泰罗抬起头,金色的眼眸在跳跃的火光映照下,显得格外沉静:“什么动作?”
波提欧用木棍拨弄了一下篝火,火星噼啪溅起。“前几天,负责去远处探风的人回来说,公司那个新建的‘疗愈度假区’地基已经打好了,就在绿洲河谷那边,离咱们这儿不算太远。他们还运来了更多的建筑模块和工程机械,看样子是准备加快进度。另外……”他眉头紧锁,“巡逻队的规模和频率都增加了,而且装备也换了,更精良,还配了那种能在低空悬浮的装甲车,很难对付。”
他叹了口气:“他们这是铁了心要尽快把咱们这些‘钉子户’清理干净,好让他们的贵客能安安稳稳地来看星星、喝假模假式的下午茶。”
营地里听到他们谈话的人们,脸上也蒙上了一层阴影。孩子们似乎感受到了气氛的凝重,停止了嬉闹,依偎在大人身边。
“光靠预警器和一两把好枪,挡不住他们。”波提欧看着泰罗,眼神里带着一种近乎恳切的期盼,“兄弟,我看得出来,你不是一般人。你懂这些东西,肯定也懂……怎么用它们。能不能……教教我们?”
泰罗沉默地看着波提欧,又扫过篝火周围那些紧张而期盼的面孔。他想起铁尔南咋咋呼呼的指点,想起景元沉稳的战术分析,想起白珩在星槎里演示的机动动作。然后,他点了点头。
“可以。”
训练第二天就开始了。
泰罗没搞什么复杂的理论,直接从营地角落里那几台还能勉强动弹的旧机械开始——一辆烧合成燃料的老式履带运输车,两辆轮子都快掉光的小型沙地摩托,还有一台公司遗弃的、半坏的工程用小型悬浮平台。
他把波提欧和另外六个身体还算结实、胆子也够大的年轻人叫到一起,指着这些破铜烂铁。
“想靠两条腿和几杆枪,跟公司的悬浮车和无人机赛跑,是找死。”泰罗的声音不高,但冷冰冰的,砸在地上,“得比他们更快,更熟悉地形,更敢钻空子。”
他先教他们怎么最大限度地保养和压榨这些老家伙的性能,怎么在沙地里判断哪里能走、哪里会陷,怎么利用起伏的地形和岩石阴影来遮蔽自己。这些都是最基础的东西,但营地的人以前要么靠经验,要么瞎蒙,从没这么系统地理清过。
几天后,基础的机动训练开始了。泰罗的方法简单得近乎粗暴。
他把那辆履带运输车开到营地外一片相对平坦的干涸河床上,让波提欧和另外两人站在河床中央,手里只拿根木棍。
“听着,”泰罗坐在驾驶位上,摇下破窗户,声音透过引擎的轰鸣传来,“看到车过来,躲。往两边跳,往车底下滚,爬上车顶,随你们便。但被撞倒,或者吓傻了站着不动——”他顿了顿,“晚饭减半。”
波提欧他们还没完全理解这话的意思,运输车就发出一阵怒吼,朝着他们笔直冲了过来!速度不算特别快,但在扬起的沙尘和轰鸣声中,压迫感十足。
“我靠!来真的啊!”一个年轻人怪叫一声,连滚带爬地往旁边扑去。另一个也慌了神,下意识想往后跑,差点被履带擦到脚后跟。
“不要跑,朝着车冲过来!”
只有波提欧,大概是骨子里的悍劲上来了,眼睛死死盯着越来越近的车头,在最后关头猛地向侧面跃出,落地时打了个滚,虽然狼狈,但确实躲开了。
运输车“嘎吱”一声停下。泰罗跳下车,走到惊魂未定的三人面前,脸上没什么表情。
“反应慢。预判差。勇气有,但没用对地方。”他指了指河床边缘的几块大石头和一处陡坎,“那种地形,为什么不利用?车冲过来,你们往石头后面闪,或者往坎下面跳,它就得绕路或者减速。记住,你们的目标不是比车快,是让车抓不住你们。”
他又看向波提欧:“你跳的方向,正好是车最容易转向追上的角度。下次,往它车尾方向,或者斜侧跳。”
波提欧喘着粗气,抹了把脸上的沙土,重重地点头:“明白了!”
