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几天,埃德里克像一块被投入湍急河流的石头,表面维持着惯常的冷静,内心却悄然调整了感知的“频率”。大脑封闭术的实践课依旧如同精神上的酷刑,斯内普的攻势并未因那次的挫败而减弱,反而更加刁钻,仿佛在通过不断的施压来测试他防御的极限。
但埃德里克不再仅仅被动承受。在全力构筑思维迷宫、偏转那些冰冷窥探的同时,他分出了一丝极其细微的、如同蛛丝般的注意力,不再专注于魔法本身,而是投向了施法者——西弗勒斯·斯内普本人。
他开始像最耐心的猎手观察猎物一样,观察斯内普。
他注意到斯内普握着魔杖的手指,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泛白,但指尖偶尔会有一丝几乎无法察觉的、极轻微的颤抖,那不是因为魔力消耗,更像是一种神经长期紧绷导致的生理反应。
他注意到斯内普那总是抿成一条冷酷直线的嘴唇,在发动一次特别强力的摄神取念却再次被巧妙滑开后,会极其短暂地、微不可察地向下撇一下,泄露出一种混合着挫败和更深层次疲惫的情绪。
他注意到斯内普黑袍的袖口,似乎比平时多了几道不起眼的褶皱,甚至有一次,埃德里克极其敏锐地捕捉到一小根与他周身阴郁气质格格不入的、极细软的、黑色的绒毛,黏在他的袖口边缘——那绝不是地窖里会有的东西。
(是了,那个小麻烦……)埃德里克心下明了。(看来波比也不是万能的。)
他甚至开始分析斯内普喷洒毒液的方式。那些刻薄的讽刺依旧恶毒,但有时会显得……重复,或者稍微缺乏创意,像是预先录制好的、在精力不济时自动播放的唱片,内核是一种不想多费脑力的敷衍。而当他真正被激怒(比如埃德里克的防御出乎意料地有效时),他的攻击反而会变得更加简洁、精准,带着一种被冒犯了的、冰冷的怒火,那才是他全神贯注的状态。
(疲惫……焦虑……被某种东西持续消耗着精力……)埃德里克在心里默默做着笔记。
这些观察碎片一点点拼凑起来,虽然依旧模糊,却让斯内普的形象在埃德里克眼中不再那么扁平可怕,反而变得……有趣起来。就像一个复杂的、上了多重锁的魔法谜题,激发了他强烈的解开欲望。
当然,他从未放松警惕。每一次观察都如同在悬崖边行走,稍有不慎就会被那汹涌的黑色浪潮吞噬。但他乐在其中。这种在极度危险边缘试探、并一点点挖掘秘密的感觉,某种程度上甚至缓解了大脑封闭术练习带来的枯燥和痛苦。
日子在一次次观察与防御的拉锯中过去,埃德里克收集的碎片越来越多,心中的猜想也愈发清晰。他知道,光靠被动观察无法验证答案,必须主动抛出一个“引子”——一个能精准触碰斯内普情绪开关的引子,而“t.m.R.”这个缩写,无疑是最佳选择。
这天下午的实践课结束时,斯内普看起来比埃德里克还要疲惫几分。他甚至连例行的“滚出去”都说得有些中气不足,只是极其不耐地挥了挥手,示意埃德里克赶紧消失。
埃德里克恭敬地行礼,转身走向门口。就在他的手即将碰到门把手时,他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极其普通的事情,脚步顿住,半转过身,用一种尽量显得随意、甚至带着点学生向教授请教寻常事务的口吻开口:
“教授,关于上次弗立维教授提到的那本古老笔记……‘t.m.R.’的那本。”他清晰地吐出那个缩写,同时全身的感知力提升到极致,牢牢锁定着身后之人的每一丝反应,“拉文克劳的克里维和肯德尔似乎对它很着迷,一直在讨论。您觉得……像这种年代久远的私人笔记,里面记载的魔法观点,参考价值大吗?还是说,更需要谨慎看待?”
这个问题问得看似天真又学术,完全符合一个好奇的低年级生可能提出的疑问,甚至隐隐带着向权威(魔药教授)寻求判断的意味。
然而,就在“t.m.R.”这个缩写再次被清晰说出的瞬间——
“哐当!”
一声刺耳的脆响猛地打断了埃德里克的话!
