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他……”那年轻修士张了张嘴,看着刘民真的挤进人群,一时之间竟有些没反应过来。他眨了眨眼,脸上原本的戏谑和轻视,渐渐被一丝错愕所取代。“这家伙……莫不是个真傻子吧?还真敢去啊?”他喃喃自语,心中忽然生出一种莫名的感觉,仿佛自己刚才看走眼了什么。但随即他又摇了摇头,将这丝异样甩开,只当是遇到了个不知天高地厚的愣头青。
刘民终于挤到了人群的最内圈。只见广场中央临时搭建起了一座高台,台上摆着几张案几,案几后坐着几名身着统一青色锦袍的修士,神色肃然,显然是陈家之人。高台下方,则排起了几条长长的队伍,蜿蜒曲折,都是前来报名应选的炼丹师。
刘民目光扫过,很快便找到了队伍的末尾,一个负责登记信息的案几。案几后坐着一个面容普通的青年,修为约莫在炼气后期,正低头记录着什么,偶尔抬头询问几句,神情间带着几分程式化的淡漠。
刘民定了定神,深吸一口气,脸上重新挂上了那副标志性的“憨厚”笑容,走上前去,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诚恳而带点紧张:“这位……这位仙师,您好。在下……在下也想参加这次的炼丹师考核。”
那负责登记的陈家青年闻声抬头,目光在刘民身上一扫而过。当他看到刘民那一身普通的行头,以及那副略显局促、憨直中带着几分不自信的模样时,眉头不易察觉地微微蹙了一下。
他每日里在此负责登记,见过的各色炼丹师没有一百也有八十。眼前这人,无论是从衣着打扮,还是从流露出的气质来看,都不像是个能拿出什么像样炼丹本事的。陈家招揽炼丹师,虽说这次门槛略有放宽,但也绝非什么阿猫阿狗都能来碰运气的。
不过,良好的家族教养让他没有将内心的不看好直接表露出来。对他而言,多一个报名者少一个报名者,并无太大分别,他只是依规办事而已。
“姓名,年龄,修为,擅长炼制何种丹药,有无师承?”青年拿起一支符笔,头也不抬,声音平淡地问道,透着一股公事公办的意味。
面对那陈家青年公事公办的询问,刘民心中早已打好了腹稿。他脸上那憨厚中带着几分紧张的神色丝毫未变,仿佛因为对方的“仙师”称呼而有些受宠若惊,搓了搓手,略带结巴地回应道:“回……回仙师,小子名叫刘三,今年……呃,二十有二了。修为……修为不济,堪堪练气一层巅峰而已。”
这番说辞,是他深思熟虑的结果。“刘三”这个名字,简单普通,透着一股子随意取的乡土气息,与他此刻扮演的愣头青形象颇为契合。年龄报大了几岁,修为倒是没办法瞒报,因为学了灵目术之后刘民发现它与天眼术探测修为根本不是一个路子,天眼术是根据灵气多寡自行判断的,而灵目术是真的能看穿对方每个修为的变化,除非动用一些隐秘气息的法门,否则还真就瞒不住。
那负责登记的陈家青年手腕悬停,符笔在玉简上轻轻一点,似乎在记录。他听着刘民那磕磕巴巴的回答时,眼底深处那丝几乎微不可察的轻视又浓了几分。炼气一层巅峰,在如今这修真界,实在是低得有些不够看,尤其是在这陈家招揽炼丹师的场合。
“擅长炼制何种丹药?师承何处?”青年并未抬头,声音依旧平淡,仿佛只是在走一个必要的流程。周遭喧闹的人声与此处的安静形成对比,更添几分考核的肃穆。
刘民挠了挠头,脸上露出几分为难之色,像是不知道该如何措辞一般,声音也压低了些许:“仙师明鉴,小子……小子是散修出身,哪里有什么正经师承。不过是早年间,曾在一处破败的洞府中,侥幸得到了一两张残缺的丹方,平日里自己瞎琢磨,胡乱炼制一些……一些粗浅的丹药罢了。”他一边说着,一边小心翼翼地观察着对方的神色,生怕说错了什么。
