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他的神识落在了那面碎裂的黑色小盾上。盾牌只剩下一半,断口处参差不齐,表面的符文已经彻底黯淡,甚至有几处被磷火烧灼融化的痕迹,灵性几乎散尽。刘民的神识在盾牌残骸上停留了片刻,感应着其材质,似乎是一种掺杂了少量玄铁的特殊硬木,本身材质应该还算过得去,只是炼制手法粗糙,这才会被自己的双火齐发轻易击溃,想来应该也仅仅只是一件不入品的次品法器。
“二十三块灵石,几瓶劣质丹药,几张废纸符,外加一块破盾……”刘民心中默默盘算,眉头几不可察地微微一蹙,随即又舒展开来。这点收获,对于刚刚经历一场厮杀来说,实在有些寒酸。不过转念一想,对方应该不过是别离煞帮底层的一个小头目,又能有多少身家?指望他们富得流油,本就不切实际。
他收回神识,又拿起了瘦猴那个储物袋。
神识探入,里面的景象更是让刘民有些无语。角落里孤零零地躺着五块下品灵石,旁边是一些乱七八糟的杂物:几块不知名的矿石、半截啃过的兽骨、一小捆干枯的药草,甚至还有几件破烂的凡俗衣物。
“比预想的还要穷。”刘民心中暗道,连一丝失望的情绪都欠奉。这种底层挣扎的散修或者小帮派成员,能活下去就不错了,搜刮到的这点东西,也算是意外之财。
他心念一动,将两个储物袋中的灵石、丹药、符箓,以及那半块破盾,都转移到了自己的储物袋中。灵石自然是多多益善,丹药虽然品质差,但聊胜于无,或许某些时候能派上用场。符箓虽然低阶,但也可以研究一下画法,或者干脆当废纸处理。至于那块破盾,刘民想了想,虽然破损严重,但材质尚可,或许以后有机会可以尝试修复,或者干脆拆解了提取材料。蚊子再小也是肉,本着绝不浪费的原则,他还是将其收了起来。
做完这一切,山林间只剩下两具焦尸在磷火中“滋滋”燃烧的声音,以及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空气中弥漫的焦糊和血腥味,无声地诉说着刚才的惨烈。
刘民这才缓缓转过身,目光落在了不远处,一直屏息凝神、大气不敢出的洛家三人身上。
他的眼神依旧平静,无波无澜,仿佛刚才毁尸灭迹、清点战利品的不是他,而是一个与此地毫不相干的过客。
洛山、洛河、洛英三人被他目光扫过,顿时都感到一股无形的压力。洛河下意识地捂住了伤口,脸上血色未复;洛英眼神躲闪,既有感激,更有难以掩饰的畏惧;洛山作为长辈,强自镇定,但微微颤抖的胡须还是暴露了他内心的不平静。
寂静,在这一刻显得格外漫长。
最终,还是刘民率先打破了沉默,他的声音不高,语调平淡,仿佛只是随口一提:
“举手之劳。”
这四个字轻飘飘地落下,却像一块巨石投入洛家三人的心湖,激起千层涟漪。
举手之劳?
洛山三人面面相觑,脸上都露出了复杂至极的神色。对于刘民而言,或许解决掉两个炼气一层巅峰的修士,真的只是“举手之劳”,但对于他们三人来说,这却是实实在在的救命之恩!若非刘民及时出现,力挽狂澜,他们此刻恐怕早已成了那两个煞帮匪徒手下的亡魂!
洛山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连忙整理了一下有些凌乱的衣袍,向前迈出一步。他神色肃穆,对着刘民深深一揖,腰弯成了九十度,姿态恭敬到了极点,苍老的声音中带着一丝难以抑制的激动和后怕:
“多谢前辈救命之恩!再生之德,洛山没齿难忘!”
他抬起头,脸上满是真挚的感激,语气恳切,“若非前辈今日仗义出手,及时赶到,我这把老骨头,还有我这不成器的弟弟、侄女,恐怕……恐怕早已魂归地府,尸骨无存了!”
