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风峡发现敌踪,距此不足三百里!”
这个消息如同冰水泼入滚油,瞬间在晨星谷内炸开。刚刚因神秘人赵乾的出现而泛起的一丝波澜,立刻被巨大的危机感所覆盖。压抑了半个多月的恐慌情绪,如同找到缺口的洪水,在不少队员眼中蔓延开来。毕竟,他们刚刚经历了一场惨败,亲眼目睹了同伴的陨落,对玄天宗和那天尊意志的恐惧,早已深植心底。
“慌什么!”石猛一声怒吼,如同平地惊雷,压下了些许骚动,“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俺们隐星什么时候怂过!”他挥舞着刚刚接续上、还缠着绷带的左臂,尽管动作有些僵硬,但那彪悍的气势依旧让人心折。
苏雨柔迅速恢复了冷静,她看向林渊,等待他的决断。月璃的身影无声无息地出现在林渊身侧,妖瞳中寒光闪烁,显然也已做好了战斗准备。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林渊身上。这位隐星的主心骨,伤势未愈的首领,将如何应对这迫在眉睫的危机?
林渊的神色却异常平静,甚至比刚才研究那星锚令牌时还要平静。他看了一眼前来报信的队员,问道:“确定只有二十人?一名金丹后期带队?”
“是!属下反复确认,只有这一支小队。看他们的装束和法器,应该是烈阳宗的精锐‘炎阳卫’,擅长攻坚和破阵。”
“烈阳宗……司徒弘的急先锋。”林渊嘴角勾起一抹冷意,“看来,司徒弘是想用这些炮灰来试探我们的虚实,或者说,逼我们露出破绽。”
他略一沉吟,目光扫过谷内一张张或紧张、或愤怒、或茫然的面孔,心中已然有了决断。躲,是躲不掉的。这支小队能找到三百里外,说明正道盟已经掌握了他们的大致方位。即便能悄无声息地吃掉这支小队,后续也必然会有更多、更强的敌人涌来。隐匿阵法在对方有目标的仔细搜查下,被发现的概率极大。
既然如此,不如借此机会,做两件事。
第一,检验并震慑。检验隐星残部经过休整后的战斗力,检验他初步融合规则感悟后对阵法的新理解。同时,以雷霆手段灭掉这支先锋,震慑联军,让他们不敢再轻易分兵冒进,为己方争取更多时间。
第二,也是更重要的一点,凝聚人心。恐惧源于未知和无力感。之前的惨败和天尊意志的恐怖,让隐星成员心中蒙上了厚厚的阴影。他需要一场胜利,哪怕是一场小胜,来驱散这阴影。他更需要一个契机,将真正的信念,而非仅仅是求生的欲望,注入到每一个人心中。
“传令下去,”林渊的声音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所有还能战斗的队员,一炷香后,谷内中央广场集合。我们有‘客人’要来,得好好‘招待’一下。”
他的语气平静,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让慌乱的心绪莫名安定了几分。
一炷香后,中央广场。
包括伤者在内,所有隐星成员共计八十七人,全部到齐。人人面色肃然,站得笔直。尽管不少人身上还带着伤,衣衫褴褛,但经过半月休整,眼神中已重新焕发出锐气,只是这锐气深处,依旧隐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忐忑。
林渊站在众人前方的一块巨石上,身形依旧有些单薄,脸色苍白,但他的脊梁挺得笔直,目光如炬,缓缓扫过下方每一张面孔。苏雨柔、月璃、石猛站在他身后稍侧的位置。
“兄弟们,姐妹们。”林渊开口,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遍整个广场,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人心的力量,“我知道,大家心里都在害怕。”
他开门见山,直接戳破了那层窗户纸,让许多人身体微微一震。
“害怕外面那铺天盖地的敌人,害怕那‘诛魔令’下的血腥清洗,更害怕……那冥冥中仿佛无法抗衡的天尊意志。”林渊的声音很平静,仿佛在陈述一个与己无关的事实,“说实话,我也怕。”
众人愕然抬头,看向他们心目中如同神只般无所畏惧的首领。
林渊坦然迎着他们的目光:“面对能轻易碾碎我们无数次的力量,谁能不怕?在归墟海眼,直面那意志降临的瞬间,我同样感到灵魂战栗,感到自身的渺小和无力。”
他承认了恐惧,这非但没有削弱他的威信,反而让他显得更加真实、可信。
“但是!”林渊话锋陡然一转,声音提高,目光变得锐利如刀,“害怕之后呢?是跪下来,摇尾乞怜,祈求他们的宽恕,然后像猪狗一样被圈养,等待不知何时会落下的屠刀?还是……把我们用无数同伴的鲜血和生命换来的真相,亲手埋葬,继续浑浑噩噩地活在那虚假的苍穹之下,自欺欺人地追求那所谓的‘飞升’?”