“至于擅长的丹药……”刘民似乎努力回忆着,脸上带着几分“淳朴”的思索,“大概……大概就是些小聚气之类的低阶丹药吧。偶尔运气好了,也能炼制出一两颗……嗯,品质稍好一些的。”他这番话,说得含含糊糊,既点明了自己会炼丹,又将自己的水平限制在了一个极低的层次,完美符合他“略懂炼丹,但技艺粗浅”的设定。
那青年听完,手中的符笔在玉简上划过最后一道痕迹,随后将其往旁边一放。他终于抬起头,目光在刘民,也就是现在的“刘三”身上再次停留了片刻。那目光依旧带着审视,但似乎多了一丝难以言喻的东西,或许是对这种“不自量力”之人的例行公事,又或许是别的什么。
他从案几下取出一块巴掌大小的木牌,木牌呈青色,上面用朱砂刻着一个“柒拾贰”的数字,另一面则是一个简化的“陈”字徽记。他将木牌递给刘民,语气依旧淡漠:“拿着此牌,去那边第二列队伍排队,自会有人带你进行下一轮甄选。”他指了指不远处另一条人相对少一些的队伍。
“哦,哦!好,多谢!多谢!”刘民如蒙大赦,连忙双手接过木牌,脸上堆满了感激的笑容,对着那青年连连点头哈腰,仿佛得了什么天大的恩赐一般。这木牌入手微沉,带着一丝凉意,上面还残留着淡淡的灵墨气息。他紧紧攥着木牌,那副小心翼翼的模样,活像个生怕把宝贝弄丢了的乡下小子。
在那青年不再理会他之后,刘民这才揣好木牌,依言朝着指定的队伍走去。他一边走,一边还能感觉到背后似乎有几道目光落在自己身上,有那登记青年的,或许还有旁观的其他修士的。他却毫不在意,依旧保持着那副憨厚中带着几分怯懦的姿态。
这条队伍的人数确实比先前初选登记时少了不少,但也有二三十人。排在队伍中的修士,大多神色沉静,偶有交谈也是低声细语,显然都是通过了第一轮基本信息筛选,准备进入下一环节的。刘民排在队伍末尾,安静地等待着,心中则在快速盘算。
没过多久,便有一名同样身着陈家青色锦袍,但看起来更为干练的中年修士走了过来,目光在队伍中扫过,沉声道:“柒拾号到捌拾号,随我来。”
刘民的木牌是柒拾贰号,正好在此列。他连忙跟着队伍中的几人,在那中年修士的带领下,穿过广场一侧的回廊,进入了旁边一座看起来颇为雅致的院落。这院落与外面广场的喧嚣截然不同,显得清幽了许多,几株翠竹点缀其间,更添几分宁静。
那中年修士将他们一行十人带到一排独立的静室前,每一间静室的门扉都紧闭着。他停下脚步,转身对众人道:“诸位,接下来是药理知识的考核。每人一间静室,静室之中备有《百草集》一部。你们有半个时辰的时间进行研读,半个时辰之后,会有人前来对你们进行提问考核。现在,按照你们手中木牌的序号,依次进入对应的静室。”
他说完,便示意众人可以进入。刘民注意到,每间静室的门上,都挂着一个与他们手中木牌数字相对应的编号。他寻到了自己“柒拾贰”号静室,深吸一口气,推门而入。
静室不大,约莫丈许见方,布置得极为简洁。一张矮几,一个蒲团,矮几上则整整齐齐地摆放着一本约莫两指厚的青色封皮典籍,封皮上用古朴的字体书写着《百草集》三个大字。除此之外,再无他物。房间角落里,燃着一根凝神香,淡淡的清香弥漫在空气中,让人心神不由得一静。
在刘民进入后不久,那中年修士的声音隔着门板传来:“考核期间,不得喧哗,不得随意离开静室。计时开始。”话音落下,外面便再无声息。
刘民走到矮几前坐下,拿起那本《百草集》。书册入手颇有分量,纸张质地也非凡品,显然是经过特殊处理的。他翻开书页,一股淡淡的墨香与药草的混合气息扑面而来。书中图文并茂,详细记载了各种灵草灵药的形态、药性、生长环境、年份辨识以及炮制方法等等,内容极为详尽。
