机会来得比埃德里克预想的更快,也更戏剧化。
就在他处理完提神剂杯子,抱着书准备返回公共休息室时,城堡东侧的楼梯间突然传来一阵喧闹——几个低年级格兰芬多学生,偷偷藏了一盒费力拔烟火,趁午休时拿出来嬉闹,结果不小心扯断了引线。
“砰!”一声巨响后,五颜六色的烟火从盒子里窜出来,有的拖着火星往盔甲缝里钻,有的绕着楼梯扶手转圈,吓得几个学生尖叫着躲闪。
此时,斯内普因为各种交织混乱的情绪,打算去城堡偏僻处透透气,恰好途经这条走廊。听到那熟悉的、代表着混乱和愚蠢的格兰芬多式喧闹,脸色瞬间沉得能滴出水来,所有因邓布利多和“小汤姆”而起的阴郁情绪,仿佛找到了一个完美的宣泄口。他快步走向楼梯间,习惯性地用那能冻结空气的、冰冷严厉的声音呵斥:“闭嘴!一群没教养的小崽子!想被关禁闭到毕业吗?!”
学生们被他的声音吓得瞬间噤声,但有只钻向盔甲缝的烟火格外刁钻,“滋滋”冒火星的顶端突然炸开,一簇滚烫的火星直溅向他持杖的手背。
“嘶——”虽未造成实质灼伤,但那瞬间尖锐的刺痛,让他指尖本能地一颤,缩回了半分。就在这旧力已去、新力未生,魔咒控制最为精微也最脆弱的瞬间!他身后,那个吓坏了的赫奇帕奇一年级生,为了躲避另一道贴着他耳畔飞窜而过的紫色烟火,猛地向后一退,肩膀“咚”的一声,重重撞在了他来不及完全避开的胳膊肘上!
‘糟了!’ 斯内普脑中警铃大作。他下意识想稳住魔杖、凭借超凡的魔力控制微调“咒立停”的轨迹——他确信自己可以做到!然而,手臂被撞的实实在在的力道,叠加着手背灼痛带来的细微干扰,让他的动作迟滞了半秒!指尖已然凝聚的淡红色魔力光芒,在他极力想要挽回的意志下,依旧不受控制地偏转了方向,化作一道刺眼的、充满打断力量的红光,擦过盔甲边缘,发出令人牙酸的摩擦声,然后如同脱缰的野马,猛地射向走廊另一端!
而那里——
埃德里克正抱着一摞刚从图书馆借来的、关乎他某些“私人研究”的厚重典籍,似乎正要返回地窖。他的侧脸在走廊昏暗的光线下显得安静而专注,仿佛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当那道不祥的红光闯入他眼角余光的瞬间,他身体的本能反应是真实的紧绷——但在这电光火石之间,一个更大胆、更疯狂的计划,如同黑暗中点燃的火把,骤然在他脑海中成型!
就是现在!
他强行压制了躲闪的冲动,甚至微妙地调整了一下重心,确保能以最“完美”的姿态迎接这一击。他脸上迅速浮现出恰到好处的惊愕,蓝灰色的眼睛难以置信地睁大,仿佛完全不明白这无妄之灾从何而来。
“呃啊!”
埃德里克以一副来不及反应的样子被击中。他感到一股巨大的冲击力狠狠撞在胸口,仿佛被一柄无形的重锤击中!他痛哼一声,整个人向后踉跄了好几步,怀里的书哗啦啦散落一地,最终支撑不住,单膝跪倒在地,一只手死死捂住胸口,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呼吸都变得困难起来。
整个走廊瞬间死寂。
所有嬉闹的学生都吓傻了,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幕。
斯内普也完全僵住了。他保持着发射魔咒的姿势,枯瘦的手指还停留在半空,脸上那惯常的冰冷和怒气如同面具般碎裂,第一次出现了一种近乎空白的惊愕和……一丝极其细微的、连他自己都难以置信的慌乱。
他……他失手了?他攻击了一个学生?一个……刚刚才被他用最刻薄的语言赶出办公室的学生?
