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使胯下的战马肌肉贲起,马蹄上沾染的红土与京城左近的黑土格格不入,昭示着它不眠不休的长途奔袭。
这匹马带来的消息,如同一块巨石砸入平静的湖面,激起滔天巨浪。
忠烈祠内,气氛压抑得仿佛凝固。
舆情板上那刺眼的红色警报,如同濒死者的心跳,每闪动一下,都让在场官员的心脏揪紧一分。
江南与江北,大炎朝最重要的钱袋与粮仓,在同一时刻被人捅了两刀。
这是谋划已久的雷霆一击,旨在瞬间扼杀新政的生机。
“殿下,必须立刻出兵!剿灭叛逆,以儆效尤!”兵部尚书须发戟张,声嘶力竭。
“不可!国库初定,兵力分散,双线作战乃兵家大忌!”户部侍郎脸色煞白,连连摇头。
争吵声中,林昭一言不发。
他的目光仿佛穿透了舆情板上闪烁的数据,看到了那背后无数流离失所的百姓和蠢蠢欲动的旧日权贵。
系统面板在他眼前悄然浮现,冰冷的文字提供了两条截然不同的道路。
【A. 派重兵围剿,速战速决】以雷霆之势,将反叛的火苗彻底碾碎。
但这无疑是一场豪赌,赌的是国库能否支撑,赌的是会不会激起更大范围的民变。
【b. 招降分化,瓦解其心】这是一条更难走的路,需要精准的情报、细腻的人心揣摩和完美的时机把握。
但一旦成功,便能以最小的代价,收获最大的民心。
他凝视良久,指尖的温度仿佛都已散去。
最终,他低沉而清晰地吐出几个字:“杀一人易,安天下难。”
声音不大,却瞬间压过了满室的嘈杂。
在众人惊愕的目光中,他修长的手指轻轻点在了选项b之上。
命令如水银泻地般传达下去,整个京城新政体系高效地运转起来。
苏晚晴的司律监彻夜灯火通明,一卷卷尘封的江北驻军档案被迅速翻开。
在摇曳的烛光下,她清丽的脸庞显得异常专注。
终于,一个名字从浩如烟海的卷宗中跳了出来——秦德胜。
“此人可用。”她朱笔轻点,语气笃定。
档案显示,此人出身寒微,凭借一腔热血和赫赫战功爬到副将之位,却因不是沈家门生故旧,处处受到掣肘,数次升迁机会都被沈家的亲信夺走。
这种人的心中,埋着最烈的火,也藏着最深的怨。
几乎在同一时间,柳如是的青楼暗线网络,那张遍布大炎朝每个角落、无孔不入的情报网,也开始悄然收紧。
不到半日,一则更关键的情报便送抵林昭案头:秦德胜唯一的妹妹,月前被徐州知州以“征辟乐籍”的名义强行带走,实际上是送入了沈家,至今下落不明。
“好一个沈世昌。”林昭眼中寒光一闪。他立刻下达了两道命令。
“第一,立刻在京城放出风声,就说沈家家主沈世昌色胆包天,竟敢私藏宫中放出的宫婢,公然违抗新政的婚嫁自由令,此乃欺君之罪。”
“第二,派最可靠的人,潜入徐州军营,给秦德胜送一封信。”
属下好奇地问:“殿下,信中写什么?是晓以大义,还是许以高官厚禄?”
林昭拿起笔,只在白纸上写了九个字,便递了过去:“妹在扬州医坊,平安。”
对一个绝望的兄长而言,这九个字,胜过千军万马。
当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风起云涌的江北时,楚月却接到了一个出人意料的命令。
她主动请缨,率领整编后的两万义军精锐北上平叛,林昭却不许她直扑叛军核心徐州。
“绕道沂水,切断他们北上的一切通路。然后,把这份《讨逆安民告示》贴满你经过的每一个村庄、每一处驿站。”
楚月展开告示,只见上面写得清清楚楚:“凡胁从者,放下兵器即归乡,不究;凡助逆者,抄没田产,子孙永不叙用。”
她皱起眉头,不解地问:“殿下,我军兵锋正盛,为何不趁其立足未稳,一战定胜负?如此迂回,岂非贻误战机?”