这样的“训练”持续了好几天。泰罗开着那辆破运输车,有时候是沙地摩托,甚至后来修好了点那台悬浮平台,变着花样地“追撞”他们。一开始只是直线冲撞,后来加入了迂回、包抄、甚至假装故障诱敌。河床、沙丘、碎石坡,都成了训练场。
营地里的其他人一开始看得心惊肉跳,后来也渐渐习惯了,甚至会在旁边喊几声加油。孩子们则把这当成了刺激的游戏,在安全的地方探头探脑。
被摔得鼻青脸肿、浑身酸疼是家常便饭。但效果也是肉眼可见的。波提欧他们从一开始的惊慌失措,变得渐渐能冷静判断车辆的路线,会下意识地寻找掩体和迂回路径,甚至开始尝试简单的配合——一个人吸引注意力,另外两人从侧翼包抄到“车辆”的视觉死角。
有天下午,泰罗用悬浮平台模拟公司那种低空巡逻车,从空中俯冲下来,用装着颜料(从废旧标记罐里刮出来的)的发射器模拟射击。波提欧在狂奔中,竟然一个滑铲钻进了一处岩石裂缝,躲开了“射击”,还顺手捡起一块石头,狠狠砸向平台侧面(虽然没什么用)。泰罗操控平台拉高时,不易察觉地点了下头。
晚上,波提欧一边龇牙咧嘴地往淤青上抹药膏,一边对泰罗说:“兄弟,你这训练法子……够野的。不过,真他娘的有用!我现在看见那破车冲过来,腿肚子都不怎么抖了。”
“恐惧没用,”泰罗坐在旁边,擦拭着一把从营地武器里挑出来改装的能量步枪,“习惯它,利用它。公司的悬浮车冲过来,和我的车冲过来,没什么不同。区别在于,他们是真的想撞死你。”
他停下动作,看向波提欧:“记住感觉。被追捕的感觉,被压迫的感觉。然后把这种感觉,还给他们。”
波提欧愣了一下,慢慢琢磨着这句话,眼睛渐渐亮了起来。
除了机动和反应训练,泰罗也开始教他们更基础的战术配合。怎么两人一组互相掩护前进(“交叉移动,别一起当靶子”),怎么利用哨子和简单的手势在嘈杂或黑暗中沟通(“别扯着嗓子喊,那是告诉敌人你在哪”),怎么设置简单的绊索和声响陷阱来预警或迟滞敌人(“不用复杂,有用就行”)。
他甚至用沙盘(其实就是在地上画)模拟了几种典型的地形和遭遇战情况,让他们推演该怎么打,怎么撤。一开始,波提欧他们的想法往往简单直接——冲上去,拼了。泰罗则一遍遍地把他们“全歼”在沙盘上,然后冷冷地指出哪里是送死,哪里有机会。
“你们的优势是熟悉这里每一块石头,每一道沟。公司的优势是装备和火力。用你们的优势,去抵消他们的优势。骚扰,伏击,打了就跑,让他们睡不着觉,让他们觉得这里待下去代价太大,而不是冲上去跟他们拼谁枪多。”
时间一天天过去,这支小小的抵抗队伍,气质在悄然改变。虽然装备依旧简陋,但行动间多了份以前没有的章法和警觉。放哨的人不再只是找个高处发呆,而是懂得轮换位置和利用阴影。外出侦查的人,回来汇报的地形细节和敌人动态也清晰了许多。
当然,紧张和恐惧并未消失。公司巡逻队出现的频率确实在增加,偶尔还能看到运输建筑材料的重型飞行器从远空掠过。营地里的气氛始终像绷紧的弦。
一天傍晚,外出侦查的人带回来一个更坏的消息:公司似乎从外地调来了一批新的雇佣兵,装备更精良,还在绿洲河谷外围开始修建临时前进基地和简易跑道。
“他们这是要扎根下来,步步为营地把咱们挤出去啊。”波提欧脸色难看。
泰罗看着简陋地图上标出的新基地位置,手指在上面敲了敲。“基地没完全建好,防守会有漏洞。新来的雇佣兵,对地形也不熟。”
他抬起头,金色的眼眸里闪过一丝锐利的光:“该让他们也‘习惯习惯’了。”
……
第十一章:旧律新生
尘埃落定,百废待兴。
以陈启明为代表的、在体制内始终坚持理想的改革派,与联军及各州响应力量组成了临时议事会,主导了王朝法度的重塑。
修订法典的核心只有一条:将《禁毒根本法》的核心条款,提升至“根本大法”的地位,明文规定“凡我朝臣民,涉毒、贩毒、包庇、纵容毒品流通者,罪同叛国,遇赦不赦。任何个人、机构,不得以任何形式修改、变通、豁免此法条。”任何试图触碰此红线者,天下共讨之。
沈清漪被推举为新成立的“国民监督委员会”首任主席,负责监察百官,确保民意能够直接上达天听,防止权力再次腐化。
旧的秩序被打破,新的规则在血与火中建立起来。虽然前路依旧漫长,但至少,那面几乎倾倒的禁毒旗帜,被重新扶正,并且被赋予了更坚固的基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