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南王萧景琰那困兽般的疯狂,如同垂死毒蛇喷出的最后毒液,凝聚成了两支孤注一掷的力量。一支由他亲自率领,集结了王府剩余的所有亲卫、死士,以及少数被其蛊惑、妄图从龙之功的江湖亡命,人数约二百,直扑防守相对薄弱的“济世堂”;另一支则由他麾下仅存的一名心腹将领带领,目标直指西山别苑,意图牵制甚至刺杀萧煜与林文正。
然而,他这最后的挣扎,早已在萧煜与林文正的预料与监控之下。
“济世堂”门前,血腥的救治仍在继续,但涌入的伤员速度已明显减缓,预示着城西的战事接近尾声。空气中弥漫的硝烟与血腥味尚未散去,一股新的、更为凌厉的杀伐之气,已从长街尽头压迫而来!
马蹄声如闷雷滚动,甲胄碰撞声铿锵刺耳!萧景琰一马当先,身着蟠龙亲王常服,却手持利剑,面容扭曲,眼中燃烧着疯狂与毁灭的火焰。他身后,是黑压压一片、杀气腾腾的王府亲卫!
“保护医馆!”韩青瞳孔骤缩,厉声嘶吼。所有暗卫与自愿留下的青壮立刻握紧了兵刃,依托简陋的障碍物,组成了最后的防线。但他们心中都清楚,面对这支装备精良、人数占据绝对优势的王府精锐,这道防线脆弱得如同纸糊。
医馆内,尚未撤离的轻伤员和伙计们面露绝望,一片混乱。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沈薇从处置室内一步踏出。她依旧穿着那身染血的素白医者服,手中却并未持针握刀,而是托着一个一尺见方的特制金属箱。箱体密封,但丝丝缕缕阴寒邪异的气息,正从中不断逸散出来,令靠近之人不由自主地心生悸动。
她走到医馆门前,与韩青并肩而立,目光平静地望向策马而来的萧景琰。
“靖南王。”她的声音清冷,穿透了马蹄与甲胄的喧嚣,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你想要的‘源血’没有,但这里,有你更熟悉的‘黑水’原液,数量足以将这条街,化为第二个北固山黑水潭。”
她轻轻拍了拍手中的金属箱,语气淡漠得像在介绍一味药材:“王爷若想同归于尽,大可上前一步。我不介意,让这满城尚未散尽的恐慌,再添一把来自王爷亲手酿造的‘薪火’。”
萧景琰猛地勒住战马,死死盯住沈薇手中的金属箱,脸上疯狂的神色为之一滞,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惊疑不定与深深的忌惮!他见识过黑水的恐怖,更见识过这女人用毒的手段!她既然敢拿出来,就绝非虚言恫吓!那箱中之物,恐怕比寻常黑水更为致命!
冲锋的势头瞬间被这无形的威胁扼住。王府亲卫们看着那散发着不祥气息的金属箱,又看了看自家王爷迟疑的神色,一时间也逡巡不前。他们不怕死,但若是死得如此不明不白,化作那扭曲的怪物,却是发自灵魂的恐惧。
“妖女!休得胡言乱语!”萧景琰色厉内荏地吼道,但终究没敢下令强攻。
沈薇利用这短暂的僵持,对身后的阿木低声道:“带所有人,从密道撤往西山别苑方向,快!”
几乎在同一时间,扑向西山别苑的那支王府叛军,遭遇了更为毁灭性的打击。
他们刚刚抵达别苑外围竹林,尚未展开阵型,四周便响起了令人头皮发麻的机括之声!
“咻咻咻——!”
无数特制的破甲弩箭,如同疾风骤雨,从竹林中、假山后、甚至地下隐蔽的射击孔中暴射而出!瞬间将冲在最前的叛军连人带马射成了刺猬!
紧接着,喊杀声四起!早已埋伏在此的“破甲营”主力,以及林文正调集的忠诚京畿卫队,如同神兵天降,从三面合围而来!箭矢、短矛、甚至小型的投石机,将死亡的阴影精准地投射到叛军头上!