广场上一片死寂,只有粗重的呼吸声和山谷的风声。每个人的脑海中都回荡着林渊在归墟揭露的残酷真相,那“囚笼”与“收割”的阴影,比任何具体的敌人都更令人窒息。
“我们隐星,从流火城西的坡地起家,一路走来,强敌环伺,几经生死!”林渊的声音激昂起来,带着一种追溯往昔峥嵘岁月的豪情,“我们可曾向任何势力低过头?可曾向任何不公屈服过?没有!”
“以前,我们为了一块灵石、一瓶丹药、一丝尊严而战!我们战坊市恶霸,战宗门走狗,战一切欺压在我们头上的不公!那时,我们是为了自己,为了身边的兄弟姐妹能活得有个人样而战!”
他的目光变得深邃而悠远:“而现在,我们知道了真相。我们知道,我们过去争夺的灵石、丹药,我们追求的修为、境界,甚至我们头顶的这片天空,都可能是一个巨大的谎言!我们和这天地间无数生灵一样,从生到死,都活在一场被精心编织的骗局里!”
“那么现在,我们是为了什么而战?”林渊的声音如同洪钟大吕,重重敲击在每个人的心头上,“我们不仅仅是为了活下去!我们是为了砸碎这骗局而战!是为了让我们的后人,不必再活在这被蒙蔽的囚笼里而战!是为了这天地间,所有被奴役、被收割的灵魂,寻一个真正的自由和未来而战!”
他猛地张开双臂,尽管这个动作牵动了他的伤势,让他脸色一白,但他身上爆发出的那股决绝而悲壮的信念,却如同熊熊烈火,瞬间点燃了所有人的热血!
“这是一条逆行之路!是一条九死一生、注定遍布荆棘与牺牲的不归路!我们中的很多人,可能看不到胜利的那一天,甚至会像之前断后的兄弟一样,死得默默无闻,尸骨无存!”
“但是!”林渊的声音斩钉截铁,目光灼灼地扫过全场,“我们的血不会白流!我们的战斗,将为这黑暗的天地,带来第一缕真相的光!我们的存在本身,就是对那高高在上的‘天尊’,最响亮的战歌!”
“星火已燃,岂惧风雨?!今日,我们汇聚于此,便是那燎原的星火!只要我们心中的信念不灭,这星火就永不熄灭!终有一日,必将焚尽这万古的囚笼,照亮这蒙昧的苍生!”
“告诉我!”林渊的声音如同火山爆发,直冲云霄,“你们可愿,随我一同,握紧手中的刀,为了真相,为了自由,纵然身死道消,亦要在这绝望的黑暗里,为这苍生,杀出一个朗朗乾坤?!!”
“愿随首领!为真相而战!为自由而战!!”
石猛第一个双目赤红地咆哮起来,声嘶力竭。
“星火不灭!焚尽囚笼!!”
苏雨柔泪光闪烁,却用尽全力高呼。
“杀出一个朗朗乾坤!!”
月璃清冷的声音也带着前所未有的决绝。
“愿随首领!!”
“为自由而战!!”
刹那间,广场上响起了山呼海啸般的怒吼!所有隐星成员,无论伤势轻重,无论修为高低,此刻都只觉得一股热血直冲头顶,之前所有的恐惧、迷茫、忐忑,都被这崇高的使命感和悲壮的激情所取代!一种为超越个人生死的宏大目标而战的荣耀,充斥了每个人的心胸!
看着下方群情激昂、士气如虹的众人,林渊缓缓放下手臂,眼中闪过一丝欣慰。军心可用!信念的火种,已经成功播下。接下来,需要用胜利来浇灌它。
动员结束,无需更多言语,所有人立刻进入了战斗状态。之前的不安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同仇敌忾的杀气和高效率的执行力。
林渊迅速下达指令:
“石猛,带你麾下体修最强的十人,埋伏于‘黑风峡’出口东侧乱石林,听我号令,截断其退路,务求全歼,不放走一人!”
