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日后,离阳皇宫,养心殿。
更漏声滴答,殿内针落可闻。
老皇帝赵淳手里捏着一份刚送来的八百里加急密折,那只拿笔能定天下的手,此刻却抖得像是在筛糠。
“啪!”
密折被狠狠摔在金砖地面上,发出一声脆响。
跪在地上的大内首礼监掌印太监韩貂寺,眼皮微微一跳,身子伏得更低了。他那满头霜雪般的白发垂在地上,遮住了那双阴狠如毒蛇的眸子。
“死了?都死了?!”
赵淳猛地站起身,龙袍甩动,带起一阵厉风,“靖安王赵衡,乃朕之手足!世子赵珣,乃朕之侄!在青州自家的大本营里,被人当众烧成了灰?连个全尸都没留下?”
他胸膛剧烈起伏,仿佛风箱拉动。
“那青州的三十万甲士是吃干饭的吗?那三台神机弩是摆设吗?!”
韩貂寺缓缓抬起头,声音尖细阴柔,像是两块生铁在摩擦:“陛下,据青州传来的消息,神机弩……化了。”
“化了?”赵淳一愣,“什么叫化了?”
“字面意思。”韩貂寺从袖中掏出一块黑乎乎的铁疙瘩,呈过头顶,“这是暗探从黄龙楼现场捡回来的神机弩残片。据说是被……看了一眼,就烧化了。”
赵淳看着那块已经扭曲变形、甚至还能看出融化痕迹的精铁,瞳孔骤然收缩。
一股凉气,顺着这位人间帝王的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神机弩乃是精铁铸造,这世上怎么可能有人力能将其融化?
“陈寒舟……”赵淳咬牙切齿地念出这个名字,“又是这个陈寒舟!他到底是何方神圣?徐骁到底从哪找来的这种怪物?!”
“陛下。”韩貂寺低声道,“此人武功之高,恐怕已非人间手段。指玄境的谢灵被一指点杀,李凤首被一筷子钉死。这等战力,就算是当年的李淳罡,恐怕也……”
“你是说,朕拿他没办法?”赵淳猛地转头,目光如刀。
“奴才不敢。”韩貂寺眼中闪过一抹厉色,“武功再高,也怕天威。他杀了藩王,这是谋逆大罪,若是不除,皇室威严何在?各路藩王若是效仿,这天下岂不大乱?”
赵淳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他重新坐回龙椅,手指敲击着扶手。
“传旨。”
“令,兵部尚书卢白颉即刻进宫。”
“令,人猫韩貂寺,领皇室供奉堂高手,携‘那件东西’,即刻启程前往青州。”
赵淳眼中杀机毕露。
“不管他是人是鬼,朕要见尸。”
……
北莽,王庭。
风雪漫天。
身材魁梧如熊的北莽女帝,正坐在铺满虎皮的王座上,手里把玩着一只由人头骨打磨而成的酒杯。
“你是说,谢灵和李凤首,都折了?”
女帝的声音很平淡,听不出喜怒。
站在下首的太平令,这位被誉为北莽棋待诏第一人的谋士,此刻也是一脸凝重。
“回陛下,不仅折了,而且是惨败。”太平令沉声道,“谢灵被一指秒杀,李凤首被一筷子钉死。至于那个瞎子薛宋官……据说被人生擒,留下来当了……侍女。”
“侍女?”女帝愣了一下,随即放声大笑,笑声震得帐顶积雪簌簌落下。
“有意思!太有意思了!那个瞎子虽然琴弹得难听,但也算是一号人物,竟然被人抓去端茶倒水?”
笑罢,女帝将手中的人头酒杯重重顿在桌上。
“那个陈寒舟,用的是什么功夫?”
“据探子回报,当时青州城上空出现了九轮紫色的太阳。”太平令眉头紧锁,“酷热难当,如同天罚。那种至阳至刚的内力,闻所未闻。”
女帝眯起眼睛,目光望向南方。
“九阳当空……离阳这是出了条真龙啊。”
“传令下去,让拓跋菩萨动一动。”
“告诉他,若有机会,去青州会一会那个陈寒舟。这种怪物,若不能为我北莽所用,那就必须死在摇篮里。”
“绝不能让他成长为第二个王仙芝。”
……
北凉王府,听潮亭。
徐骁手里捏着那封徐凤年写来的家书,看了足足三遍。
他那张布满风霜的老脸,先是愕然,继而是古怪,最后竟然咧开嘴,露出一口大黄牙,笑得像是个偷了鸡的老狐狸。
“好小子!好小子!”
徐骁一巴掌拍在大腿上,“杀藩王!这事儿老子当年想干都没敢干,让他给干成了!”
站在一旁的李义山,手里捏着几枚黑白棋子,无奈地摇了摇头。
“这下麻烦大了。”李义山叹了口气,“赵衡一死,青州权力真空,朝廷必然震怒。这把火,虽然烧的是赵家,但烤的可是咱们北凉。”
“怕个球!”
徐骁把信往桌上一拍,“反正朝廷早就看我不顺眼了,多这一笔烂账也不多。再说了,那是陈寒舟杀的人,关我北凉什么事?那是凤年的姐夫,又不是我徐骁的儿子。”
李义山翻了个白眼。
这种无赖话,也就这位人屠说得出口。
“不过……”徐骁收敛了笑容,眼神变得深邃,“九阳横空,融铁化金。这陈寒舟的实力,怕是已经摸到了那个门槛。”
他看向听潮亭外,那片波澜壮阔的湖面。
“义山啊,你说这世道,是不是又要变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