说到最后,他的声音甚至带上了一丝颤抖,显然是想到了最坏的可能,仍心有余悸。
站在他身后的洛河,也顾不得断臂的剧痛,强忍着疼痛,对着刘民的方向,用仅剩的左手笨拙地行了一礼,脸色苍白,嘴唇翕动,感激之情溢于言表。
洛英则紧紧跟在洛山身后,小小的身子也学着大人的模样,努力做出恭敬的姿态,一双大眼睛望着刘民,里面充满了感激、崇拜,以及一丝丝因为对方过于强大的实力和冷酷手段而产生的距离感。
山风再次吹过,卷起地上燃烧尸体后残留的灰烬,在空中打着旋儿。
刘民看着眼前这郑重其事、感恩戴德的一幕,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只是平静地看着洛山,等待着他的下文。他救下这三人,固然有顺手为之的成分,但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他想听听,这清风派的遗老遗少,接下来打算说些什么。
刘民沉默地看着三人的拜谢,心中想法却早已转向了另一处。自从见到洛英提起王家的承诺,他就已经在暗自期待这场交易的内容。现在敌人已除,也到了谈正事的时候了。
他保持面色平静,微微颔首算是接受了三人的谢意。空气中还飘散着磷火焚烧尸体后的焦臭味,随着山风在林间缓缓散去。那两团苍白的火焰仍在无声地舔舐着地上的残骸,时不时发出的细微声响,为这山谷间增添几分阴森诡谲的气息。
洛山看着眼前这位年轻但实力深不可测的修士,心中思绪万千。能在如此年纪就有这般实力,还掌握如此多样的法术,此人来历必定不凡。而洛英方才的举动,又让老人心头隐隐有了一个猜测。他清了清嗓子,略带试探地开口道:还不知道恩人尊姓大名?老朽洛山,这是家弟洛河,侄女洛英想必已经与前辈有过一面之缘。
刘民淡淡回应:刘民。
简短的两个字,不含任何多余信息,却让洛山眼中闪过一丝了然。他捋了捋胡须,忽然轻笑一声:原来是刘前辈。老朽已知晓小女与前辈的交易之事,实不相瞒,那炼器王家的承诺确实是为我清风派炼制的一件上品法器,只是这些年来一直未能派上用场。若能为前辈所用,也不失为一桩美事。
洛山说完这番话,再次深深一揖:前辈两次救我洛家性命,此恩此德,洛山没齿难忘。那王家承诺如今看来,落在前辈手中,才是真正物尽其用!
刘民眼中闪过一丝讶异,他没想到洛山如此干脆地承认了交易。看来这老人远比想象中的要精明圆滑,一眼就看穿了他此行的目的,并且巧妙地将的价值又抬高了几分。
一旁的洛河也连连点头,虽然断臂之痛让他面色苍白,但谈话间的专注却丝毫不减:前辈身法神鬼莫测,法术更是威力无穷,我等佩服得五体投地!他说话时嘴角微微上扬,眼中闪烁着毫不掩饰的讨好和敬佩,声音也不自觉地提高了几分,方才那落石术与水枪术的组合,还有那双火齐发的神通,简直前所未闻!若是我清风派当年有前辈这般人物坐镇,也不至于...
