭上了双眼。
洛山和洛河顿时愣住了。
这是……要做什么?
然而,当他们看到刘民的脸上,浮现出一抹时而困惑、时而明悟、时而又陷入苦思的复杂神情时,一个不可思议的念头,同时在兄弟二人的脑海中炸响!
顿悟!
前辈这是在战斗中,有所感悟!
要就地参悟推演!
二人瞬间便明白了刘民的意图,心中那份敬畏,更是达到了顶峰!
这是何等强大的心性!
才能在刚刚经历了一场血腥杀戮之后,立刻摒除杂念,抓住那虚无缥缈的灵光,进入修炼状态?
他们也终于明白,刘民为何要急着清场,甚至连审问都懒得审问。
因为那稍纵即逝的灵感,远比几个劫修的性命和口供,要珍贵一万倍!
“哥,我们……”洛河低声开口。
“护法!”
洛山的回应没有丝毫犹豫,他立刻抽出自己的长剑,一左一右,和洛河分立在刘民身侧数十丈外,警惕地扫视着四周,为刘民隔绝开任何可能出现的打扰。
他们现在,对于能追随刘民,心中再无半分疑虑,只剩下庆幸与决然。
他们知道,这或许是他们这辈子最大的机缘!
山谷内的风,渐渐变得有些萧瑟,吹散了些许血腥气。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
刘民的眉头,时而紧锁,时而舒展。
他的脑海中,正回放着刚才战斗的每一个细节。从洛山施展的金刀术,到自己施展的千刀万剐,再到刀疤脸那同归于尽的疯狂一刀……无数的画面交织、碰撞,试图从中演化出一种全新的可能。
就像当初面对那头棕熊时一样。在生死压迫之下,意外创造出了“千刀万剐”这个大杀器。
但那一次,是被动的、偶然的。
而这一次,他是主动的、有意识的。
他隐隐约约感觉到,在“千刀万剐”这种极致的“散”之外,似乎还有另一条路可以走。
那就是极致的“聚”!
将那数十道光刃的力量,凝聚于一点……那威力,又该是何等的恐怖?
然而,这个念头就像是隔着一层毛玻璃的烛火,他看得见光,却看不清轮廓。
他能感觉到它的存在,却无论如何也抓不住它的核心。
那种若有若无,如梦似幻的感觉,让他无比的焦灼。
一刻多钟的光阴,悄然流逝。
夕阳的余晖,已经将整个山谷染成了一片暗红。
“唉……”
一声轻不可闻的叹息,从刘民的口中传出。
他缓缓睁开了眼睛,那双古井无波的眸子中,第一次,流露出了一丝难以掩饰的失望与烦闷。
那道灵光,终究还是……彻底消散了。
它来得快,去得也快,仿佛从未出现过。脑海中只剩下一种空落落的感觉,再想去追寻,却已是了无痕迹,不知该从何处着手推演。
功亏一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