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扇由混沌灰雾铸就、烙印着龙凤真灵的无上古朴巨门,在撼动寰宇的轰鸣声中,缓缓向两侧开启。
门扉之后显露的景象,并非想象中另一番天地,而是一片纯粹的、令人心悸的虚无之暗!这黑暗深邃得仿佛能吞噬一切光线与神念,比最沉凝的夜色更幽邃,比最古老的深渊更死寂。
目光稍一触及,便觉神魂摇曳,似要被其生生剥离、吞噬殆尽,那是足以令仙神都为之胆寒的归墟之暗!
轰——哐啷!
巨门彻底洞开,沉重的声响如同敲击在万古时空的节点上。
紧接着,一股难以言喻的、仿佛沉淀了亿万载岁月的苍凉洪荒之气,如同决堤的太古洪流,猛地从门内那无尽的黑暗中汹涌而出!这股气息无形却有质,带着开天辟地之初的莽荒意志,狠狠地冲刷在金圣焱庞大的身躯之上!
“呖——!”金圣焱只觉如同被一颗坠落的星辰正面撞击,庞大的神禽之躯竟完全无法抵挡,发出一声惊骇的悲鸣,如同断线的风筝般,被这股沛然莫御的巨力硬生生掀飞出去数十丈之远!双翅疯狂扑扇,卷起狂暴的气流,才堪堪在即将坠入下方灰雾海的前一刻,狼狈地稳住身形。
金圣焱心神俱震,翎羽倒竖!这股气息太过恐怖,仿佛那扇门后并非通道,而是矗立着一尊自开天时代沉睡至今的混沌魔神!仅仅是其沉睡中自然散发的威压,便让它这只血脉不凡的金乌感到窒息,如同背负着整片苍穹,连体内流淌的太阳真火都仿佛要被冻结!
就在它惊骇欲绝、道心几近失守之际,那清丽若天籁的女声再度响起,带着一丝追忆往昔的缥缈,解开了它的疑惑:
“呵呵,悠悠岁月,连吾自己都已记不清,究竟有多少纪元未曾动用过这‘虚空玄牝之门’了……未曾想,你竟已能感应吾念,生出灵慧,真真是……岁月无情亦有情啊。”
随着女声的话落,金圣焱惊异地发现,那门后原本死寂一片、连神念都能吞噬的绝对黑暗深处,竟有丝丝缕缕、如同活物般的混沌黑云开始缓缓翻涌、蠕动!那景象,仿佛是在回应着少女的话语,带着一种古老而懵懂的灵性!
此情此景,让金圣焱心中的震撼达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这扇门,这黑暗,竟似有生命?!
“小家伙,机缘已开,门户已现,还愣着作甚?速速入门!”女声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催促。
金圣焱此刻脑中早已被这接二连三的惊世景象冲击得一片乱麻,哪里还顾得上思索其中玄奥?闻听此言,它几乎是本能地发出一声长鸣,体内太阳真火轰然爆发,化作一道撕裂灰暗的赤金神虹,带着决绝与一丝对未知的恐惧,朝着那扇吞噬一切的漆黑门户悍然冲去!
它的身躯,如同投入深不见底的墨池,被那纯粹的黑暗一段段、一寸寸地“吞没”。没有激起丝毫波澜,没有留下半点痕迹,仿佛那门后的黑暗,本就是万物归寂的终点。
随着金圣焱的身影彻底消失,那两扇烙印着龙凤真灵的灰雾巨门,发出沉闷的“哐啷”声,缓缓合拢。紧接着,构成门框、门扉的混沌灰雾,连同那些玄奥的空间符文,如同时光倒流般,迅速瓦解、消散,重新化归为下方浩瀚无边的灰雾海洋,仿佛那扇连通无垠空间的门户,从未出现过。
然而,在另一方与世隔绝的神秘小世界内,此刻却是另一番景象。
清丽少女静坐的广场上,一扇与灰雾海上开启时一般无二、散发着相同苍茫气息的混沌石门,正巍然矗立在少女身前十丈之地。此刻,石门同样门户大开,门洞内亦是那片令人心悸的吞噬万物的虚无之暗。
嗡!
下一刹那,那如黑色镜面般平静的门洞,陡然剧烈波动起来,如同投入巨石的深潭!紧接着,一个火红的身影带着巨大的惯性,如同炮弹般狼狈地从那片黑暗中猛地“喷射”而出!
正是金圣焱!
