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半夜的风更烈了,卷着碎雪粒子,“呜呜”地刮过窗棂,像是有谁在外面哭号。
沈言缩在薄被里,听着风声,脑子却转得飞快。黑市不是想去就能去的,那地方鱼龙混杂,不仅有倒爷、投机分子,还有便衣巡逻,一个不小心就得栽进去。原主的记忆里没多少关于黑市的信息,只模糊记得好像在城南的某个胡同里,有个自发形成的交易点,多是些城郊农民偷偷摸摸来换点布票、工业券,或是城里人为了口吃的铤而走险。
他得先打听清楚具体位置,最好再弄件厚实点的衣服——身上这件棉袄实在太破了,挡风都费劲,真要是在外面冻上大半天,非出人命不可。
可衣服和信息,都不是那么好弄的。
天蒙蒙亮时,沈言才迷迷糊糊睡了过去。没睡多久,就被院里的动静吵醒了。先是二大爷刘海中那标志性的大嗓门,不知道在训斥哪个儿子;接着是三大爷阎埠贵咳嗽着出门倒夜香;最后是傻柱趿拉着鞋,哼着小曲往院外走,看样子是去轧钢厂上班。
沈言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起身活动了一下冻得僵硬的手脚。空间里的灵泉水确实有用,至少他现在不觉得头晕眼花了,只是胃里依旧空落落的,饿得发慌。
他从空间里舀了半碗灵泉水喝下,暖意流遍全身,才稍稍缓解了饥饿感。这灵泉水不仅能强身,似乎还有顶饿的功效,就是不知道能不能一直这么顶下去。
“得赶紧弄到吃的。”沈言喃喃自语。总不能一直靠灵泉水吊着命,那玩意儿再神奇,也填不饱肚子。
他打开房门,院子里已经有人活动了。秦淮茹正端着一盆脏衣服往水龙头那边走,看到沈言,脸上立刻堆起温和的笑:“小沈醒啦?昨晚睡得还好吗?”
她的声音软软糯糯的,带着点讨好的意味,眼神却不经意地扫过沈言的脸,像是在判断他的状态。
沈言对这位“全院第一贤惠”的寡妇没什么好感,尤其是知道她后面那些算计傻柱的操作后,更是打心底里提防。
“还好。”沈言淡淡应了一声,没打算多聊。
秦淮茹似乎没料到他这么冷淡,愣了一下,随即又笑道:“看你这孩子,脸还白着呢。是不是没吃饱?我这儿刚熬了点玉米糊糊,要不你盛一碗?”
她说着就要往自家屋里走,那姿态,别提多热情了。
沈言却知道,这热情背后藏着什么。秦淮茹这人,最擅长用小恩小惠笼络人心,尤其是对傻柱,几乎是予取予求。现在对他示好,八成是看他孤苦伶仃,想先套个近乎,以后说不定能从他这儿捞点什么好处——虽然他现在穷得叮当响。
“不用了,谢谢秦姐。”沈言往后退了半步,拉开距离,“我等会儿出去转转,看看能不能找点活干,换点吃的。”
秦淮茹脸上的笑容淡了点,心里嘀咕这乡下小子怎么油盐不进,嘴上却关切道:“外面天寒地冻的,哪那么好找活?要不……你跟我说说,你会做什么?院里要是有啥杂活,我帮你问问?”
“会点农活,也会点木工活。”沈言半真半假地说道。他穿越前跟着爷爷学过几年木工,做个桌子椅子啥的没问题,说是会木工,不算撒谎。
“木工活?”秦淮茹眼睛亮了一下,“那正好!前阵子傻柱家的凳子腿松了,他一直没工夫修,要不你帮他修修?他那人最大方,肯定能给你点好处。”
这就开始撮合他和傻柱搭上线了?
