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窖门外,埃德里克背靠着冰冷的石墙,并未立刻离开。门内死一般的寂静比之前的咆哮更令人不安。他能想象出斯内普此刻的状态——像一头受伤后舔舐伤口、同时警惕着任何风吹草动的困兽,所有的情绪被强行压回那副冰冷躯壳的最深处,只留下更甚以往的戒备和……或许还有一丝被看了笑话的恼羞成怒?
(不能就这样离开。)埃德里克迅速冷静下来。(等待他重新武装好自己,只会让接下来的局面更加艰难。必须做点什么,在他彻底封闭之前。)
但做什么?道歉?无疑是火上浇油。解释?越描越黑。假装什么都没发生?斯内普会信才有鬼。
埃德里克的目光落在自己空空如也的手上。他需要一个媒介,一个能打破僵局、转移焦点、同时又能微妙地延续之前那种“别扭互动”的东西。
有了。
他深吸一口气,再次敲响了办公室的门。声音不大,但足够清晰。
门内没有任何回应,死寂持续着,仿佛里面根本没有人。
埃德里克没有放弃,又敲了一次,这次稍微加重了力道。
良久,就在埃德里克以为斯内普打算彻底无视他时,门锁发出一声轻微的“咔哒”声,门被拉开一道狭窄的缝隙。斯内普阴沉的脸出现在缝隙后,只露出一只眼睛,里面翻涌着压抑的怒火和极度的不耐,还有一丝难以掩饰的疲惫。
“布莱克伍德,”他的声音嘶哑低沉,如同毒蛇的威胁,“如果你还想保留你那条可怜的舌头,就立刻……”
“教授,”埃德里克打断他,抢在他下达更可怕的威胁之前,迅速将手里拿着的东西递了过去——那不是别的,正是之前斯内普“借”给他的那本《心灵之镜》。“您的书,我看完了。里面关于‘幻象陷阱能量回路逆向绘制’的部分,第419页的第三个图示,我认为可能存在一处魔力节点标注错误,会导致结构稳定性下降至少百分之三十。”
他的语速平稳快速,目光坦然地看着斯内普那只充满怀疑的眼睛,仿佛刚才那场惊心动魄的意外从未发生,他只是一个前来归还书籍并讨论学术问题的普通(或许过于较真)的学生。
斯内普的话噎在了喉咙里。他那只露出的眼睛眯了起来,视线从埃德里克脸上,缓缓移到他手中那本厚重的古籍上,然后又移回他的脸上。怒火和戒备依旧存在,但其中掺杂了一丝明显的错愕和……被打断节奏的憋闷。
(他居然……在讨论书里的错误?在我刚刚……之后?)斯内普的思维显然出现了短暂的混乱。埃德里克这种近乎荒谬的、若无其事的态度,完全超出了他处理人际(尤其是这种极度尴尬和危险人际)的常规模式。
埃德里克保持着递书的姿势,继续用那种探讨学术的语气说道:“我按照图示尝试构建了三次,都在注入魔力时出现了相同的间歇性震颤。我对比了第402页的基础能量流转模型,怀疑可能是当年誊抄时笔误,将‘塞尔苏斯螺旋’画成了反向。”
斯内普死死地盯着他,似乎在判断这是否是一个极其拙劣的转移话题的伎俩。但埃德里克的眼神过于认真,提到的细节也过于具体和专业。
几秒钟令人窒息的对峙后,斯内普猛地伸出手,几乎是粗暴地一把将书从埃德里克手里夺了过去,然后“嘭”地一声狠狠摔上了门!
巨大的声响在走廊里回荡。
但埃德里克站在原地,嘴角却几不可察地微微动了一下。
(他接了。)
他没有继续咆哮,没有发射恶咒,而是把书拿回去了。这意味着,即使怒火中烧,斯内普潜意识里还是听进去了他的话,甚至可能……会去翻看第419页。
埃德里克转身离开,这一次,步伐真正轻松了一些。他知道,坚冰没有被打破,但或许被凿开了一道极其细微的裂缝。他用一种斯内普能够理解的方式——冰冷的、纯粹的学术探讨——递出了一根橄榄枝,而对方,别扭地、愤怒地、但终究是接住了。
接下来的几天,地窖的气氛降至了冰点。壁炉里的柴火总是燃得奄奄一息,橘红的火光勉强照亮角落,却驱不散石墙里渗出来的寒意。斯内普的脸色比霍格沃茨的寒冬还要苍白,黑袍下摆扫过地面时,连风声都带着毒液——他对学生的斥责比以往多了一倍,尤其是对格兰芬多,一句“愚蠢的巨怪”几乎成了口头禅,连斯莱特林的学生都不敢轻易靠近他。
大脑封闭术实践课依旧按时进行,却没了往日的“教学”意味。斯内普的精神攻击变得沉默而高效,像一台设定好程序的冰冷机器,精准地穿刺埃德里克的防御,没有多余的点评,没有刻意的刁难,只有纯粹的、不带情绪的碾压。
埃德里克安然承受着这一切。他比以往更沉默,更专注,构建“心之回廊”时连眉峰都不带动一下,仿佛真的只是一个沉迷学术、对外界情绪毫无感知的工具人。他知道,斯内普需要时间消化那场意外,需要用这种冷漠的方式重新掌控局面——他能做的,只有等待,以及……保持那份“学术探讨”的默契。
直到三天后的一次魔药课上。埃德里克正在专心致志地切割瞌睡豆,斯内普如同幽灵般无声地踱到他身边,停留的时间比巡视其他学生稍长了那么几秒。
他没有看埃德里克的操作,目光落在咕嘟冒泡的坩埚上,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极其低沉冰冷的声音,仿佛自言自语般快速说了一句:
“……第419页的图示没错。是你构建时的基底符文序列倾斜了0.5度,干扰了主节点的能量接收。愚蠢的错误。”
说完,他立刻踱步走开,仿佛什么都没说过,继续去喷溅毒液批评某些格兰芬多的坩埚了。
埃德里克切割瞌睡豆的手稳如磐石,但内心却微微一震。
(他看了。他真的去核对了。)
而且,他还指出了埃德里克的错误所在——虽然是以一种极其刻薄的方式。
这不是原谅,更不是和解。这甚至可能只是一种对“知识准确性”的偏执,容不得别人(哪怕是他自己)的半点错误。
但对埃德里克而言,这已经是一个明确的信号。
斯内普正在用他自己的方式,极其别扭地、极其隐晦地……回应那天埃德里克递出的橄榄枝。他在告诉埃德里克:我知道了,事情还没完,但我暂时不会把你的脑袋拧下来。
下课铃响,埃德里克收拾东西时,注意到自己摊开的《高级魔药制作》课本里,不知何时被夹进了一张小小的、边缘粗糙的羊皮纸片。
上面没有任何文字,只画着一个极其精简、却精准无比的符文修正示意图——正是解决那“0.5度倾斜”导致能量干扰的方法。
埃德里克不动声色地将纸片收好。
他看着斯内普黑袍翻滚、率先离开教室的背影,笑意悄无声息的蔓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