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言坐在绿皮火车的窗边,指尖敲打着斑驳的木框。车窗外,成片的麦田正被风掀起金浪,远处的村庄像撒在地上的棋子,一点点往后退。他怀里揣着个旧布包,里面是刚从济南换来的二十斤花生——用空间里半匹细布换的,而那细布,是三天前在徐州用五斤红糖从布庄老板手里“匀”来的。红糖则来自蚌埠的一个杂货铺,代价是两袋从宿州农民那换来的绿豆。这环环相扣的交换,像一条隐形的链子,随着火车的轰鸣,在铁轨上慢慢延伸。
火车哐当哐当晃着,节奏像支老旧的歌谣。沈言从包里摸出个皱巴巴的笔记本,翻开泛黄的纸页,上面歪歪扭扭记着各地的供需:“济南缺布料,多花生”“徐州要红糖,有富余的棉布”“蚌埠绿豆多,缺茶叶”……这些字是他在颠簸的马车上、喧闹的码头边、甚至蹲在田埂上匆匆写就的,有些地方还沾着泥点,却比任何账本都清晰。
他算过一笔账:单靠人挑马驮,一天最多能周转百十斤东西,遇上雨天路滑,还得耽误功夫。可搭上火车就不一样了——从济南到徐州,马车要走两天,火车一夜就到;从蚌埠到南京,坐船得顺流三天,火车夕发朝至。空间能装下的东西有限,但火车能把他和空间一起“运”得更远,原本一周才能完成的交换,现在三天就能打个来回。累是真的累,常常刚在一个地方把物资换出去,就得拎着空包往火车站跑,有时连口热饭都顾不上吃,啃两口干硬的馒头就算一顿。可每次看到笔记本上的交换记录多了一页,看到陌生人接过东西时眼里的光,他就觉得这累扛得住。
就像昨天在济南的集市,那个卖花生的老汉。老汉蹲在墙角,面前摆着半麻袋花生,壳上还沾着新鲜的泥土,可从早等到午,问价的人寥寥。沈言走过去时,老汉正用袖子抹汗,嘴里念叨着“今年雨水好,花生结得密,咋就没人要呢”。沈言掏出那半匹细布——是徐州布庄老板用两匹粗布换给他的,说“细布在乡下更稀罕”。老汉摸了摸布的纹路,眼睛一下子亮了:“这布做件小褂子,给我小孙子穿正好!”他非要多塞给沈言五斤花生,说“哪能让你吃亏”,沈言推辞不过,临走时把空间里剩下的一小袋红糖偷偷塞进了老汉的麻袋——那是他特意留着,想换茶叶的,可看着老汉佝偻着背往家走的背影,觉得这点“损失”值当。
火车在一个小站停下,上来几个挑着担子的货郎,担子上晃悠着肥皂、火柴,还有些花花绿绿的头绳。货郎们熟门熟路地找了个空座,刚坐下就和周围的乘客搭话:“要肥皂不?上海来的,洗得干净!”沈言看着他们,忽然觉得自己和这些货郎也没两样,都是把东西从一个地方搬到另一个地方,只不过他的“担子”藏在没人看见的空间里。
“同志,要点花生不?自家种的,脆得很。”一个货郎见沈言盯着他的担子看,笑着递过来一把炒花生。沈言接过来剥了一颗,香得满口生津,忽然想起济南老汉的花生还在空间里,便从包里抓了一把递回去:“尝尝我的,刚换的新花生。”
货郎捏了一颗放进嘴里,眼睛一亮:“这花生好!够味儿!你从哪弄的?”
