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长老那只宽厚的手掌重重拍在钱奎肩头,拍得他一个趔趄,笑声爽朗如洪钟:“小子,得空记得跟你家老爷子一块儿,来老夫这儿品品新到的灵茶,可别偷懒!”
“好嘞,二长老,保管忘不了!”钱奎咧着嘴应承,点头如捣蒜。他刚抬起腿准备离开,眼角的余光却像被磁石吸住一般,不经意地扫过身旁那块矗立的古朴告示牌。
“咦?这是……?”
钱奎猛地顿住脚步,扭过头,目光死死钉在告示牌上。仅仅两息之后——
“啊哈哈哈哈哈——!!!”
一阵极其突兀、近乎癫狂的爆笑声再次撕裂了广场的宁静,比先前更加肆无忌惮,引得远处几只灵禽惊飞而起。钱奎笑得浑身乱颤,眼泪鼻涕横流,整个人像是被抽掉了骨头,捂着肚子直接蹲在了地上,肩膀剧烈耸动,半天都没能直起腰来。
“很好笑?”一道清冷如冰泉击玉的女声,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愠怒,毫无预兆地响起,仿佛就在他耳边。
“嗯?!”钱奎的笑声像是被利刃骤然切断,他猛地抬头,一双还带着笑泪的眼睛警惕地四下扫视,嗓门拔高:“谁?!谁在说话?”
“你姐姐我。”那声音清晰地回应,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淡然。
“呦吼!让我瞧瞧是哪个狂妄……妄……妄妄妄……”钱奎梗着脖子,一副要找回场子的架势,可话刚出口一半,声音就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死死扼住了喉咙,后面几个字生生卡在嗓子眼,憋得他脸皮瞬间涨成了猪肝色。
原来就在这电光火石之间,二长老那几个人精早就嗅到了危险的气息,趁着刘胜男话音刚落的刹那,如同惊弓之鸟,“哗啦”一声作鸟兽散,跑得比兔子还快,原地只留下一阵烟尘。没了人墙遮挡,刘胜男那高挑冷艳的身影,便毫无遮拦地出现在了钱奎面前。
刘胜男双手环抱胸前,嘴角噙着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那双清亮的眸子玩味地打量着僵在原地的钱奎,慢悠悠地道:“汪什么汪?怎么,这光天化日的,钱大少主是打算现出原形了不成?”
钱奎眼珠滴溜溜乱转,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猛地一拍大腿,恍然大悟般指着刘胜男:“啊!我记起来了!你,你,你不就是……对!没错!就是前天,对面包房里坐在窗边的那个姑娘!”他努力挤出个自认为帅气的笑容,试图缓解尴尬。
刘胜男闻言,直接给了他一个毫不掩饰的大白眼,嗤笑一声:“呵,别人在擂台上拼死拼活,钱少主倒好,一门心思全用来看姑娘了?眼力劲儿不错嘛。”语气里的揶揄毫不掩饰。
“额……”钱奎顿时闹了个大红脸,连耳根子都红透了,慌忙摆手,结结巴巴地辩解:“没,没有的事儿!我不也在擂台上么,只是会包房时不小心……瞟了那么一眼!真的就一眼!”他眼神飘忽,不敢直视对方。
“切,谁管你看几眼。”刘胜男收起戏谑,俏脸故意一板,佯装出几分薄怒,声音也冷了下来,“少打岔!说说,刚才你对这块牌子,笑得跟抽风似的,到底在乐呵什么?”
钱奎这榆木疙瘩半点没读懂刘胜男佯怒下的深意,反而像是找到了知音,立刻来了精神,兴冲冲地指着告示牌,唾沫横飞:“哎呀,姑娘你是不知道!就这牌子上的内容,简直绝了!太逗了!不信你自己过来瞅瞅,保管你也笑趴下!”
“不必了。”刘胜男面无表情地摇头,声音平淡无波,“你笑的时候,我已经笑过了。只是我不太明白,钱少主您的‘笑点’,究竟在哪儿?”