这根本不是什么偷袭,而是自投罗网的单方面屠杀!
叛军将领直到被数根长矛贯穿胸膛时,眼中仍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骇。他们至死都不明白,行动如此隐秘,为何会落入早已张好的口袋阵中。
“济世堂”前的僵持,并未持续太久。
萧景琰眼见西山别苑方向火光冲天、杀声震野,心知另一路兵马已然凶多吉少。而眼前这女人和她手中那诡异的箱子,如同横亘在前的毒刺,让他进退维谷。绝望与暴怒如同毒火,再次吞噬了他的理智。
“给本王冲!杀了那妖女!夺下箱子!”他歇斯底里地挥剑怒吼,驱赶着亲卫上前。
亲卫们硬着头皮,发起了冲锋。
然而,就在他们即将冲破韩青等人摇摇欲坠的防线时——
“轰隆隆!”
大地微微震颤!沉闷如雷的马蹄声从街道另一端滚滚而来!一面绣着金色“煜”字、沾染着城西血火与烟尘的王旗,率先映入眼帘!
是萧煜!
他竟亲自来了!
虽未着甲胄,只一袭玄色常服,但端坐于神骏战马之上,目光如电,周身散发出的凛冽杀气与战场统帅的威严,瞬间震慑全场!他身后,是如同钢铁洪流般涌来的“破甲营”铁骑!这些刚刚在城西经历过血火洗礼的百战精锐,带着一身未干的鲜血与冲天的煞气,如同一堵移动的钢铁城墙,碾压而来!
“靖南王萧景琰,勾结邪教,私造妖兵,祸乱京畿,意图焚城!罪证确凿,天地不容!”萧煜的声音如同九天惊雷,在长街上空炸响,“放下兵器者,免死!负隅顽抗者,格杀勿论!”
“格杀勿论!”他身后的铁骑齐声怒吼,声浪如同海啸,瞬间冲垮了王府亲卫们最后的抵抗意志。
看着那面迎风招展、代表着皇室正统与赫赫军功的“煜”字王旗,再看看状若疯魔、穷途末路的靖南王,以及那如同神兵天降的破甲铁骑,许多亲卫手中的兵刃,“哐当”一声掉在了地上。
兵败如山倒。
顷刻之间,萧景琰身边便只剩下了寥寥数十名最为死忠的侍卫。
萧景琰看着大势已去,看着端坐马上、如同胜利者般俯瞰着他的萧煜,又看了看依旧平静站在医馆门前、手持黑水威胁他的沈薇,一股极致的怨毒与不甘涌上心头。
“萧煜!还有你这个贱人!本王做鬼也不会放过你们!!”他发出一声凄厉绝望的诅咒,猛地调转剑锋,竟不是冲向敌人,而是狠狠刺向自己的心口!
他宁愿自戕,也绝不受那阶下之囚的屈辱!
然而,就在剑尖即将触及锦袍的刹那——
“嗖!”
一支小巧却力道惊人的弩箭,如同毒蛇出洞,精准无比地射中了他持剑的手腕!
“噗!”剑锋偏转,只在他胸前划开一道浅浅的血口。
萧煜缓缓放下手中的军用强弩,目光冰冷如万载寒冰:“皇叔,你的罪,需由父皇圣裁,由天下人公断。想一死了之?没那么容易。”
几名如狼似虎的破甲营士兵立刻上前,将手腕被洞穿、彻底失去反抗能力的萧景琰死死按住,用精钢镣铐锁了个结结实实。
象征着亲王尊严的蟠龙玉冠滚落在地,被一只沾满泥泞血污的战靴无情踩过。曾经权倾江南、野心勃勃的靖南王,此刻如同一条死狗,被拖拽着,押往他最终的归宿。
持续了数月、波及整个金陵的江南风云,随着靖南王王旗的折戟,终于落下了帷幕。街道上,只剩下胜利者的肃杀,与失败者绝望的沉寂。
萧煜的目光越过混乱的战场,与医馆门前的沈薇遥遥相望。
阳光刺破笼罩金陵多日的阴云,洒落在她染血的素衣上,映照着她平静无波却深不见底的眼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