沈言心里冷笑,面上却不动声色:“再说吧,我先出去看看。”
他不想和傻柱扯上关系,至少现在不想。傻柱虽然仗义,但耳根子软,被秦淮茹拿捏得死死的,跟他扯上关系,难免会被秦淮茹缠上。
秦淮茹见他油盐不进,也没再多说,只是笑了笑,端着盆子去洗衣服了,眼神里却多了点审视。这小子看着年纪小,心思倒挺重,不像个好拿捏的。
沈言没管她怎么想,锁好门,径直往院外走。他得先去趟街道办事处,原主的介绍信还在那儿登记过,说不定能问问亲戚的下落,顺便打听一下黑市的事——当然,不能明着问,得旁敲侧击。
街道办事处就在离四合院不远的一条胡同里,是个不大的院子,门口挂着“红星街道办事处”的木牌子。沈言进去的时候,里面已经有好几个人在办事了,大多是些大妈大爷,拿着户口本、粮本之类的东西,吵吵嚷嚷的。
一个戴着红袖章、约莫四十多岁的中年妇女坐在办公桌后,一边翻着文件,一边不耐烦地应付着众人。这是街道的王主任,原主的记忆里有这么个人,据说挺难缠的。
沈言没凑上前去,就在旁边等着,耳朵却留意着周围的动静。果然,没一会儿,就听到两个大妈在小声嘀咕。
“你家那口子的烟票弄到了?”
“嗨,别提了,供销社早就没了。我家那死鬼烟瘾犯了,昨晚跟我吵了半宿,没办法,只能去城南那地方碰碰运气。”
“城南?那地方可不安全,前两天刚抓了几个投机倒把的。”
“没办法啊,总不能让他把家里东西拿去换吧?就去看看,小心点就是了。”
沈言心里一动。城南,看来就是黑市的大致位置了。
等了约莫半个多小时,办事的人少了些,沈言才走上前,对着王主任说道:“王主任,我想问问,我那亲戚的消息,有眉目了吗?”
王主任抬头看了他一眼,翻了翻桌上的登记本,皱眉道:“你就是那个从乡下投奔亲戚的沈言?你那亲戚早就跟着厂子迁到西北去了,介绍信上写着呢,你没看?”
“看了,但我想着会不会有新的消息……”沈言故意露出一副失落的样子。
“没有。”王主任不耐烦地挥挥手,“人家迁走大半年了,早没联系了。我说你这孩子,也别在这儿耗着了,要么回乡下,要么自己想办法找活干,街道可养不起闲人。”
沈言要的就是这句话,他“无奈”地叹了口气:“那我知道了,谢谢王主任。对了,我想问一下,城里哪里能找点零活干?我会点木工活,想换点粮票。”
王主任上下打量了他一眼,见他虽然瘦,但看着还算结实,想了想道:“轧钢厂最近好像在招临时工,搬钢材、清理废料什么的,你可以去试试。不过那活累,工资也低,还不管饭。”
轧钢厂?
沈言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那不是傻柱和一大爷易中海上班的地方吗?
去不去?
去的话,难免会遇到傻柱他们,低头不见抬头见的,容易产生交集。但不去的话,这似乎是目前最靠谱的找活途径了。轧钢厂人多,说不定还能弄到种子——厂里有食堂,食堂肯定要买菜,说不定能从买菜的师傅那儿匀点种子出来。
“谢谢王主任,我去看看。”沈言打定主意,先去轧钢厂试试。
离开街道办事处,沈言没直接去轧钢厂,而是先往城南的方向走。他得先去黑市看看,能不能淘点种子,顺便打探一下行情。
城南离四合院不算近,沈言走了一个多小时才到。这里明显比其他地方破败,胡同狭窄,房屋低矮,墙角堆着垃圾,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说不清的味道。路上行人不多,大多行色匆匆,眼神警惕,看到陌生人,都会下意识地多看几眼。
沈言找了个隐蔽的角落,把自己裹得更紧了些,观察着周围的动静。他发现,有几个穿着破旧棉袄的人,总是在胡同口转悠,看到有人探头探脑,就会悄悄凑上去,低声说几句,然后领着人往深处走。
看来,这就是黑市的“向导”了。
沈言深吸一口气,整理了一下衣服,故意装作犹豫的样子,在胡同口徘徊。果然,没过几分钟,一个干瘦的中年男人就凑了过来,压低声音问道:“兄弟,想找点啥?”
