硝烟散尽的晨星谷,迎来了短暂的喘息。胜利的狂喜过后,是更加沉重和紧迫的现实。救治伤员,清点损失,修复阵法,安葬英烈……每一件事都刻不容缓。空气中弥漫着血腥、药草和焦土混合的气味,却也涌动着一股劫后余生、愈挫愈勇的坚韧气息。
林渊成为所有人目光汇聚的焦点。他于万军之前,一剑败司徒弘、破“巡天之眼”的英姿,已深深烙印在每个幸存者心中。此刻,他虽面色依旧带着一丝疲惫后的苍白,但周身气息圆融内敛,双眸开阖间隐有规则流转,令人不敢直视,又心生无限敬畏与信赖。
谷内最大的石窟,如今被临时作为议事厅。林渊坐于主位,苏雨柔、重伤初醒但坚持在场的石猛分坐两侧。月璃也已从战场撤回,她衣袂上沾染着点点血污,清冷的面容难掩倦色,但妖瞳中的光芒却比以往更加坚定。此外,还有几位在战斗中表现卓绝、晋升为核心骨干的隐星成员,以及……两位特殊的客人。
一位是青木门主木辰,他伤势未愈,气息微弱,但眼神中却燃烧着一种找到归宿般的释然与决绝。另一位,则是一位身着奇异羽毛服饰、面容古朴、眼神锐利如鹰的老者,他是此次前来援手的冰原妖部代表——鹰啸长老。而巫月族的代表,一位笼罩在朦胧月光中的女祭司,在战斗结束后已悄然离去,只留下一句“时机未至,自有再见之日”的传音。
“此战,我等虽胜,却是惨胜。”林渊开口,声音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隐星战死者,一百三十七人,伤者过半。石猛统领重伤,木门主伤势未愈,物资损耗殆尽。晨星谷防御阵法破损严重。”
每一个数字报出,都让在座众人的心情沉重一分。那些都是曾经鲜活的生命,是并肩作战的兄弟。
“但是,”林渊话锋一转,目光扫过众人,“我们守住了家园,粉碎了司徒弘的阴谋,更向整个北地,证明了我们存在的价值,证明了我们道路的正确!”
“经此一役,司徒弘重伤败退,正道盟联军元气大伤,短期内应无力再组织如此规模的围攻。这,是我们宝贵的喘息之机,也是我们积蓄力量、将星火燎原的关键时刻!”
众人精神一振,是啊,他们不仅活了下来,更是打出了威名!可以预见,此战消息传开,北地乃至更远区域的受压迫者、对现状不满者,必将蜂拥而来。
“当下要务有三。”林渊沉声道,“其一,由雨柔统筹,全力救治伤员,修复阵法,清点整合现有资源,稳固根本。其二,由韩枫负责,扩大侦查范围,严密监控联军残部及北地各方势力动向,尤其是天机阁和那个‘影子’的踪迹。其三,”他目光转向月璃和鹰啸长老,“便是妥善安置盟友,并……商议后续合作之事。”
月璃迎着林渊的目光,微微颔首,随即看向面色冷硬的鹰啸长老,开口道:“此次危难,多亏鹰啸长老及冰原妖部的诸位勇士仗义相助,隐星上下,感激不尽。”
鹰啸长老冷哼一声,声音如同金石摩擦:“月璃殿下不必言谢。我冰原妖部出手,非是为了人族内斗,更非同情尔等。一则是偿还昔年天狐一族的一份旧情;二则,”他锐利的目光扫过林渊,“司徒弘与天机阁的手伸得太长,近年来屡次窥探我极北冰原,其心可诛。此番挫其锐气,亦符合我部利益。”
他话语直接,甚至有些不近人情,但坦荡直白,反而显得可信。
林渊平静回应:“无论如何,援手之谊,林某与隐星铭记于心。长老所言极是,司徒弘与其背后势力,野心勃勃,视众生为刍狗,非我一族一姓之敌,而是此界所有追求自由生灵之共敌。”
鹰啸长老眼中闪过一丝异色,似乎对林渊的格局有些意外,但并未多言,只是道:“如今战事暂歇,我部勇士不宜久留人族之地。老夫此行,除了助战,亦奉妖皇之命,带一句话给月璃殿下。”
众人目光聚焦于月璃。
月璃神色一凝:“妖皇陛下有何旨意?”
