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约定达成到周四傍晚,霍格沃茨的日子按部就班推进,城堡里的火把依旧每日起落,走廊上的学生喧闹如常。然而,在这看似平静的表象之下,地窖办公室的气氛却如同逐渐拉满的弓弦,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日益累积的紧绷。
而这份紧绷的源头,自然是西弗勒斯·斯内普。他从不因对方暂时的安分而放松警惕。于是,这几日批改埃德里克·布莱克伍德的作业时,他锐利的目光总会像解剖毒蛇毒腺般,细细剖解字迹里的每一个转折和顿挫,试图从中找出任何伪装的痕迹。
魔药课上,当他背对学生书写配方,或是巡视蒸腾的坩埚时,他那看似不经意扫过的余光,总会精准地落在那道始终端正坐着、与他保持着完美安全距离的身影上——对方依旧安分,既没有多余的“关心”,也没有刻意的靠近,只专注于课业,仿佛之前的,从来不曾存在。
埃德里克自然清晰地察觉到了这份若有似无、却如影随形的关注。但他装的一无所觉,只是克制自己表现的。
埃德里克不需要消除教授的戒心和警惕,教授要是不盯着他了,他的天赋汲取怎么办,难道就靠魔药课上获取吗?那他的新天赋可是真遥遥无期了。当然他也不能,之前那被教授过度盯着,累的要死的日子,他也真是不想再过了。
他要更小心谨慎的一点,毕竟只有他自己知道在教授手里受伤这机会有多难得。
不过他是真没想到,居然有人会对麻瓜公开出版教材里的知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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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城堡顶层的夕阳彻底沉落,走廊里的火把渐次亮起暖黄的光,周四的夜晚终于如期而至。斯内普提前结束了魔药研究,将《高级魔药制作》推到桌角,又用魔杖仔细整理好堆在桌面的、关于心智壁垒的理论羊皮纸,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纸面边缘,黑眸偶尔飘向门口,带着一丝连他自己都不愿承认的、对“如约而至”的确认。
周四晚上八点整,地窖办公室的门被准时敲响。声音不轻不重,带着一种经过精确计算的克制,仿佛敲门的力度也经过了反复演练,力求显得规矩。
斯内普正对着一份写满复杂魔药配比、需要他投入全部心神核对的羊皮纸蹙眉,闻声指尖的羽毛笔微微一顿,在纸上留下一个微小的墨点。他有些不耐地挥动魔杖,门悄无声息地滑开。埃德里克·布莱克伍德站在门外昏暗的走廊光影里,身形衬着后方摇曳的火把光,似乎比平时更显清瘦单薄些。
他穿着一丝不苟的校袍,连最上面的扣子都严谨地系着,领口挺括,怀里只抱着一本崭新的、书脊挺括的《心智壁垒:基础理论概述》,脸上没有任何多余的表情,只有一种沉静的、近乎虔诚的专注,蓝灰色眼眸在接触到室内稍亮的光线时微微敛起,恰到好处地流露出一丝对即将传授的深奥知识的敬畏,以及一丝不易察觉的、属于好学生的紧张。
“教授。”他微微颔首,声音平稳,站在门槛之外,如同遵守着某种无形的界限,没有立刻踏入,安静地等待着明确的许可。
斯内普的黑眸如同最精密的探针,瞬间扫过对方全身——没有灼热得令人不适的视线,没有刻意营造的、虚假的笑容,没有试图缩短哪怕一英寸距离的倾向,甚至连呼吸频率都显得异常平稳、克制。
眼前的埃德里克平静得像一块投入深潭的黑曜石,甚至比平时在课堂上那个安静锐利的形象更加收敛、规矩,仿佛剥离了所有个人情绪和目的,真的只是为汲取那艰深的知识而来。(还算识相。)
这过于符合预期、甚至堪称完美的表现让斯内普心下稍安,但常年累积的、几乎成为本能的警惕心却让他不敢完全放松。
他僵硬地抬了抬下巴,动作幅度小得几乎看不见,仿佛吝于给予任何多余的指示:“进来。”同时,握着魔杖的手几不可查地一动,将一把坚硬的、没有任何舒适度可言、通常用于惩罚性劳动的木椅精准地挪到办公桌对面一个预先计算好的位置——恰好超出正常社交距离半英尺,既能确保听清讲解,又绝无可能发生任何“意外”的肢体接触,椅子的位置甚至还巧妙地避开了壁炉光线最明亮的区域,将他置于相对昏暗的光线下。
埃德里克的目光极快地扫过那把椅子的精确位置,眼神没有任何变化,仿佛那正是他预期中的安排,废话他是来的,这时候看什么舒适度,只要不耽误天赋汲取他站着听也行。
埃德里克依言走进来,脚步轻缓,靴底与石地面接触时几乎无声,没有丝毫拖沓。他走到椅子前,并没有立刻坐下,而是先微微躬身,行了一个标准而无可挑剔的学生对师长的礼节,然后才端正地坐下。
他只占了椅面的前三分之一, 脊背挺得笔直,如同拉紧的弓弦,将那本新书轻轻放在并拢的膝盖上,双手交叠置于书封之上,一副全心准备聆听教诲、心无旁骛的模样。
整个过程中,他的视线始终礼貌地、克制地落在斯内普下巴以下、桌面以上的区域,避免任何可能被视为挑衅或过度窥探的直接对视,表现得像一个过分守规矩的模范生。
斯内普看着他这一系列无可挑剔的、近乎仪式化的、带着明显自我约束意味的举止,胸腔里那股因昨晚失眠、魔药研究受阻和持续疑虑而翻涌的烦躁感,奇异地被抚平了一丝。(至少表面功夫做得十足。也许……可以暂时认为他学乖了。)
他重新坐回自己的高背椅,宽大的、堆满书籍和羊皮纸的办公桌像一道坚实的壁垒横亘在两人之间,给他带来了些许掌控局面的安全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