斯内普手中那个原本被他无意识摩挲着的、用来搅拌咖啡(但他根本没喝)的银质小勺,脱手砸在了大理石壁炉台上,发出尖锐的噪音,然后弹落到地上,咕噜噜滚远了。
埃德里克猛地回头。
只见斯内普像是被一道无形的恶咒击中,整个人僵硬了一瞬。他的脸色在那一刹那间褪得近乎灰白,虽然立刻就被翻涌上的阴沉怒色所覆盖,但那一闪而逝的失态没能逃过埃德里克全力聚焦的观察。
更重要的是,埃德里克那高度敏锐的感知,清晰地捕捉到——就在他问出那个问题的刹那,一股极其强烈、几乎无法压抑的精神波动如同溃堤的洪水,猛地从斯内普的方向汹涌袭来!那波动里混杂着极其尖锐的惊怒、深不见底的厌恶,以及一种……仿佛被什么东西扼住了喉咙般的、近乎窒息的恐惧!
这波动是如此强烈,甚至短暂地穿透了斯内普自身那坚固的大脑封闭术屏障(或许是因为他此刻状态实在太差,或许是埃德里克的问题太过出其不意,精准地戳中了他最敏感的神经),像一道无声的惊雷,炸响在埃德里克的感知里。
虽然这波动瞬间就被斯内普以更强的意志力狠狠压了回去,重新锁死,但已经足够让埃德里克确认了。
(果然……他真的在害怕。害怕这个名字,或者与这个名字相关的东西。)
斯内普猛地转过身,黑袍因这过于剧烈的动作而发出猎猎声响。他的眼睛在黑框眼镜后燃烧着骇人的怒火,那怒火如此之盛,几乎要将他整个人点燃。
“布莱克伍德!”他的声音不再是冰冷的嘶嘶声,而是某种从喉咙深处挤出来的、压抑着狂暴怒火的低吼,像一头被彻底激怒的困兽,“你的愚蠢和好奇心是呈指数级增长的吗?!谁允许你探听并议论教授们的谈话内容?!还是说,你那空空如也的脑袋除了装这些毫无用处的八卦之外,再也塞不进任何有价值的、比如如何在你那可怜的大脑封闭术上取得哪怕一丁点实质性进展的知识了?!”
他猛地向前逼近一步,巨大的阴影将埃德里克完全笼罩,周身散发出的危险气息几乎凝成实质。
“立刻!从我眼前消失!如果我再从你嘴里听到任何一个与那本笔记、或者任何不相干的、需要你用你那贫瘠的智力去理解的‘古老观点’有关的音节,我向你保证,你接下来的魔药课和实践课将会体验到什么叫做真正的、地狱般的煎熬!现在!滚出去!”
埃德里克的心脏在胸腔里剧烈地跳动,不是因为恐惧(虽然斯内普此刻的样子确实很吓人),而是因为一种……证实猜想后的兴奋。
他成功了。他不仅看到了那瞬间的失态,甚至“听”到了那强烈的情绪波动。
他立刻低下头,做出被吓到的样子,语速飞快:“是,教授!非常抱歉,教授!”然后几乎是小跑着拉开办公室门,闪身出去,再轻轻带上。
门板隔绝了斯内普那几乎能杀人的目光。
埃德里克背靠着冰凉的石墙,缓缓吐出一口一直憋着的气。走廊里空无一人,只有火把燃烧的噼啪声。
他抬起手,看着自己的指尖——它们因为刚才的兴奋和紧张而微微颤抖着,但嘴角却抑制不住地向上扬起一个极小、却极其明亮的弧度。
埃德里克整理了一下袍子,心情莫名地轻松愉快起来,朝着公共休息室走去。
(看来,之后的‘实践课’,不会那么无聊了。)
他已经找到了一个全新的、只属于他自己的、危险而迷人的课题——解读西弗勒斯·斯内普的恐惧来源,绘制他内心那片黑暗疆域的地图。而这,或许比仅仅学会完美的大脑封闭术,更能让他在这位复杂难测的魔药大师面前,掌握一丝微妙的、难以言喻的、属于洞察者的主动权。
埃德里克带着证实猜想的兴奋回到斯莱特林公共休息室时,他并未察觉,自己刻意抛出的“t.m.R.”引子,不仅在斯内普心中掀起惊涛,更在无形中将“古老笔记”的话题,推向了霍格沃茨教职工的视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