“济南换的。”沈言笑了笑。
“济南啊,”货郎咂咂嘴,“那边花生多,可缺肥皂呢。我上回带了半箱肥皂过去,换了三大袋花生,比在这儿卖赚多了。”他凑近了些,压低声音说,“你要是往济南去,带点肥皂准没错,那边的婆娘都抢着要。”
沈言心里一动,赶紧在笔记本上记下来:“济南,缺肥皂”。这就是跑火车的好处——能遇到这些走南闯北的货郎,听他们说各地的稀罕事,知道哪里缺什么、多什么,比自己瞎跑省力多了。就像上回在火车上遇到个跑船的老把式,说芜湖的渔民缺盐,可湖里的鱼多到吃不完,沈言便记在心里,转道去了芜湖,用空间里的盐换了满满一空间的鱼干,到合肥的干货铺一换,又多换了两袋面粉。
火车又开了,窗外的天色渐渐暗下来,远处的灯像星星一样亮起来。沈言靠着窗,看着窗外的灯光一闪而过,忽然觉得这列火车就像个大空间,载着各式各样的人,也载着各式各样的故事和物资,在大地上穿行。他的空间能装下花生、红糖、细布,可火车能装下更多——装着他,装着货郎,装着那些需要被交换的期待。
夜里十点,火车到了南京站。沈言随着人流下车,站台上的风带着凉意,吹得他打了个哆嗦。他摸了摸怀里的笔记本,边角已经被磨得起了毛,可上面的字迹越来越密,像一张慢慢织大的网。他从空间里拿出件厚褂子穿上——这是用徐州换的棉布在蚌埠找裁缝做的,裁缝说“这布好,做褂子耐穿”,收了他半尺布当手工费,还多送了个布扣。
出站时,他看到一个妇女抱着孩子在站台角落里哭,孩子饿得直哼哼。沈言走过去,从空间里拿出个白面馒头——那是用鱼干在合肥换的,还热乎着。妇女愣了一下,接过馒头喂给孩子,孩子立刻不哭了,小嘴吧唧吧唧吃得香。“谢谢……谢谢同志……”妇女抹着泪说,“俺们从乡下来找男人,钱花光了,孩子一天没吃东西了……”
沈言没多说,又从包里掏出两个馒头递给她,转身往站外走。夜风里,他好像还能听到孩子吞咽的声音,心里忽然暖烘烘的。累吗?确实累,眼睛都快睁不开了,可比起这些,能让那个饿肚子的孩子吃上口热馒头,好像更重要些。
他在车站附近找了个小旅馆住下,房间小得只能放下一张床和一张桌,可窗户外就是铁轨,能听到火车进站出站的声音。沈言把空间里的东西清点了一遍:济南的花生、合肥的面粉、蚌埠的绿豆……还有从货郎那听来的“济南缺肥皂”的消息。他在笔记本上写下明天的计划:去供销社换点肥皂,再去干货铺把鱼干换成茶叶,然后坐后天的火车去济南。
写完,他把笔记本合上,揣进怀里,躺倒在床上。床板硬得硌人,可他沾着枕头就睡着了。梦里,他好像还在火车上,窗外的麦田变成了金色的海洋,他的空间里堆满了花生、肥皂、茶叶,还有孩子们的笑脸。
第二天一早,沈言被火车进站的鸣笛声吵醒。他揉了揉眼睛,从床上爬起来,推开窗,看到朝阳正从铁轨尽头升起来,把天空染成了橘红色。新的一天开始了,又有新的交换等着他去完成,又有新的故事等着他去遇见。
他笑了笑,转身从空间里拿出馒头啃了起来。虽然累,虽然忙得脚不沾地,可每当看到手里的东西变成别人需要的模样,看到那些被点亮的眼神,就觉得这一切都值。火车还在哐当哐当地跑,他的脚步也不能停——毕竟,让那些散落的物资找到归宿,让那些藏在烟火里的期待落地生根,或许就是他能做的、最有意义的事了。
沈言收拾好东西,锁上门,朝着供销社的方向走去。阳光洒在他身上,把影子拉得很长,像一条通往远方的路,路上铺满了花生的香、肥皂的泡沫,还有那些说不尽的、藏在交换里的温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