“半个时辰,看完这本《百草集》,然后进行考核?”刘民眉头微挑,心中迅速活络开来。这考核方式,倒有些出乎他的意料。
他快速翻阅了几页,心中便有了数。这《百草集》上记载的,大多是修真界中相对常见,但对于普通凡人而言却闻所未闻的灵草。对于真正的炼丹师而言,这些都应该是基础中的基础。陈家此举,与其说是考核,不如说更像是一种筛选,或者说,是给那些野路子出身、或是初涉丹道的修士一个快速补习的机会。
“看来,这陈家招揽炼丹师,也不仅仅是看重能选拔出来直接使用的炼丹师。”刘民心中暗忖,“他们或许也想通过这种方式,发掘一些有天赋、有潜力,但暂时缺乏系统培养的苗子。”
紧接着,他便联想到了柳姓小厮之前隐约透露的信息,以及修真界中一些大家族培养人才的常见手段。一个念头在他脑海中逐渐清晰起来:那些能够在这半个时辰内,将《百草集》的内容记下大概,并通过后续提问的修士,哪怕炼丹技艺暂时不达标,恐怕也会引起陈家的注意。
“对于那些真正有天赋,比如过目不忘,或者本身对药理就有一定领悟力的修士,即便后续的实际炼丹操作环节表现不佳,陈家恐怕也不会轻易放过。”刘民眼神微凝,“他们很可能会提出某种形式的培养契约,比如……让他们为陈家效力数年,以此换取系统的培养和资源倾斜。”
这个猜测,让刘民心中一动。他虽然会炼制几种丹药,但所掌握的丹方数量极其有限,而且对于修真界种类繁多的灵草灵药,他的认知也大多停留在凡俗药材的延伸,以及少数几十种低阶灵草上。这本《百草集》,对他而言,简直就是瞌睡遇到了枕头!
“免费学习修仙界诸多灵草知识的机会,岂能错过?”刘民嘴角勾起一抹难以察觉的弧度。他原本还担心自己表现得太过优秀,会与“憨厚散修刘三”的身份不符,但现在看来,这个环节,他完全可以“合理”地展现出一定的学习能力。
至于那所谓的“十年丹徒”之类的契约,对别的挣扎在生存线上的散修而言,或许是求之不得的机缘,能背靠大树,获得稳定的修炼资源和学习机会。但对刘民而言,他有自己的秘密和计划,绝不可能将自己长久地捆绑在任何一个势力麾下,尤其还是这种近乎无偿的卖身契。
“不过,眼下这《百草集》,倒是实实在在的好处。”刘民打定主意,不再多想,立刻收敛心神,将全部注意力都投入到了面前的典籍之中。他的目光专注,一页一页地仔细翻阅,将那些灵草的图形、名称、药性、特点,一一记在心中。他并不追求一字不差的背诵,而是着重理解和记忆核心的关键信息。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静室内的凝神香缓缓燃烧,青烟袅袅。刘民沉浸在《百草集》所展现的广阔药草世界之中,浑然忘却了时间的流逝。他知道,这半个时辰,不仅是一场考核,更是一次难得的“窃取”知识的机会。他要做的,就是在不暴露自己真实底细的前提下,尽可能多地汲取养分,同时,也为接下来的“表演”,做好充分的准备。
半个时辰,转瞬即逝。当静室门外传来轻微的脚步声时,刘民恰好翻阅完《百草集》的最后一页。他缓缓合上书册,长长地吐出了一口浊气,眼神中闪过一丝满足与了然。
接下来,便是真正的考验了。他需要仔细拿捏,既要展现出一定的学习成果,让陈家觉得他“孺子可教”,又不能显得太过妖孽,以免引起不必要的怀疑。这其中的分寸,还需要他临场应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