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窖的时光在一种新的、脆弱的平衡中悄然流逝。小斯内普的急疹如同埃德里克提供的纸条所预测的那般,在几天令人焦灼的高烧后悄然退去,只留下些许细小的红疹,继而逐渐康复。这场危机似乎终于过去,留下的不仅是孩子恢复健康的身体,更是地窖空气中一丝难以言喻的、仿佛被重新调和过的微妙变化。
斯内普办公室内那持续了数日的、如同实质般的低气压紧张感,终于如同退潮般缓缓消散。虽然魔药大师本人依旧脸色阴沉,步履间带着常年积累的、刻入骨髓的疲惫,但那种仿佛下一秒就要拔出魔杖、与整个世界为敌的、令人窒息的极致焦躁,确实缓和了不少。
令人惊讶的是,在魔药课上,他竟然破天荒地没有像往常那样,对格兰芬多那些冒着不祥绿烟的失败作品进行超过三句以上的、足以让人无地自容的讥讽。相反,他只是用一个嫌恶到扭曲的眼神扫过坩埚,嘶声道:‘你们煮的是鼻涕虫浓汤?重做——别让我再看到这堆垃圾污染我的地窖。’”
小蛇们面面相觑,都能从彼此的眼中看到难以置信的神色。他们私下里交头接耳,低声议论着,试图猜测究竟是什么原因让这位一向严厉苛刻的老蝙蝠,心情似乎变得……不那么想杀人了。
埃德里克冷眼旁观,将这一切细微变化尽收眼底。
他依旧维持着“工具人”的表象,在大脑封闭术实践课上沉默防御,在魔药课上精准操作,绝不越雷池一步。但他能感觉到,斯内普落在他身上的目光,少了几分最初那种解剖般的审视锐利,多了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
那是一种混合着残余警惕、不情愿的承认、以及某种被打扰了固有孤独节奏的烦躁情绪。斯内普显然明白那晚的纸条绝非意外,但他选择了沉默,并将那微不足道的“帮助”折算成了对埃德里克魔药能力一丝极其微小的、几乎不存在的“认可”。
这天下午,地窖办公室内,又一轮精神层面的对抗训练结束。埃德里克感到识海微微震荡,仿佛被无形的浪潮反复冲刷,但比起最初那种几乎要灵魂碎裂的凶猛冲击,如今他已能更从容地驾驭这种压力。斯内普收回魔杖,黑袍如蝙蝠翅膀般微动,似乎准备像往常一样,用那句冰冷的“滚出去”为课程画上句号。
然而,那三个字在唇边滞留了片刻,最终没有吐出。他那深不见底的黑眸在埃德里克身上停留了比平时更久的时间,目光掠过少年那过分平静、几乎看不出情绪波动的脸庞,最终落在那双仿佛能吸纳所有光线、深不见底的蓝灰色眼睛上。一种基于纯粹的实用主义考量,或者说,是被现实困境逼到墙角后、不得不做出的、违背本性的妥协,似乎在他内心经历了一番艰难的拉锯后,极其不情愿地占据了上风。
“……关于精神壁垒的构筑,”斯内普的声音依旧冰冷干涩,但说出的话却让埃德里克微微一怔,仿佛冰冷的石室中突然投入一颗温热的石子,“并非一味堆砌硬度就是最佳选择。过刚易折。有时,引导与分流,比硬抗更为有效。” 他几乎是咬着牙说出这些话,仿佛每个字都带着不情愿的烙印。
埃德里克猛地抬起头,眼中无法抑制地闪过一丝真实的惊讶,这在他的脸上极为罕见。这不是课程计划内的内容,更像是一种……点拨?斯内普竟然主动提及了更高阶的、触及精神魔法本质的技巧?
斯内普似乎极其不习惯这种近乎“指导”的行为,他立刻别开目光,语气重新变得生硬起来,仿佛在为自己刚才的“软弱”找补,用加倍的毒液来粉饰:“当然,以你目前那贫瘠的理解力和控制力,理解这些还为时过早。只是免得你下次被更粗陋的手法击溃时,浪费我更多的时间来收拾残局。” 典型的斯内普式风格——给予一点甜头,立刻就要裹上十层毒液,仿佛生怕对方产生任何“被善待”的错觉。
但埃德里克听懂了。他压下心中的波澜,那波澜并非喜悦,而是一种对局势重新评估的冷静。他恭敬地垂下视线:“是,教授。我会仔细揣摩。” 他的声音平稳,但内心已在飞速消化这条信息,将其与已知的理论碎片进行印证。
斯内普似乎这才找回了一点熟悉的、居高临下的掌控感(或者说,用毒液成功地安抚了自己那因“示好”而感到不适的内心)。他不耐烦地挥了挥手,动作幅度比平时更大,仿佛要驱散空气中那令他烦躁的异常氛围,示意埃德里克可以立刻消失在他眼前。
埃德里克转身离开。就在他手握上门把,冰冷的金属触感传来时,斯内普的声音再次从身后传来,这一次,带着一种更加随意、却也更显诡异的意味,仿佛只是随口提及一个无关紧要的城堡传闻:
“城堡八楼,巨怪棒打傻巴拿巴的挂毯对面。那面墙……有时会回应一些特定的需求。”
埃德里克的脚步瞬间钉在了原地!仿佛一道无形的石化咒击中了他。全身的血液似乎在这一刻齐齐涌向大脑,带来短暂的轰鸣,又在下一秒褪去,留下彻骨的冰寒。握着门把的手猛地收紧,用力到指节彻底失去血色,泛出苍白的凸起。
他当然知道那面墙,他就是在那里,找到的魂器冠冕;他还在那将试图霸凌他的两个斯莱特林学生锁了进去,做了数次“自愿实验”;那里还放着装过小斯内普的摇篮,给大斯内普写信的纸笔……
他知道自己在用那间屋子做什么吗?冠冕的事绝不能泄露,拿同学做实验的事是见不得光的,小斯内普的事更会让他被撕碎。巨大的震惊如同冰水浇头,瞬间冲散了之前的些许松懈,警惕感像尖刺般扎进心里。他强迫自己冷静,大脑飞速运转:斯内普的语气太随意,不像是抓包后的质问;而且,他若真发现了痕迹,绝不会这么平静。
埃德里克提着的心放了下来,大脑恢复思考。斯内普口中的“回应需求”,竟和自己对有求必应屋的利用完全不同——他一直把那间屋子当“藏污纳垢的容器”,藏冠冕、藏实验品、藏不想被人发现的痕迹,却从未想过……它能变成一间“练习室”——大脑封闭术需要绝对安静,魔药实验有时也需要避开斯内普的眼线,那间屋子明明是最佳选择,他却被“藏”的执念困住,忘了它最核心的“回应”能力。
这个认知让他心头一震,竟有种“一叶障目”的荒谬感。他明明握着一把万能钥匙,却只用来撬过两个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