它显然被那超远距离的空间传送折腾得够呛,冲出时竟是头下脚上,巨大的双翅胡乱扑扇,掀起狂风,试图在虚空中找回平衡,模样颇为滑稽。
高台之上的少女似乎早有所料,玉手随意地朝着金圣焱的方向轻轻一拂。
刹那间,一股柔和却无可抗拒的无形伟力,如同天地法则凝聚的巨手,瞬间将金圣焱那失控的庞大身躯稳稳地“攥”住!这股力量精准而温和,轻易便将它那倒栽葱的姿态扶正,仿佛托着一片鸿毛,缓缓地将它平稳地“送”到了少女身前的空地上。
与此同时,那完成了传送使命的混沌石门,发出一声低沉的嗡鸣,如同完成了最后的谢幕,其形体迅速变得虚幻、透明,最终化作点点混沌光尘,彻底消散在广场清冽的空气中。
一人一禽,四目相对。
此刻的金圣焱,一丈长的巨大身躯微微瑟缩,金色的眼眸中充满了局促与尴尬。它先前还抱着侥幸心理,以为少女不知它逃离之事,如今被抓了个现行,简直如同行窃被当场按住的小贼,那份羞赧让它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呵呵,小家伙,你好呀。”少女唇角微扬,展露出一抹足以令星辰失色的淡淡笑靥。那笑容温煦如春风拂面,声音更是清泉般流淌心田,瞬间驱散了金圣焱的忐忑,让它重新感受到了阔别已久的、源自灵魂深处的温暖与安宁。
“呖呖——!”(“尊上!您……您真的能助我脱胎换骨,拥有救回双亲的力量吗?”)这是金圣焱心中唯一的执念,也是此刻最迫切想得到答案的问题。
“不然呢?”少女的回答依旧言简意赅,却带着一种俯瞰众生的自信与理所当然。
“呖呖——?”(“可……这是为何?”)金圣焱心中仍存一丝本能的戒备。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如此大能,为何对它这“废物”青眼有加?
“呵呵,”少女轻笑,眸光流转,仿佛看穿了它所有的心思,带着一丝睥睨万物的傲然,“小家伙,你多虑了。汝之全族,纵使将自己双手奉上,于吾眼中亦不过微尘蝼蚁,不值一哂。吾助你,非为利,只因不忍见这天地间,一颗本可点燃星海、照耀万古的‘太阳神种’,就此蒙尘,白白蹉跎于庸碌凡尘罢了。”
轰!
少女的话语,如同九霄神雷在金圣焱脑海中炸响!“太阳神种”?“点燃星海”?“照耀万古”?这些字眼让它浑身血液都为之沸腾!
“呖呖呖——?!”(“什……什么?!我能成神?!成就神兽之位?!”)金圣焱双目瞬间赤红如血,那是极度激动下血脉贲张所致,几乎要滴出血来!巨大的惊喜让它声音都变了调。
“为何不能?”少女的反问依旧平静,却蕴含着无与伦比的肯定。
“呖——呖——呖——!”(“啊!我能成神!我金圣焱……真的能成就神兽之位?!”)这一刻,它再也无法抑制内心的狂喜与震撼!庞大的身躯如同疯魔般在原地翅舞足蹈。
双翅疯狂拍打,掀起阵阵灼热的气浪,口中发出意义不明的、穿云裂石般的亢奋长鸣!压抑了太久太久的屈辱、绝望与渴望,在这一刻彻底爆发!
待到那股癫狂的喜悦稍稍平复,金圣焱眼中已只剩下最纯粹的敬畏与坚定。它毫不犹豫地屈下鸟腿,以最虔诚的姿态,将巨大的头颅深深叩拜在广场冰冷的玉石地面上:
“呖呖——!”(“师尊!恳请师尊传我无上大道!”)
少女闻言,眼底深处掠过一丝难以察觉的欣慰微光。她缓缓起身,莲步轻移,绕着匍匐在地的金圣焱缓缓踱步一周。
那审视的目光,仿佛穿透了它的血肉骨骼,直抵其灵魂本源。片刻后,她并未停留,而是径直朝着广场正前方那座气象恢弘、仿佛连接着诸天法则的中央大殿走去。只留下一段清冷缥缈、却又重若万钧的话语,如同烙印般刻入金圣焱的心魂:
“汝之首要,非是求法,而是明悟‘金乌’二字之真谛!此乃汝之本源,亦是汝之道基!大道漫漫,汝需自悟其心,自证其道!记住,吾非汝师。纵使汝他日翱翔九天,威震星海,亦需谨记——汝无师承!至少……吾非汝师!”
金圣焱猛地抬起头,望着少女那逐渐融入大殿深邃阴影中的绝美背影,目光由最初的茫然,渐渐化为磐石般的坚定。
不是师尊?只做道引,自证大道!它巨大的双爪狠狠划过玉砖,眼中猛烈燃起焚尽一切阻碍的熊熊烈焰。
金乌?
何为金乌?
金,乃不朽不灭之精,亦或是百炼千锤之刚?