“不是吧?”钱奎一脸难以置信,仿佛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他指着牌子上“十九岁”那几个字,自信满满,甚至带着点“你莫不是傻”的同情,“姑娘你这是在考我呢?这么明摆着的事儿,瞎子都能看见吧?喏,就这,‘十九岁’啊!一个十九岁的小姑娘,被捧成阵法大师?还入灵境高手?指导协会修补阵法?哈哈,这不是滑天下之大稽嘛!”他边说边摇头,一副“世人皆醉我独醒”的模样。
刘胜男看着他这副笃定又无知的样子,只觉得一股无力感直冲天灵盖。她忍不住抬手,用纤细的玉指重重按了按自己突突直跳的太阳穴,一脸的生无可恋,樱唇轻启,语气充满了难以置信的疲惫:“天呐……你们炎黄星上的人,脑回路都是这么……清奇的吗?关注点怎么跟正常人完全不在一个调上?我真是……服了。”
“额?”钱奎被她这反应弄得有点懵圈,挠了挠头,一脸困惑,“炎黄星?姑娘你不也是咱们炎黄星上的人吗?”
“别别别,我可不是!”刘胜男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丝被冒犯的羞恼,狠狠瞪了他一眼,丢下两个字:“无聊!”随即利落转身,对着不远处招呼:“小弟小妹,子衿,我们走!”话音未落,人已飘然数步开外。
“她……她这到底是什么意思啊?”钱奎挠着后脑勺,看着刘胜男离去的背影,感觉自己的脑子像是一团浆糊,完全转不过弯来,满脸都是大写的问号。
“钱少……”此时,钱奎身后那群跟班里,一个精瘦的男子瞅准时机,赶紧凑上前来,几乎是贴着他的耳朵,压低了声音唤道,脸上带着一丝古怪和同情。
“怎么了?鬼鬼祟祟的,有话快说,有屁快放!”钱奎正烦着呢,不耐烦地挥手。他后知后觉地咂摸出点味儿来,刚才自己似乎、好像、大概……不小心得罪了那位姑娘?可具体哪儿得罪了,他死活想不明白,只觉得憋屈。
那精瘦男子咽了口唾沫,小心翼翼地,一字一顿地清晰说道:“钱少……刚刚……那位姑娘……她就是刘胜男本人啊!”
“啊——?!”钱奎如同被一道九天玄雷劈中天灵盖,整个人“噌”地一下原地蹦起三尺高,脖子僵硬地扭向刘胜男消失的方向,脸上的血色“唰”地褪得一干二净,瞬间换上了一副如同死了亲娘般的惨白“死妈脸”,眼神里充满了巨大的惊恐和难以置信。
下一秒,他猛地转身,抡起巴掌就在那精瘦男子的后脑勺上狠狠来了一下,发出“啪”的一声脆响,气急败坏地吼道:“你丫的!怎么不早说?!完了完了完了!这下彻底完了!我英俊潇洒玉树临风的形象啊!全毁了!全特么毁了!”
“额,钱少……”旁边另一个跟班忍不住插嘴,语气带着点调侃,“您这也太花心了吧?家里头不是还有幺圣女那位青梅竹马等着您吗?怎么又惦记上别人了?”
“就是啊钱少,”第三个跟班也摇头晃脑地帮腔,“您这样,做兄弟的可就得说您几句了,吃着碗里瞧着锅里可不好。”
钱奎疯狂地甩着脑袋,唾沫星子乱飞:“呸呸呸!你们脑子里装的都是什么龌龊玩意儿?!老子是那种人吗?我就是单纯的……尴尬!懂不懂?当着人家小姑娘的面,笑得那么大声,还指着牌子说她……那啥!这让人家姑娘面子往哪搁?多难为情啊!”他一副忧心忡忡、痛心疾首的样子。
“啊哈哈哈——!”他这话一出口,剩下的四个跟班再也憋不住了,爆发出惊天动地的大笑,笑得前仰后合,眼泪都飙出来了。
钱奎被他们笑得莫名其妙,一脸茫然加恼怒:“喂!你们笑个屁啊?都傻了不成?”
四人好不容易止住笑,其中一个抹着眼角笑出的泪花,上气不接下气地说:“钱…钱少,您…您真是多虑了!哈哈哈!人刘姑娘,根本不需要挂不住面子!尴尬的,从头到尾,就只有您一个人啊!哈哈哈!”
钱奎心里猛地“咯噔”一下,一股极其不妙的预感如同冰冷的毒蛇瞬间缠紧了他的心脏,他急忙追问,声音都带上了颤音:“此…此话怎讲?快说!”
另一个跟班强忍着笑意,正色道:“因为人家刘姑娘,那是实打实的入灵境高手!更是货真价实的阵法大师!昨天在广场上,我们哥几个可是亲眼所见!她就那么随手点拨了几下,阵法交流协会那几个平日里眼高于顶的老家伙,跟小鸡啄米似的点头哈腰,困扰他们几百年的阵法漏洞,被她三下五除二就修补得完美无缺!那手段,神乎其技!”