这男人眼神闪烁,手指关节粗大,看着像是常年干体力活的。
沈言也压低声音:“想找点种子,蔬菜种子,白菜、萝卜都行。再换点粮票。”
男人上下打量了他一眼,见他年纪小,不像便衣,才点点头:“跟我来。”
跟着男人拐进一条更窄的胡同,里面豁然开朗,是个废弃的大杂院,院子里零零散散地站着十几个人,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低声交谈着。有人手里拿着布料,有人提着小半袋粮食,还有人捧着几个鸡蛋,眼神都带着警惕和戒备。
这就是黑市了。
空气里弥漫着紧张的气息,每个人说话都压着嗓子,像是怕被人听见。沈言甚至能看到几个角落里,有人影一闪而过,不知道是放哨的,还是真的便衣。
“想要啥种子?”领他进来的男人问道,“我认识个老头,家里是种菜的,手里有不少种子,就是贵点。”
“能看看吗?”沈言问道。
男人点点头,领着他走到院子角落里,那里蹲着个穿棉袄的老头,面前摆着一个小布包,里面果然装着各种种子,有白菜籽、萝卜籽,还有几粒土豆种。
“怎么卖?”沈言蹲下身,假装认真挑选,实则在观察老头的反应。
老头抬起浑浊的眼睛看了他一眼,伸出三根手指:“种子,三分钱一两,或者一尺布票换一两。土豆种贵点,五分钱一个。”
这价格确实不便宜,这年头一分钱都能买块糖了。沈言身上只有原主留下的三块两毛钱,还是父母卖了家里唯一一头小猪换来的,得省着花。
“能不能便宜点?我多买点。”沈言讨价还价。
老头没说话,只是摇了摇头,一副“爱买不买”的样子。
沈言知道,在黑市上讨价还价余地不大,尤其是种子这种紧俏货。他想了想,说道:“给我来二两白菜籽,一两萝卜籽,再来两个土豆种。多少钱?”
老头算账:“白菜籽三分,萝卜籽三分,土豆种一毛,一共一毛六。”
沈言从口袋里掏出一毛六分钱递过去,老头接过钱,数了数,才从布包里抓出相应的种子,用一张旧报纸包好,递给沈言。
沈言接过种子,小心翼翼地揣进怀里,这可是他未来的希望。
“还换粮票吗?”领路的男人又问。
沈言想了想,问道:“粮票怎么换?”
“一斤全国粮票换一块钱,或者三尺布票换一斤。地方粮票便宜点,七毛钱一斤。”
沈言身上没布票,只有三块多钱。他咬咬牙,拿出一块钱:“给我换一斤全国粮票。”
男人眼睛一亮,连忙从怀里掏出一斤全国粮票,递给沈言,接过钱揣进怀里,动作快得像是怕被人抢走。
有了种子和粮票,沈言松了口气,不想多待,转身就往外走。刚走到胡同口,就听到身后传来一阵喧哗,夹杂着呵斥声和奔跑声。
“快跑!便衣来了!”
不知道是谁喊了一声,整个黑市瞬间炸开了锅。原本还在交易的人们像是受惊的兔子,四散奔逃,有的翻墙,有的钻进小巷,眨眼间就跑没了影。刚才领路的男人和卖种子的老头也不见了踪影。
沈言心里一紧,也顾不上多想,跟着人流钻进旁边的一条小巷,埋头往前跑。他不敢回头,只听到身后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和呵斥声,心脏“砰砰”直跳,几乎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
这黑市果然危险!
他在迷宫似的小巷里七拐八绕,跑了约莫十几分钟,直到听不到身后的动静,才停下来,靠在墙上大口喘气。
幸好他年轻,体力还行,加上灵泉水的滋养,不然恐怕真跑不过。
他摸了摸怀里的种子和粮票,还好,都还在。
定了定神,沈言辨认了一下方向,朝着轧钢厂的方向走去。刚才跑的时候慌不择路,现在得重新找路。
又走了一个多小时,才远远看到轧钢厂那高大的烟囱,正冒着滚滚黑烟。门口有穿着制服的保安站岗,进出的工人络绎不绝,大多穿着蓝色的工装,脸上带着疲惫。
沈言整理了一下衣服,深吸一口气,走上前,对着保安说道:“同志,我想问问,厂里是不是在招临时工?”
