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言蹲在自家门槛上,看着傻柱扛着半扇猪肉往秦淮茹家跑,脚步颠得像怀里揣了只兔子。他叼着根没点燃的烟,嘴角勾着点说不清的笑——傻柱这名字,真是起得一点不冤。
前院三大爷又在墙根下算账,手指头扒拉着算盘珠子,嘴里念念有词:“傻柱给秦淮茹家送了五斤肉,折合工分……” 沈言听得直乐,三大爷这辈子就像个账房先生,院里的鸡毛蒜皮都得折算成数字,可真要论“亏不亏”,他怕是算不清傻柱那点心甘情愿的糊涂账。
他站起身,拍了拍裤腿上的土。院里的事,他向来不爱掺和。就说傻柱和秦淮茹,一个愿送,一个愿接,二十多年如一日,像演皮影戏似的,你推我拉,配合得严丝合缝。上次二大爷想从中作梗,说秦淮茹“占便宜”,被傻柱拎着脖领子怼到墙根:“我乐意!你管得着?” 那股子横劲,倒比三大爷的算盘珠子响脆多了。
沈言觉得,这就像胡同口的糖画摊,有人爱买,有人爱卖,只要不缺斤少两,旁人瞎嚷嚷啥?傻柱乐意把肉往秦淮茹家送,是他自己的事;秦淮茹接得坦然,也轮不到别人说三道四。院里总有人说秦淮茹“精”,说傻柱“傻”,可日子是过给自己的,精不精、傻不傻,当事人心里亮堂着呢。
他往院外走,正好撞见贾张氏叉着腰骂街,唾沫星子溅到二大妈的新布鞋上。“傻柱就是个憨货!肉给了姓秦的,自家妹妹饿着!” 沈言没停脚,径直从她身边走过。贾张氏这号人,眼里就没别人的好,谁过得比她强,她就浑身刺挠。傻柱的妹妹傻兰,上个月刚嫁了个铁路工人,日子过得红火,哪用得着她操心?无非是见不得秦淮茹家飘肉香,想找点茬罢了。
这种架,沈言从不劝。劝了也白劝,贾张氏这种人,你越劝她越起劲,巴不得全院都来看她“主持公道”。他见过太多这样的闹剧:今天三大爷为半捆白菜跟二大爷吵,明天许大茂拿了傻柱的酒又去讨好厂长,后天聋老太太拄着拐杖敲各家的门,说“听见猫叫”——其实是想蹭口热饭。
这些事,他都当热闹看。只要没人往他门前泼脏水,没人偷他晾在院里的衣裳,谁爱吵吵谁吵吵去。他的院子在中院最里头,窗户朝后巷,院里的争吵声飘进来时,已经淡了一半,正好当下饭的“背景音”。
有次,傻柱喝醉了,抱着树哭,说“全院人都算计我”。沈言路过,扔给他一瓶醋——醒酒快。傻柱抹着眼泪问他:“沈哥,你说我是不是真傻?” 沈言靠在墙上,看着月亮:“你要是真傻,就不会哭了。”
傻柱其实不傻,他心里跟明镜似的。秦淮茹家难,他知道;贾张氏难缠,他也知道;全院人盯着他的肉票,他更知道。可他偏要送,偏要扛,就像老北京胡同里的骆驼,认准了道,再沉的担子也往身上压。这种“傻”,是他自己选的,旁人说破嘴,他也不会改。
沈言见过傻柱偷偷给聋老太太塞糕点,见过他半夜帮三大爷修屋顶,也见过他被许大茂坑了还嘴硬说“不在乎”。这人就像块烧红的烙铁,看着憨,碰着烫,可真要离得远了,又觉得少点啥。院里要是没了傻柱,怕是得冷清一半——至少,贾张氏骂街都少了个靶子。
他回到家,刚把门关好,就听见前院吵得更凶了。好像是许大茂偷了傻柱的工资,被秦淮茹撞见了,正撕扯呢。沈言拿起桌上的茶壶,倒了杯凉茶,慢悠悠地喝着。
许大茂这号人,就像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总想占点小便宜,占不着就使坏。傻柱跟他斗了半辈子,跟演小品似的,今天你踩我一脚,明天我绊你一跤。旁人看着累,他们自己倒乐在其中。沈言懒得管——一个愿斗,一个愿接招,旁人插进去,反倒成了多余的。
他想起刚搬来那年,三大爷拉着他算“院里人际关系账”,说“得抱团”。沈言当时就笑了:这院里的人,抱团?怕是抱不到三秒钟就得散。二大爷想当“官”,三大爷想占便宜,贾张氏想拔尖,许大茂想使坏,傻柱想护着秦淮茹……各有各的心思,凑在一起,不是“团”,是“乱麻”。
这乱麻,他才懒得理。他的日子简单得很:上班,下班,偶尔给窗台上的花浇点水。院里的事,就像墙上的蚊子血,看见了,抹掉就是,犯不着为这脏了自己的手。
有天清晨,他去后巷倒垃圾,看见傻柱蹲在墙根啃窝头,眼圈发黑。一问才知道,他把这个月的粮票全给了秦淮茹家,自己只能啃窝头。沈言从兜里摸出两张粮票,塞给他:“拿着,别噎着。” 傻柱愣了愣,接过去,嘴里嘟囔着“谢了沈哥”,转身又往秦淮茹家跑——估计是想把窝头藏起来,怕秦淮茹看见。
沈言摇摇头,觉得这人真是没救了。可转身回屋时,嘴角却忍不住往上翘。这院里的人,是傻,是精,是好,是坏,都拧在一块儿,像盘大杂烩。你说它难吃吧,偶尔咂摸出点味来,还真挺上头。
他不关心傻柱是不是真傻,不关心秦淮茹是不是真“精”,更不关心贾张氏今天又骂了谁。他只关心:自己窗台上的花开了没,明天上班的自行车气够不够,晚上能不能睡个安稳觉。
至于院里的那些事,就像天边的云,聚了,散了,随它去。只要别飘到他头顶上下雨,就与他无关。
傍晚,他坐在院里喝茶,看着傻柱哼着小曲从秦淮茹家出来,手里还拎着个空碗,脸上的笑比晚霞还艳。三大爷又在算“傻柱今天亏了多少”,二大妈在晾衣裳,嘴里念叨着“傻柱这孩子,心是好的”。
沈言端起茶杯,对着夕阳碰了碰——敬这院里的糊涂账,敬傻柱的傻,也敬自己这份“事不关己”的清醒。
日子嘛,不就是你看着我,我看着你,在一堆鸡毛蒜皮里,慢慢熬成一锅粥。有人爱往里头加肉,有人爱添醋,有人爱撒把盐,他就往旁边一站,看着,笑着,喝自己的茶。
挺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