“没错没错!那场面,啧啧,简直太震撼了!灵气如龙,阵纹生辉,看得我们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第三个跟班一脸崇拜地补充。
“不错!堪称神迹再现!我们四个都是见证者!”第四个也用力点头,语气斩钉截铁。
“靠——!!!”钱奎听完,彻底石化在原地,只觉得天旋地转,眼前发黑。他猛地抬手,狠狠捶打着自己的胸口,发出“咚咚”的闷响,悔得肠子都青了,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我这张破嘴啊!我真是……真是蠢到家了!”
“哎呀,行啦行啦钱少,反正你又不打算追人家刘姑娘,尴尬就尴尬呗,多大点事儿!走走走,别杵这儿了,赶紧办正事儿要紧!”四人看他捶胸顿足的惨样,忍着笑上前安慰拉扯。
钱奎被他们半推半拽地拖着往前走,兀自唉声叹气。其中一个跟班适时转移话题,带着兴奋问道:“对了钱少,你之前说的你们宗门后山,最近灵气突然暴增的事儿,到底是不是真的啊?真有那么神?”
提到这个,钱奎总算从巨大的尴尬中稍微回魂,挺了挺胸膛,又恢复了点神气,点头道:“当然是真的!千真万确!我这不就是为了这事儿,才特意叫上你们哥几个一起来,带你们去蹭蹭这泼天的机缘嘛!保管让你们修为蹭蹭往上涨!”
“钱少威武!”
“钱少牛逼!”
“钱少慷慨!”
“加一!钱少大气!”
四人顿时眉开眼笑,马屁如潮。一行人勾肩搭背,刚走出不过百十来步,转过一个街角,迎面便撞上了一行人——正是去而复返的刘胜男和她身后的少年少女们!
“呦,这不是钱奎钱大少主吗?真巧啊,又碰上了。”刘胜男停下脚步,嘴角微微上扬,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浅笑,那双清亮的眸子似笑非笑地落在迎面而来,钱奎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
钱奎也看到了刘胜男,脸上的表情先是如同吞了十斤黄连般瞬间垮成一张苦瓜脸,但几乎是眨眼间,他就强行挤出一个无比灿烂、甚至带着几分谄媚的笑容,双手抱拳,腰都弯下去几分,声音洪亮且恭敬无比:“见过阵圣女大人!”
“见过阵圣女大人!”他身后四个跟班反应也快,立刻有样学样,齐刷刷躬身行礼,声音整齐划一。
刘胜男听着这称呼,嘴角几不可查地抽搐了一下,用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咬牙切齿地低语了一句:“哼,那几个老家伙……这笔账,回头再跟你们算!”随即,她迅速调整表情,对着钱奎等人也优雅地抱拳还了一礼,声音清越:“钱少主客气了。正好遇到你们,倒也省得我再跑一趟阵法交流协会了。”
钱奎心中念头急转:她这是有事?脸上却堆满了喜色,试探着问道:“阵圣女大人可是有什么吩咐?但讲无妨!只要我钱奎能办到的,绝无二话!”他拍着胸脯,一副肝脑涂地的模样。
刘胜男微微颔首,开门见山:“其实也没什么大事。只是想问问钱少主,这附近方圆百里,何处天地灵气最为浓郁充沛?我想寻一处静地,闭关修炼些时日。”
“阵圣女,您这可真是问对人了!”钱奎身后那个精瘦男子彭成抢先一步,朗声笑道,脸上带着与有荣焉的兴奋。
“哦?”刘胜男眸光一亮,露出恰到好处的惊喜之色,对着彭成等人也郑重地抱拳致意,姿态放得很低,声音温和:“是胜男失礼了,方才匆忙,还未请教几位道友尊姓大名,师承何处?”
四人见这位名震一方的阵圣女如此平易近人,亲自询问,顿时都有些受宠若惊,连忙再次回礼:
精瘦男子彭成挺直腰板,声音带着自豪:“不敢当!在下彭成,青云宗大长老座下首徒!”
旁边一个面容俊朗的青年接口道:“在下何宁,师承云霄宗宗主座下,乃关门弟子。”
另一个气质沉稳些的青年拱手:“清玄宗宗主次子,庆阳,见过阵圣女。”
最后那个年纪看起来最轻,眼神却颇为灵动的少年,带着点腼腆又骄傲的笑容,上前一步:“在下萧凌,正霄宗新晋弟子。阵圣女大人,若论师门渊源,我三年前便已拜入阵法交流协会门下,按辈分,或许……或许该称您一声师妹?”他说完,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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