鹰啸长老肃然道:“陛下言,万妖谷乃妖族根基,不可轻动。殿下此番作为,虽情有可原,然引外人介入妖族事务,已引起诸多长老不满。陛下命殿下,即刻返回万妖谷,就此次擅自联络外部势力、引动人妖两族纷争之事,做出解释。”
此言一出,议事厅内气氛顿时一凝。这分明是问责!妖皇的态度,似乎并不支持月璃,甚至可能迫于内部压力,要对她进行惩戒。
苏雨柔面露忧色,石猛更是眉头紧锁。木辰则轻叹一声,似乎对此并不意外。
月璃绝美的脸上掠过一丝复杂,有黯然,有无奈,但更多的是一种早已料到的平静。她沉默片刻,抬头看向林渊,眼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歉然和决绝。
林渊迎着她的目光,缓缓开口,声音沉稳有力:“妖皇陛下顾虑,林某可以理解。然,月璃于我隐星,非是外人,乃是生死与共的战友。她此行,是为公义,而非私情。若因相助我等而获罪,林渊与隐星,断不能坐视。”
他话语中的维护之意,显而易见。
鹰啸长老眉头微皱:“林首领,此乃我妖族内部事务……”
“长老,”林渊打断他,目光深邃,“请问妖皇陛下与诸位长老,可曾真正知晓司徒弘及其背后‘天尊’势力之图谋?可曾想过,若我隐星覆灭,下一个被‘巡天’目光锁定的,会是谁?唇亡齿寒,非是虚言。今日之抉择,关乎妖族未来之气运。”
他顿了顿,继续道:“林某无意干涉妖族内政。但请长老转告妖皇陛下,隐星大门,永远为朋友敞开。我们追求的,并非一族独大,而是一个万灵共生,皆有追寻自身之‘道’的自由世界。若妖族愿携手,共抗大劫,林渊必以诚相待。若陛下另有考量,我辈亦尊重,今日援手之恩,他日必报。”
林渊这番话,不卑不亢,既表明了对月璃的坚定支持,又将问题提升到了两族命运共同体的高度,给了妖族台阶,也留下了未来合作的空间。
鹰啸长老深深看了林渊一眼,这位年轻的人族首领,比他想象中更加沉稳睿智。他沉吟片刻,道:“林首领之言,老夫会如实带回。至于陛下与长老会如何决断,非老夫所能预料。月璃殿下,您的意思呢?”
所有目光再次集中在月璃身上。她的抉择,至关重要。是遵从妖皇之命返回可能面临责难的万妖谷,还是……
月璃深吸一口气,目光缓缓扫过林渊、苏雨柔、石猛,以及议事厅内每一位隐星成员的脸庞,最后定格在林渊身上,嘴角泛起一丝凄美而坚定的笑容。
“鹰啸长老,请回禀陛下。”月璃的声音清晰而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月璃感谢陛下多年养育教导之恩,亦知擅自行动有违谷规。然,道之所在,虽千万人吾往矣。”
她上前一步,与林渊并肩而立:“我亲眼见证了何为真正的抗争,何为超越种族隔阄的信念。林渊之道,亦是月璃心之所向。若返回万妖谷意味着放弃这份信念,屈从于狭隘的族规和某些人的私心,那么……”
月璃顿了顿,声音斩钉截铁:“月璃,自愿脱离万妖谷,从此与隐星,生死与共,福祸同当!”
此言一出,满座皆惊!
自愿脱离妖族圣地万妖谷?这等于放弃了尊贵的天狐血脉身份,放弃了在妖族中的崇高地位!这是何等决绝的选择!
“月璃姑娘!”苏雨柔惊呼。
“月璃!”石猛虎目圆睁。
连鹰啸长老也露出了震惊之色,他没想到月璃的决心如此之大。
唯有林渊,静静地看着她,眼中没有惊讶,只有深深的理解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心疼。他早已料到,以月璃的性情,在见证了这一切后,绝不会再回到那个束缚她的牢笼。
“殿下,你……你可想清楚了?此举无异于叛族!”鹰啸长老沉声道。
“我想得很清楚。”月璃目光坚定,“我的心,我的道,就在这里。若此为‘叛’,那我月璃,今日便叛了这迂腐之规!但我之心,永远向着妖族,向着所有被压迫的生灵。他日若妖族有难,月璃定义不容辞!但今日,我的路,要自己走!”
她的声音在石窟内回荡,带着一往无前的决绝和悲壮。
鹰啸长老默然良久,最终化作一声长叹:“罢了……殿下心意已决,老夫不再多言。林首领,月璃殿下……就托付给你了。但愿你的‘道’,真能如你所言,为这天地带来一线生机。告辞!”
说完,他不再停留,对月璃行了一礼,身形化作一道流光,冲出石窟,消失在远方天际。他需要立刻将这里发生的一切,尤其是月璃叛出万妖谷的消息,带回给妖皇。
议事厅内一片寂静。月璃的选择,无疑将隐星与妖族的关系推向了更加复杂微妙的境地,但也使得隐星的核心更加凝聚。
林渊走到月璃身边,轻轻握住了她微凉的手。无需言语,一切尽在不言中。
苏雨柔眼中含泪,却带着欣慰的笑容。石猛重重一拳捶在石桌上:“好!这才是我认识的月璃姑娘!以后隐星就是你的家!”
木辰也起身,郑重对月璃一礼:“月璃姑娘高义,木某佩服!”
月璃感受着掌心传来的温度,看着周围众人真诚的目光,心中的些许彷徨和悲凉瞬间被暖流取代。她知道,自己的选择,对了。
“好了。”林渊松开手,目光再次变得锐利起来,“前路依旧艰险,但我们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加团结。接下来……”
就在这时,韩枫神色匆匆地闯入议事厅,手中拿着一枚闪烁着微弱红光的传讯玉符。
“首领!紧急军情!”韩枫语气急促,“我们安插在玄天宗外围的暗线冒死传讯!司徒弘败退回宗后,并未闭关养伤,反而……强行开启了玄天宗禁地——‘葬剑渊’!据传,他是要请出玄天宗镇宗之宝,上古流传下来的凶剑——【断因果】!”
“断因果?”林渊瞳孔骤然收缩。光是这个名字,就让他感到一股凌厉至极的凶煞之气扑面而来!司徒弘这是要孤注一掷,动用最终底蕴了吗?
几乎同时,林渊心有所感,猛地抬头望向谷外某个方向。在他的规则视角下,一股极其隐晦、却充满恶意的窥探感,如同毒蛇般一闪而逝。
是那个“影子”?他还没走?还是在酝酿更大的阴谋?
风雨,似乎并未远离,反而正在酝酿一场更可怕的风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