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晓的金辉刺破云层,柔和地洒落在沉寂一夜的大地,为小院镀上了一层暖融融的边。
吱呀一声轻响,偏房的门扉被推开,刘胜男当先款步而出,晨光勾勒着她挺拔的身影,柳枝、张鸣,子衿三人紧随其后。
院中正中央铺着一张厚实的兽皮,郑通盘膝端坐其上,周身萦绕着若有若无的灵气波动,正沉浸在清晨的吐纳之中。晨曦落在他布满皱纹的脸上,平添了几分沉静。
“早啊,爷爷。”刘胜男声音清越,打破了小院的宁静。
郑通缓缓睁开眼,眸中精光一闪而逝,随即被浓浓的慈爱取代,脸上绽开一个温和的笑容:“醒啦乖孙,睡得可还安稳?”
刘胜男眉眼弯弯,点头道:“睡得可香了,还做了个好梦呢。”
郑通脸上的笑意更深,仿佛孙女的笑容便是最好的慰藉。他收功起身,拍了拍衣袍上并不存在的灰尘,关切地问道:“乖孙,今日之事,可需爷爷从旁掠阵?”
刘胜男自信地扬了扬下巴,眼神清澈而锐利:“爷爷放心,不过是几个刚刚摸到入灵境小成门槛的小家伙,孙女自有分寸,还不至于放在心上。”她步履轻快地走向廊下,临进之前,脚步微顿,回头深深地看了郑通一眼,那双明亮的眼眸里,蕴藏着远超年龄的沉稳与洞悉。
昨夜爷爷所赐的那张泛黄布片——记载着上古修灵残卷的秘法,她已彻夜研习,尽数掌握。此刻,她的灵识如同被反复淬炼的利剑,愈发凝练、强大,隐有锋芒内敛。
“唉……”望着孙女消失在回廊尽头的背影,郑通长长地、悠远地叹了一口气,重新盘坐回兽皮之上。脑海中,昨夜那震撼灵魂的景象再次翻涌上来,挥之不去。
那是怎样的一幅图景啊!无垠冰冷的宇宙深空之中,一颗庞大到无法言喻的土黄色巨星巍然矗立!它并非寻常星辰,其磅礴厚重、苍茫浩瀚的气息,仿佛凝聚了万古洪荒之力!仅仅是意念中的一瞥,便让人灵魂战栗,感到自身的渺小如尘埃。他甚至有种强烈的直觉,自己脚下赖以生存、广袤无边的炎黄星,在那颗巨星面前,恐怕也会黯然失色,如同米粒之于皓月!
而最令他心神剧震的,是那巨星表面唯一的存在——一个白衣胜雪的少女身影!渺小,孤独,却异常清晰!那容颜,分明与自己的孙女刘胜男一模一样!
识海化星!识海竟是一颗星球!
震惊?恐惧?敬畏?这些词汇都显得苍白无力。那一刻的感受,超越了语言所能描述的极限。这个秘密,重若万钧,大得惊世骇俗!如此识海,真的是一个人类修士,一个仅仅处于四阶境界的少女所能拥有的吗?这彻底颠覆了他毕生对修行、对神魂的认知!须知,即便是以神魂强横着称的神兽后裔,在四阶之时,识海也不过数百丈方圆!
想不通?
不!
郑通浑浊的老眼中,缓缓浮起一抹释然的笑意,如同穿透迷雾的晨光。想不通又有何妨?何须去想通?自己的孙女,越是强大,越是拥有这等逆天之姿,他心中的那份牵挂,那份沉甸甸的担忧,反而能放得更轻、更稳。只要她平安喜乐,纵使此刻让他含笑九泉,他亦无憾无悔。
担心?似乎是多余的。这个看似年轻的孙女,心思之缜密,处事之沉稳,早已远超同龄,甚至许多历经沧桑的老者都未必及得上。短短一日相处,她那不经意间流露出的智慧与担当,已让他看得分明,看得透彻。这份天资与心性,足以让她在这条荆棘遍布的修行路上,走得更远,更稳。
阵法交流协会——
延陵郡分会,宽敞明亮的大厅内。
刘胜男的身影甫一出现,立刻像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激起层层涟漪。昨日还蜂拥请教阵法难题的一众阵法师们,今日却带着一种奇特的兴奋与期待,呼啦一下又将她围在了中心。这一次,他们的目标显然不同。
“各位师叔、师伯、师祖,你们这是……”刘胜男眨眨眼,有些哭笑不得地看着正拽着她胳膊往外走的二长老,一脸好奇,“要带我去哪儿啊?”