林昭站在巨大的沙盘前,手指轻轻点在徐州城那枚黑色的棋子上,目光深邃:“楚月,你要记住。沈家拉起的这支军队,根基是那些被他们蒙蔽的普通士兵。他们不怕死,怕的是家破人亡,怕的是死得毫无价值。我们要做的,不是用刀剑去砍倒他们,而是让他们自己掂量——这一仗,究竟是为沈家的富贵,还是为自家的活路。”
时间在紧张的对峙中悄然流逝。
三日后,柳如是的密报再次传来,上面的信息让所有人都精神一振:秦德胜在接到密信的当晚,便秘密召集了数名心腹部将议事。
席间,他拍案而起,怒斥“沈家欲效仿前朝权臣,另立伪帝,我等不过是他们用完即弃的刀下走狗!”
而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也在此刻到来。
一名被叛军扣押的漕运小吏,九死一生逃出徐州,竟带来了一封沈世昌写给北狄可汗的亲笔密信!
信中言辞卑劣至极,承诺事成之后,愿以黄河为界,“与大汗共分大炎江山”。
叛国!
这是赤裸裸的叛国!
“天助我也!”林昭拍案而起,眼中精光爆射。
他当机立断,命人将密信火速抄录百份,交给那些伪装成流民的信使,让他们不惜一切代价混入叛军控制区,专往那些中下层军官的营帐中投递。
与此同时,在楚月大军前方的安民屯内,一场特殊的“战俘宣讲会”正在举行。
几个曾被沈家抓去当奴工、后来被义军解救的老兵,在台上声泪俱下地控诉着沈家的暴行。
台下,数千名从叛军控制区逃出来的百姓听得义愤填膺,当沈世昌勾结北狄的密信被公之于众时,人群彻底沸腾了。
“杀沈贼!保家园!”
“此等国贼,也配称忠臣?”
怒吼声汇成洪流,直冲云霄。民心,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逆转。
第五日深夜,一道加急军报如闪电般划破夜空,送达京城。
前线大捷!
秦德胜于子时率三千亲兵悍然倒戈,一举打开城门,并迅速控制了徐州粮库,生擒了沈世昌的次子!
楚月抓住这稍纵即逝的战机,率领大军趁势压境。
但她谨记林昭的命令,大军只围东、南、西三门,唯独留下北门,并在城外高高悬起一面巨大的白旗,上书十个大字:“降者免死,逆者焚城。”
此举如同一剂猛药,彻底击溃了城中守军最后的心理防线。
他们本就是被裹挟的普通士兵,如今主帅通敌卖国,少主被擒,外有大军压境,内部人心惶惶,谁还愿意为沈家卖命?
当夜,徐州城内火光四起,喊杀声、哭嚎声响成一片,残余的守军为了争抢从北门出逃的机会,竟自相残杀起来。
不攻自破。
林昭独自站在京城最高的观星楼上,夜风吹动他的衣袍。
他眼前的舆情热力图上,代表徐州的巨大红色板块,正在迅速褪色、瓦解,最终化为一片代表安定的灰色。
冰冷的系统提示音在他脑海中响起:“民心值+165,任务完成。触发特殊奖励‘心理瓦解术’,可根据目标群体特性,定向投放最能动摇其斗志的信息。”
他缓缓抬手,轻抚着身旁的传音铜铃,嘴角勾起一抹冷冽的弧度,低声自语:“你们总想靠刀剑说话,我——偏要让你们的人,自己开口。”
话音未落,一只训练有素的信鸽自他身后悄然腾空,在夜色中划过一道优美的弧线,振翅向南,目标直指千里之外的苏州顾府。
北方的喧嚣已然落幕,而江南的风,才刚刚开始变得腥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