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的风,带着水汽与铁锈的气息,扑面而来。
苏州叛军悍然围困常州府的消息,如同一块巨石砸入江南本就汹涌的暗流之中,激起千层浪。
常州一旦失守,京杭大运河的咽喉便被彻底掐断,江南富庶之地的粮草赋税,将再也无法北上一粒一毫。
朝堂之上,那些前朝留下来的旧臣们瞬间找到了宣泄口,一个个捶胸顿足,言辞激烈,仿佛天倾之祸就在眼前。
“国公爷!叛军此举乃釜底抽薪之计,当务之急,是立刻抽调所有南粮北运的漕船,改为运兵船,火速驰援常州,解燃眉之急啊!”
然而,端坐于帅案之后的林昭,面对着雪片般飞来的急报和朝臣们几近哀嚎的奏请,只是平静地翻阅着手中的扬州民情录。
他抬起眼,目光锐利如鹰,扫过众人焦灼的面庞,声音不大,却带着不容置喙的威严:“传我将令。船队不停,粮照运;各处工坊,工照修。”
此言一出,满堂哗然。
“国公爷,三思啊!”
“此举无异于坐视常州沦陷,江南将乱!”
林昭缓缓站起身,冷冽的视线让所有鼓噪之声戛然而止。
“乱?我就是要让他们乱中取死。”他不再理会众人,径直披上大氅,大步流星地走出议事厅,只留下一道命令:“备马,去扬州。”
扬州码头,人头攒动,因为战乱而流离失所的难民与船工汇聚于此,眼中满是迷茫与惶恐。
林昭就站在这万千百姓面前,身后没有重兵护卫,只有阿虎与几名亲兵。
他的声音通过简易的铁皮喇叭传遍了整个码头:“诸位父老乡亲!我林昭在此立誓,凡我治下,必使人人有饭吃,有衣穿,有屋住!苏州顾文渊兴不义之兵,欲断我江南生路,我林昭不答应,相信你们,也不答应!”
人群一阵骚动,却依旧带着疑虑。
“现在,我需要你们的力量!”林昭的声音陡然拔高,“自今日起,所有船工皆可报名参与运粮北上!每安全运送一船粮食抵达京城,记功一分!若途中遭遇叛军袭击,奋力抵抗而未失一粒粮者,功劳加倍,记功三分!”
他顿了顿,抛出了最致命的诱惑:“此积分,可在我江南任何一处新垦之地,换取宅基地!一分,可换一亩薄田!十分,便是一座带院的大宅!”
“轰!”人群瞬间炸开了锅。
在这乱世,土地就是命根子!
无数人眼中迸发出炽热的光芒,那是一种对未来的渴望和搏命的疯狂。
“国公爷!此话当真?”一个胆大的船工嘶哑着嗓子喊道。
“我林昭,一言九鼎!”
“我报名!”“我也报名!”“算我一个!”欢呼声、报名声此起彼伏,几乎要将码头的浪涛声都压下去。
人群之后,一身素衣的苏晚晴悄然走到林昭身边,低声道:“夫君,以民运粮,固然能解燃眉之急,可一旦遭遇叛军截杀,百姓伤亡,恐会严重动摇民心。”
林昭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他看着那些为了生计与希望而沸腾的面孔,声音森然:“那就让他们看看,什么叫做‘民不可辱’。伤我一人,我屠他一营;动我一船,我破他一城!”
这股狠戾的杀气,让苏晚晴心中一凛,却也油然生出一股难言的安心。
与此同时,陆青的献策也送到了林昭案前。
“国公爷,叛军补给全靠劫掠,其势必散;我军调度仰仗民心,其力必聚。属下建议,可沿运河两岸,每十里设一‘烽火驿站’,以烟为号。一旦商船遇袭,立刻燃起狼烟,左右邻站的屯卫见到信号,便能以最快速度奔袭接应,形成联动之势。”
“好计!”林昭当即采纳,立刻命令阿虎,从安民屯中积分最高、身手最好的青壮里,选拔五百人,组建“运河护卫队”。
这些人不配重甲长兵,只配强弓与特制的响箭。
林昭严令:不许主动出击,只许联动防卫,以救人护船为首要。
命令下达的第三天,一支满载丝绸的商队在淮安段水域,果然遭遇了一股百人规模的叛军水匪。
船老大临危不乱,按响了船上的警锣,岸边的护卫队员立刻点燃了早已备好的狼烟。
三息之内,黑色的浓烟冲天而起,如同一支愤怒的利箭直插云霄!
信号就是命令!