他的话还未说完,就被洛山一个眼神制止。洛河讪讪地住了口,但眼中的那种热切光芒却未曾消减半分。刘民能感受到,这个失去右臂的中年男子,正用一种近乎渴求的目光打量着自己,仿佛在看一块能让枯木逢春的甘露。
就在这时,洛英也迈着轻盈的步伐上前,盈盈拜下。她抬起小脸,眼中闪烁着异样的光彩,声音清脆悦耳:多谢前辈再次相救。
她的目光中不再像先前那样充满惊惧,反而多了几分崇敬与亲近。也许是看到刘民轻松击败了那两个曾带给她深重噩梦的别离煞帮修士,让她对这位前辈有了更深层次的依赖感。山风呜咽着穿过林间,卷起地上两具焦尸燃烧后残留的灰烬,打着旋儿飘散。那两团苍白色的磷火依旧顽强地跳动着,发出“滋滋”的细微声响,空气中弥漫的焦糊味与血腥气尚未散尽,无声地诉说着方才的惨烈杀戮。
面对洛山郑重其事、近乎九十度的大礼参拜,以及洛河、洛英二人同样恭敬的姿态,刘民站在原地,并未立刻有所表示。他的目光平静地扫过三人,洛山苍老面容上的真挚感激与后怕,洛河断臂处渗出的血迹和他眼中强忍的痛苦与希冀,以及洛英那双大眼睛里混杂着崇拜、感激和一丝因自己冷酷手段而产生的敬畏。
“举手之劳。”
良久,刘民才淡淡吐出这四个字。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分量。
他心中念头微转。 修仙界,终究是实力为尊。适当展露獠牙,才能换来敬畏与安宁。这洛家三人,虽然修为低微,但毕竟是地头蛇,对这附近的地形、势力分布,想必比我清楚得多。那个所谓的清风派,纵然没落,或许也有些残存的底蕴……收拢下来,倒也不失为一步险棋。
他坦然受了这一礼,微微颔首,算是认可了他们的谢意。这并非傲慢,而是一种基于实力差距的自然反应。他很清楚,若无绝对的实力震慑,单凭“救命之恩”四个字,在这残酷的修仙界,有时反而会引来不必要的麻烦。
洛山直起身,见刘民并未推辞,心中稍定,同时也更加确定了这位年轻前辈的行事风格——干脆利落,不喜虚礼,但绝对强势。他定了定神,再次拱手道:“前辈大恩,我等铭记于心。只是……”
不等洛山把话说完,刘民的目光已经转向了他,平静地打断道:“你们接下来,有何打算?”
他的声音依旧没什么起伏,但这个问题却像一块石头投入平静的湖面。
“别离煞帮的人,吃了这么大的亏,死了两个炼气一层巅峰的修士,恐怕不会善罢甘休。”刘民的视线若有若无地扫过地上那两团即将燃尽的磷火,语气淡漠地补充道。
洛山闻言,脸上的感激之色瞬间被一层浓重的忧虑所取代。他长长地叹了口气,声音中充满了无奈与苦涩:“唉……前辈所言极是。眼下,我等也别无他法,只能先冒险返回清风山门,那里毕竟还有财货物资,再……再做长远打算。”
他的目光看向刘民,眼神中充满了坦诚,似乎并未隐瞒他们如今的窘境。他顿了顿,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从怀中郑重地取出一物。
那是一块巴掌大小,色泽暗沉,非金非木的令牌。令牌样式古朴,上面刻着一个模糊的“王”字,边缘处已经磨损得有些光滑,显然是有些年头了。
“前辈,”洛山双手捧着令牌,恭敬地递到刘民面前,语气无比真诚,“这是小英先前与您提及的,那炼器王家的承诺信物。此物在我清风派手中,早已蒙尘多年,未能发挥其应有的价值。今日前辈两次救我等于危难,此恩此德,无以为报。这信物,便赠予前辈,也算是物归其所,了却一桩心事。”
他的姿态放得很低,言语间充满了诚恳,仿佛将这价值不菲的承诺信物送出,对他而言是一种解脱。
刘民的目光落在那块令牌上,并未立刻伸手去接。他能感受到令牌上蕴含的一丝微弱的灵力波动,以及那古朴材质中透出的不凡。看来,这王家的承诺,并非虚言。
就在这时,一旁的洛河也急忙上前一步,因为动作过猛,牵动了断臂的伤口,疼得他龇牙咧嘴,额头上瞬间冒出细密的冷汗。但他却仿佛浑然不觉,强忍着剧痛,急切地补充道:“对!前辈!还有您之前向小英问起的《流风魅影》身法!”
他用仅剩的左手指了指清风山门的方向,眼中闪烁着近乎狂热的光芒:“那完整的秘籍,就在山门藏经阁中!只要前辈愿意,我们立刻回去取来,双手奉上!”
洛河的呼吸有些急促,苍白的脸上泛起一丝不正常的红晕,他紧紧盯着刘民,语气带着毫不掩饰的恳求:“前辈!实不相瞒,我清风派如今……已是风雨飘摇,岌岌可危。别离煞帮势大,我等根本无力抗衡。只求前辈……只求前辈看在……看在这信物和秘籍的份上,能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庇护我清风派一二!我等……我等愿为前辈效犬马之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