二长老红光满面,笑得像个得了新奇玩具的老小孩,神秘兮兮地催促:“哎呀,大师孙女,莫问莫问,快随我们来,看一眼便知分晓!”
在一群鹤发童颜、兴致勃勃的老头老太太们簇拥下,刘胜男身不由己地被推到了协会大门外的开阔广场上。清晨的阳光洒在青石板上,映得人暖洋洋的。
“大师孙女,快瞧瞧,可发现什么不同寻常之处了?”二长老捋着雪白的胡须,笑眯眯地指着前方,眼中满是得意与期待,仿佛等待夸奖。
刘胜男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广场一角,确实多了一个东西。她秀眉微挑,带着一丝玩味:“不同寻常?唔……除了协会门口多立了一块崭新的告示牌,好像……也没啥特别的?”
“哈哈哈!”二长老闻言,顿时发出一阵洪亮畅快的大笑,周围的师叔伯们也纷纷抚掌莞尔。“没错!眼力不错!那你再走近些,仔细瞧瞧上面写了些什么?”二长老的声音里带着掩不住的雀跃。
“哦?”刘胜男依言向前走了几步,来到那告示牌前。目光扫过上面镌刻的朱红大字,仅仅看了几行,她脸上的表情就从好奇变成了愕然,随即“噗嗤”一声,再也忍不住,清脆的笑声如同银铃般在广场上荡漾开来。
“哈哈哈……哎哟……二师叔祖……我不行了……哈哈哈……”刘胜男笑得前仰后合,毫无形象地拍着自己的大腿,眼泪都快飚出来了,那模样简直可以用“花枝乱颤”来形容。
“额?这……”包括二长老在内的一众协会高层们面面相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脸上写满了无辜和茫然。这反应……和他们预想的完全不一样啊!
“大姐这是……怎么了?”跟在后面的张鸣和柳枝互相对视一眼,眼中也满是疑惑。两人快步走到告示牌前,凝神细看。
“噗——啊哈哈哈哈哈哈!”柳枝只看了一眼,便如同被点中了笑穴,瞬间笑得直不起腰,整个人几乎要挂到张鸣身上,一边狂笑一边用力拍打着张鸣的肩膀,“鸣哥……哈哈哈……我不行了……救命啊……哈哈哈……”
再看张鸣,只见他身体绷得笔直,如同筛糠般剧烈地颤抖着,两只拳头死死捏紧,指甲都快嵌进掌心肉里,嘴唇紧抿成一条线,脸颊肌肉疯狂抽搐,显然是用尽了洪荒之力在憋笑,一张脸憋得通红,表情扭曲得近乎狰狞。
“这……这到底是什么情况啊?”
“写的有什么问题吗?”
“我看挺好的啊,挺……挺全面的嘛……。”
协会的老前辈们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纷纷挠头,一脸不解地看向笑得快要岔气的刘胜男。
刘胜男好不容易才止住一点笑意,捂着笑得发疼的肚子,扶着旁边的一块告示牌缓缓坐下,一边喘气一边指着张鸣,断断续续地道:“小……小弟……你来……你来念……念给大家听听……”
张鸣闻言,瞬间垮下脸,一副生无可恋的表情,苦哈哈地看着刘胜男:“大……大姐……真……真要念啊?”他感觉自己念出来,怕是会当场尬死。
“废……废话!”刘胜男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又指了指旁边笑到脱力、几乎瘫软的柳枝,“你看她……她还能念吗?……现在能站着喘气……都算她本事……”
“额……好吧……”张鸣认命般地深吸一口气,仿佛即将奔赴刑场,带着一脸悲壮的表情,再次看向那块仿佛散发着诡异魔力的告示牌。他清了清嗓子,努力控制着颤抖的声线,一字一句地开始朗读:
《阵法交流协会,延陵郡分会公告》
神始后,八十三万一千零三年。
蓬莱皇历,五千二百零一年,端月丙日。(译:一月二日)
天才少女刘胜男,于本分会进行入社考核,三项成绩优异,不,实乃惊艳绝伦!
该少女于第三项考核中,创下惊世壮举,将失传已久的古五行阵完美重现!