保安上下打量了他一眼,见他穿着破旧,不像厂里的人,皱眉道:“招是招,但只招力气大的,你行吗?”
“我行,我有力气,还会点木工活。”沈言连忙说道。
保安想了想,指了指旁边的传达室:“你去那边登记一下,找张师傅,就说是我让你去的。”
“谢谢同志!”沈言连忙道谢,心里松了口气。没想到这么顺利。
传达室里坐着个五十多岁的老头,戴着老花镜,正在看报纸,应该就是张师傅。沈言说明来意后,张师傅放下报纸,拿出一个登记本,问道:“叫什么名字?多大了?哪里人?”
“沈言,十六,乡下过来的,投奔亲戚没找着。”沈言如实回答。
张师傅点点头,在本子上记下来,又问道:“会干什么?有证明吗?”
“会农活,会木工活,有介绍信。”沈言把原主的介绍信递过去。
张师傅看了看介绍信,又看了看沈言,点点头:“行,正好厂里缺个清理废料的,你先试试,干得好就留下。一天两毛钱,管一顿午饭,是粗粮馒头,不管住。”
“谢谢张师傅!”沈言连忙道谢。有活干,有饭吃,这就足够了。
“跟我来吧,我带你去领工具。”张师傅站起身,领着沈言往厂区里走。
轧钢厂果然大,机器轰鸣声震耳欲聋,空气中弥漫着铁锈和机油的味道。到处都是忙碌的工人,有的在操作机器,有的在搬运钢材,每个人都埋头干活,脸上没什么表情。
张师傅把沈言领到废料区,这里堆着各种废弃的钢材、零件,还有不少木头箱子、木板,看起来杂乱无章。
“你的活就是把这些废料分类整理好,能回收的堆到那边,不能回收的扔到卡车里,会有人拉走。”张师傅指着不远处的两个区域,“工具在那边,铁锹、锤子、撬棍都有,自己看着用。中午十二点去食堂领饭,下午五点下班。”
“知道了,谢谢张师傅。”
张师傅没再多说,转身走了。
沈言看着眼前这堆如山的废料,深吸一口气,拿起一把铁锹,开始干活。清理废料确实累,尤其是那些废钢材,又重又脏,没一会儿,他就满头大汗了。但他不敢停,这是他目前唯一的生计,必须干好。
中午十二点,沈言跟着其他临时工去食堂领饭。果然是粗粮馒头,黑黢黢的,还带着点沙子,难以下咽。但他饿坏了,也顾不上难吃,几口就把两个馒头吞了下去,又喝了几口凉水,才算垫了垫肚子。
吃饭的时候,他看到了傻柱。
傻柱正端着一个大搪瓷碗,里面是白面馒头和白菜炖豆腐,一边吃一边和旁边的人说笑,嗓门还是那么大。他似乎没注意到沈言,沈言也刻意避开了他的视线。
下午继续干活,沈言累得胳膊都快抬不起来了,但他咬牙坚持着。他发现,那些废弃的木头箱子和木板质量还不错,或许可以偷偷藏几块,带回四合院,既能当柴烧,说不定还能做点小物件。
更重要的是,他在一堆废弃的麻袋里,发现了意外之喜——几颗干瘪的红薯!
不知道是谁扔的,表皮都皱了,但还没坏。沈言眼睛一亮,趁没人注意,赶紧把红薯揣进怀里。这可是好东西,埋在空间里,说不定能发芽!
五点下班的时候,沈言累得几乎虚脱,但心里却挺满足。他不仅赚到了两毛钱(虽然还没发),混了顿饱饭,还弄到了几颗红薯种,这趟没白来。
他偷偷藏了几块结实的木板在衣服里,用绳子捆好,扛在肩上,跟着其他工人往厂外走。
刚走到门口,就被人喊住了。
“沈言?”
沈言心里咯噔一下,回头一看,果然是傻柱。
傻柱手里提着一个铝制饭盒,正惊讶地看着他:“你怎么在这儿?”
沈言心里叹了口气,该来的还是来了。
“找了个临时工,在这儿清理废料。”沈言淡淡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