七里之外,驻扎在下一个驿站的屯卫小队闻风而动,战马奔腾,如狂风卷地,沿着河岸疾驰而来。
那股叛军水匪刚爬上商船,还没来得及享受劫掠的快感,便听到身后传来震天的马蹄声和破空的箭啸,回头一看,只见一支骑兵如天降神兵,瞬间杀到。
贼众哪里见过这等阵仗,当场吓得魂飞魄散,纷纷跳水逃窜,狼狈不堪。
运河,就此成了一条布满陷阱与尖牙的钢铁防线。
北线,徐州城下。
楚月的大军已将城池围得水泄不通,几次请战,都被林昭的电令压下:“围而不打,放其传信。”
楚月虽有不解,但军令如山。
果然,不出三日,被困在城中的沈世昌终于熬不住,派出一名心腹信使,星夜南下,向苏州的顾文渊求援。
但这信使哪里知道,他的一举一动,早已落入林昭遍布各地的“舆情哨探”眼中。
信使刚出徐州地界,便被柳如是的人悄无声息地截下。
密信到了柳如是手中,她只看了一眼,便妩媚一笑,亲自动笔。
不过半个时辰,一封全新的密信便已写就。
信中内容被篡改得面目全非,字里行间充满了沈世昌对顾文渊的“愤怒斥责”:“……文渊兄久居江南,竟坐视我徐州将士在此苦战,贻误战机!莫非真如传言所说,欲独吞朝廷拨下的军资,好拥兵自重不成?”
信的末尾,还附上了一份伪造得天衣无缝的假账册,上面“清清楚楚”地记录着,苏州军府的军饷已有整整三个月未曾发放到徐州军中。
那名信使被蒙着眼关了一天一夜,再被放出来时,怀中的密信早已被调换。
他对此毫无察觉,快马加鞭,一路狂奔,将这封“催命符”亲手送到了苏州顾文渊的案头。
“岂有此理!”顾文渊看完信,气得将桌案一掌拍碎,青筋暴起,“沈世昌!我待你不薄,你竟敢如此疑我、辱我!”
本就多疑的顾文渊,看到那份详尽的“账册”,更是怒火攻心,当即下令,将本已备好送往徐州的粮草,削减了七成!
此令一下,顾文渊麾下的军心彻底乱了。
这些将领本就多是被迫跟着他造反,如今粮饷不至,又从各种渠道听闻林昭已经截获了他们与北狄“借兵”的密信,人人自危。
终于,一名姓张的参将再也坐不住了。
他通过秘密渠道,联系上了江南商会,表示愿意献出苏州城防图,只求林昭能保他全家老小平平安安。
柳如是亲自接洽了此事。
她看着眼前战战兢兢的张参将,笑得风情万种:“张将军,国公爷说了,他从不靠人头来换取胜利。”
张参将一愣,面如死灰。
“不过,”柳如是话锋一转,将那份城防图收入袖中,“国公爷也不愿见苏州血流成河。你什么都不用做,也不必反。只需在决战那日,将你负责的城门,闭门三刻(四十五分钟)即可。”
张参将闻言,如蒙大赦,连连叩首。
数日后,林昭重返扬州,主持了一场声势浩大的“流民劳工大会”。
他当众宣布,成立“江南重建兵团”,并颁布了一项震惊所有人的政令:凡参与修路、架桥、垦荒等重建工程者,无论男女老少,皆可获得一枚“新朝公民证”。
凭此证,其家庭可享三年免税,子女可优先入学,本人甚至拥有对地方官员的参议之权!
“愿为新天出力!”“国公爷万岁!”百姓们的欢呼声汇成一道洪流,冲垮了旧时代的最后壁垒。
民心,这最磅礴的力量,已尽归林昭掌握。
是夜,帅府灯火通明。
林昭的脑海中,响起了久违的系统提示音。
【检测到宿主战略布局已基本完成,民心、军心、后勤、情报网均已到位,“动态适应模式”触发特殊功能——战略预判。】
【请输入敌军布防图,系统将为您生成最优进攻路线及关键节点。】
林昭深吸一口气,将柳如是送来的那份苏州城防图,在脑海中缓缓展开。
地图之上,无数光点闪烁,数据流如瀑布般刷过。
片刻之后,一道猩红的箭头穿透层层防御,精准地指向了苏州城西的一处水门。
【预判结果:城西金阊水门,三日后卯时三刻,守将换防,防御空隙为两刻钟(三十分钟)。
此为最佳突破口。】
林昭凝视着地图上那个不断闪烁的红点,嘴角缓缓扬起一抹冷酷而自信的微笑。
顾文渊,沈世昌,你们在盯着一座城,几路兵。
而我,却在织一张网。
一张用民心做经,用利益做纬,用情报做针,用人性做线的……天罗地网。
他缓缓起身,走到窗边,望着远方苏州城的方向,轻声自语:“这网,该收了。”
月光之下,江南的水网与道路,仿佛一张巨大的棋盘。
无数看不见的棋子,在林昭的意志下,开始向着它们预定的位置,悄无声息地移动。
一场决定江南命运的风暴,正在最后的宁静中,积蓄着雷霆万钧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