乌,是墨羽覆体之形,还是……向死而生,纵焚双目亦要洞穿黑暗之志?
金圣焱陷入了最深沉的苦思。它巨大的身躯如同最虔诚的信徒,在广场中央缓缓伏下,收敛了所有神焰,任由风吹日晒,尘埃加身。
红日升了又落,月华盈了又亏。
时光在少女的殿宇内无声流淌,而外界却笼罩在一片死寂之中。
广场之上,那尊巨大的金乌伏卧之处,尘埃渐厚,枯气堆积,雨水冲刷又凝固,竟在短短数月内,形成了一层坚硬厚实的泥石之痂!远远望去,哪里还有半分神禽的威仪?分明就是一座饱经风霜、古老沧桑的巨大禽鸟石雕,与广场的玉石地面融为一体,亘古长存。
一月,两月,三月……四月,五月,六月!
整整半载光阴,弹指而过!
就在一个看似平平无奇、艳阳高照的正午,那尊沉寂了太久的“石雕”,其表面厚厚的泥痂深处,陡然传来一声极其细微的……“咔嚓”轻响!
紧接着!
咔嚓!咔嚓!咔嚓嚓——!
细密的碎裂声如同爆豆般连绵响起!覆盖在金圣焱体表那层坚硬的泥石之痂,如同干涸的河床般寸寸龟裂!大块大块的泥壳砰砰坠落,砸在玉石地面上,溅起漫天尘埃!
轰——!!!
一道璀璨夺目、蕴含着无上道韵与不屈意志的赤金神焰,猛地从崩裂的泥壳中冲天而起!神焰之中,伴随着一声穿金裂石、仿佛压抑了万古终于得以释放的震天长啸:
“呖呖呖呖呖——!!!吾悟了!吾终于彻悟了!!!”
啸声滚滚,如同大道伦音,震得整个小世界的空间都在嗡鸣,广场周围的云霞为之翻涌!那冲霄的神焰,更是将半边天空都染成了辉煌的金赤之色!
啸声未落,那座一直紧闭的中央大殿殿门,竟在这撼动道心的长啸声中,悄无声息地、缓缓地……向内开启。
一道清丽绝伦的白色倩影,如同不食人间烟火的月宫仙子,足踏氤氲祥云,自那深邃的殿门内凌空飘飞而出。云气缭绕,托举着她轻盈的身姿,瞬息间便已飞临到刚刚挣脱泥壳束缚、周身神焰尚未完全收敛的金圣焱面前。
金圣焱啸声戛然而止,感受到那熟悉而浩瀚的气息,它立刻收敛了所有狂态,巨大的头颅微微垂下,金色的眼眸中充满了前所未有的恭敬与一丝掩藏不住的、破茧成蝶般的自信光芒:
“呖呖——!”(“大人!”)
少女悬浮于祥云之上,清澈如寒潭的目光在金圣焱身上缓缓扫过。此刻的金圣焱,虽然外形未有大变,但其眼神深处,那曾经的自卑、彷徨、躁动已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浴火重生后的沉凝、坚定,以及一种仿佛触及了本源大道的深邃感。少女眼底,一抹难以察觉的惊艳之色悄然闪过。
“‘金乌’……何解?”她朱唇轻启,声音依旧清冷简洁,却带着一种直指大道的拷问之力。
金圣焱闻言,胸中顿时涌起万丈豪情!它猛地昂起头颅,周身尚未完全敛去的神焰再次升腾,如同为它的道心加冕!它声音洪亮,字字铿锵,如同金铁交鸣,响彻整个广场,呖呖:
“禀大人!金乌者,禀先天离火之精而生,乃火中至尊!其性如金,百劫不坏,万炼成钢!纵火海焚身,亦为洗礼;纵劫火锻魂,亦是涅盘!”
“凡羽族,天性畏火,避之不及。唯我金乌,逆行大道,以烈焰为巢,以神炎为食!纵使焚天之火灼吾双目,焚吾翎羽,亦无所惧!双目若毁,吾心即为眼,洞彻诸天虚妄!翎羽若焦,吾志即为翼,扶摇直上九重霄!烈火焚躯,非为毁灭,乃为淬炼这不朽不灭之金刚道体!此,方为真‘金乌’!此,方为我道!!!”
每一句话,都如同大道誓言,带着焚尽八荒的炽热信念与开天辟地的无畏气魄!它巨大的身躯在神焰映照下,仿佛真的化作了一尊即将浴火而生的太阳神只!
少女静静地听着,待到金圣焱最后一个字落下,笼罩广场的磅礴气势缓缓收敛。她绝美的容颜上,终于绽放出一抹足以令日月失辉的、发自内心的赞许笑容,朱唇轻启,吐出四个重若星辰的古朴道音:
“孺子……可教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