“布…布莱克伍德?”斯内普的声音第一次带上了一种不确定的、几乎可以称之为干涩的语调。他猛地收回手,快步上前,黑袍因急促的动作而紧紧贴附在他身上,他甚至忘了呵斥那些学生。
埃德里克剧烈地咳嗽起来,每咳一下都牵扯着胸口的剧痛,额头上瞬间布满了冷汗。他艰难地抬起头,看向快步走来的斯内普,蓝灰色的眼睛里充满了生理性的痛苦和……一种纯粹的、毫无杂质的震惊与茫然,仿佛完全不明白为什么教授会突然攻击自己。
“教…教授?”他艰难地吐出几个字,声音因疼痛而嘶哑微弱,“我……我做错了什么吗?”那眼神里,没有愤怒,没有指责,只有痛苦和一种被突然伤害的、深深的困惑与不解。
斯内普的脚步顿住了。他看着埃德里克那因剧痛而蜷缩的身体、苍白的脸、以及那双盛满了痛苦和不解的眼睛,再联想到自己上午在办公室里那番毫无理由的斥责……一种冰冷的、粘稠的愧疚感,混杂着对自身失手的愤怒,以及对这种不受控制情绪的厌恶,如同毒藤般缠绕上他的心脏,缓缓收紧。这感觉,比他调配过的任何腐蚀性魔药都更令人难受。
“闭嘴!”斯内普厉声喝道,他试图用惯常的冰冷掩盖那瞬间的失态,但他的声音却失去了平时的绝对平稳,甚至带着一丝极难察觉的颤抖。他立刻挥动魔杖,解除了“咒立停”的残留魔法效果,又接连施了几个基础镇痛咒与更精密的检测咒,指尖因紧张和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而微微发颤。直到魔法反馈确认埃德里克只是胸口受到冲击造成淤伤,并未伤及内脏和骨骼,他才几不可闻地松了口气(尽管他绝不会承认)。
“起来!”斯内普的声音依旧硬邦邦的,但他却没有像对待其他受伤学生那样直接甩手离开,或者冷嘲热讽。他甚至……极其僵硬地、极其不自然地,向前微微伸了一下手,似乎想扶埃德里克一把,但又在接触到对方的目光时,如同被烫到一般猛地缩了回去,指尖蜷缩进黑袍的袖子里。
周围的学生连大气都不敢喘,默默注视着这“百年难遇”的画面。埃德里克忍着胸口一阵阵的钝痛,慢慢地、有些艰难地用手撑着冰冷的地面试图起身,身体因不适而微微佝偻着。他看向斯内普的眼神里,最初的痛苦与茫然渐渐沉淀为一种沉默的、带着些许倔强的隐忍。他没有再追问,只是低下头,默默伸手想去捡拾散落一地的、珍贵的典籍。
这个安静而顺从的动作,比任何哭诉或指责都更具穿透力。斯内普抿紧了毫无血色的嘴唇,脸色苍白得吓人,他猛地再次挥动魔杖,动作带着点不易察觉的急躁和粗鲁,将散落各处的典籍“唰”地一声整齐叠好,飘到埃德里克面前——更像是在掩饰自己方才那一瞬间不该有的举动和情绪。
“去医疗翼!立刻!让庞弗雷夫人再给你做一遍全面检查!”他咬着牙,用命令的口吻说道,但顿了顿,却又生硬地补充了一句他几乎从未对学生说过的话,“……我会先通知她,你直接过去就行。”
埃德里克接过漂浮到面前的典籍,紧紧抱在怀里,仿佛那是某种支撑。他抬起眼,深深地看了斯内普一眼,那眼神复杂难辨,最终只是低声说了句“谢谢教授”,便忍着痛,一步一步,慢慢地、有些蹒跚地朝着医疗翼的方向走去,单薄的背影在昏暗的走廊里显得格外孤寂可怜。
斯内普僵立在原地,黑袍下的身体绷得像一块风雨侵蚀千年的石雕。他看着那道略显佝偻的背影消失在走廊的拐角,又能清晰地感受到周围那些学生目光中残留的恐惧,以及恐惧之下,一丝丝对于“受害者”布莱克伍德的同情。
烦躁、愤怒、还有那该死的一丝愧疚……种种情绪如同最混乱的魔药在他胸腔里沸腾。
他猛地转身,对着周围那些吓傻的学生咆哮:“还愣在这里干什么?!等着给费尔奇增加关禁闭的名额吗?!滚回你们的公共休息室去!”
学生们如蒙大赦,瞬间作鸟兽散。
空荡荡的走廊里,只剩下斯内普一人。他烦躁地揉了揉突突直跳的太阳穴,感觉比连续熬煮十锅最复杂的魔药还要疲惫。
而另一边,慢慢走向医疗翼的埃德里克,直到拐过一个弯,彻底脱离斯内普的视线范围,那因为疼痛而佝偻的身体才微微挺直了一些。他脸上那痛苦和茫然的表情如同潮水般褪去,虽然胸口的钝痛依旧真实存在,但蓝灰色的眼睛里却闪烁着一丝计谋得逞的锐利光芒。
‘意外之喜……’他无声地咧了咧嘴,牵动了伤处,让他轻轻吸了口冷气,但眼神却越发亮得惊人。
他根本不知道斯内普刚刚经历了校长办公室的冲击和对小汤姆的猜疑,也不知道斯内普此刻的精神正处于高度敏感和脆弱的边缘。他仅仅是本能地抓住了那个瞬间。
那瞬间的动摇,虽然短暂,却无比真实。
而埃德里克精准地捕捉到了它,并用最“无辜”、最“困惑”、最“隐忍”的方式,将那根名为“愧疚”的刺,更深地、更巧妙地扎进了斯内普坚硬的防御外壳之下。
‘看来……偶尔扮演一下受害者,收益远比想象中更大。’埃德里克感受着胸口依旧传来的阵阵闷痛,眼睛越发明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