更令人叹为观止者,其在短短一日之内,竟将多达六十九个地级阵法尽数完美复原!
此等旷世奇才,震古烁今,我阵法交流协会延陵郡分会,特尊封其为“阵圣女”!
《天才少女刘胜男个人信息》
性别:女
爱好:不祥,有待观察
身份:帝宗宗主、本分会大师郑通之嫡亲孙女
实力:不祥,深不可测,有意者可自行询问本人切磋印证
道侣、取向:不祥,因其身边多为女弟子,存疑。有意向者,请自行接触了解
——阵法交流协会延陵郡分会郑重颁立。
“呼——!”张鸣几乎是屏着一口气念完最后一个字,然后如同虚脱般长长吐出一口浊气,脸上的表情已经完全崩坏,五官扭曲得不成样子。
“噗哈哈哈哈哈哈——!!!”下一秒,他再也抑制不住,如同决堤洪水般的狂笑声瞬间爆发出来,比刘胜男刚才还要夸张十倍,声震广场,引得远处路人都纷纷侧目。
二长老脸上的无辜和茫然彻底凝固了,他看看笑得满地打滚的张鸣,又看看依旧笑得花枝乱颤的柳枝,最后求助般地望向身边同样一脸懵逼的同僚们:“这……难道写得不好?有何不妥之处?”
“没有啊,挺……挺实在的嘛!”
“对啊,句句属实,信息详实!”
“我看……挺好的!”
众人七嘴八舌,努力维持着一本正经的表情,试图证明公告的“严谨性”。
刘胜男好不容易再次压下笑意,扶着告示牌站起身,努力板起脸,但嘴角还是忍不住抽搐:“二师叔祖,我……我想知道,这篇惊天地泣鬼神的牌文,究竟是哪位大才的手笔?构思的时候……打草稿了吗?”
“打草稿?”二长老捋胡须的手一顿,满脸的理所当然和不解,“这等彰显我分会慧眼识珠、郑重庄严之事,还需打草稿?那不是显得太没诚意,太刻意了吗?我们这可是即兴发挥,有感而发,难道不真诚吗?”
“没错!即兴!方显赤诚!”
“诚意满满!”旁边的师叔师伯们纷纷点头附和,表情无比认真。
“好吧……我……我认输。”刘胜男彻底败下阵来,无力地扶额。她指着告示牌,特别是最下面那段“个人信息”,哭笑不得地道:“上面那些封号、事迹,我也就勉强认了……可是下面这段……我的‘个人信息’又是什么鬼?!这……这是正经人类修士能想出来的词儿吗?!‘道侣取向不祥’?‘存疑’?‘有意向者自行接触’?你们这是给我立告示牌还是开相亲角啊!”
二长老和一众协会高层再次面面相觑,眼神交流了一番,然后异口同声,理直气壮地反问:
“虽然……但……这也是事实啊?写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有何问题?”
那整齐划一、振振有词的模样,让刘胜男差点一口气没上来。
“哦……”她盯着那块在阳光下熠熠生辉(在她看来是散发着诡异光芒)的告示牌,咬牙切齿,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我现在……真的很想……把它砸了……”
就在这啼笑皆非、气氛微妙之际,一个带着几分轻佻和玩味的声音,突兀地从广场边缘传来:
“哎呦喂!诸位阵法大师,这一大清早就如此热闹,都围在贵会门口,莫非是在搞什么……别开生面的团建活动?”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一行五人正缓步走来。为首者是个身着华贵锦袍的年轻男子,面容俊朗,嘴角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他身后跟着四人,气息沉稳,眼神锐利,显然修为不弱。
二长老看清来人,脸上的哭笑不得瞬间收起,换上了公式化的热情笑容,上前一步拱手道:“哎呦,这不是兲火宗的钱奎少主吗?什么风把您和几位少侠吹到我们这小地方来了?今日光临敝会,可是需要采购些什么阵法材料或器具?”他目光扫过钱奎身后的四人,语气熟稔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
钱奎也笑着拱手回礼,姿态看似谦和,眼神却带着一丝居高临下的意味:“晚辈钱奎,见过二长老。长老言重了,我等不过是路过此地,见贵会门前如此热闹,特来瞧瞧新鲜罢了。”他身后的四人也齐刷刷地躬身行礼,声音洪亮:
“拜见二长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