“得令!”石猛狞笑一声,立刻点人而去。
“月璃,你带领三名身手最敏捷的队员,前出五十里,利用你的天赋和地形,监视敌军动向,随时汇报其具体位置和阵法探测方式。”
月璃微微颔首,身影如轻烟般消失。
“雨柔,你坐镇谷内中枢,掌控全局阵法。我会将我对阵法的新感悟传你,重点加强‘幻’与‘困’的效果,将他们引入预定区域。”
苏雨柔郑重点头:“明白!我会让这黑风峡,成为他们的葬身之地!”
林渊则亲自来到谷口阵法核心处,盘膝坐下,神识与整个晨星谷外围的庞大阵法相连。经过归墟之行和对规则碎片的初步融合,他对能量的流动、空间的细微变化有了全新的理解。他不再仅仅是被动地操控阵法,而是能引导地脉之力,微调阵法结构,使其与周围自然环境更加契合,威力倍增,且更难以被常规手段探测。
他双手掐诀,体内微弱的混沌之力流转,引动地脉。只见谷口外的幻阵光影微微扭曲,变得更加朦胧难辨,甚至与呼啸的罡风产生了一种奇异的共鸣,使得神识探测过去,如同泥牛入海,极易迷失方向。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谷内气氛肃杀,却又井然有序。
约莫一个时辰后,月璃的传音在林渊和苏雨柔心中响起:“目标已进入黑风峡中部,速度放缓,正在用法器仔细探查峡谷两侧。带队金丹名为烈煊,性格暴躁,但其手中有一面‘破妄镜’,对幻阵有一定克制效果。”
“知道了。”林渊神识锁定黑风峡区域,对苏雨柔传音,“启动‘千幻迷踪’,将他们引向峡西的‘沉沙之地’。”
“是!”
黑风峡内,烈阳宗炎阳卫小队正小心翼翼地前行。队长烈煊手持一面古朴铜镜,镜面散发着柔和清光,照射之处,一些简单的隐匿法术和地形伪装会微微波动。他脸色不耐:“这鬼地方,罡风乱流这么强,神识受阻严重,那帮藏头露尾的鼠辈,真会躲在这种地方?”
旁边一名副手谨慎道:“烈煊师兄,不可大意。韩长老再三叮嘱,林渊此獠诡计多端,其阵法造诣不凡……”
“哼!再不凡,在我烈阳真火下,也是土鸡瓦狗!”烈煊不屑,但话音刚落,他手中的破妄镜清光忽然一阵剧烈晃动,镜面中的景象变得模糊扭曲起来,前方原本清晰的峡谷路径,似乎瞬间多出了几条岔路,周围的山石也变得光怪陆离。
“不好!是高级幻阵!”副手惊呼。
几乎同时,四周罡风呼啸声陡然加剧,卷起漫天黄沙,遮天蔽日,连修士的视线和神识都受到极大干扰。脚下的地面也变得松软泥泞,仿佛要将人吞噬。
“结阵!防御!”烈煊又惊又怒,大声吼道。二十名炎阳卫立刻背靠背结成战阵,烈阳真火升腾,试图驱散黄沙和幻象。
然而,这幻阵与自然之力结合,虚虚实实,变化无穷。他们的真火虽能灼烧沙尘,却无法破开阵法核心,反而因为能量波动,更像是指路明灯。
“烈煊!纳命来!”
一声如同惊雷般的怒吼从侧方乱石林中炸响!早已埋伏在此的石猛,如同人形凶兽,带着十名体修精锐,如同炮弹般冲出!他们根本不受幻阵影响,或者说,阵法对他们进行了加持,使得他们身形如鬼魅,力大无穷!
石猛一马当先,手中巨斧带着开山裂石之势,直接劈向刚刚撑起护体真元的烈煊!
“找死!”烈煊又惊又怒,挥动一柄烈焰刀迎上!
轰!
斧刀相交,爆发出震耳欲聋的巨响!烈煊只觉一股无可匹敌的巨力传来,虎口崩裂,烈焰刀差点脱手,整个人踉跄后退,气血翻涌!他心中骇然,这蛮子的力量,比情报中描述的还要恐怖!
与此同时,其他隐星体修也如同虎入羊群,冲入尚未完全结稳阵型的炎阳卫中。他们配合默契,招式狠辣,专攻要害,加上幻阵和地利优势,瞬间就将炎阳卫的阵型冲得七零八落!
“撤退!快发信号求援!”烈煊意识到中计,肝胆俱裂,嘶声喊道。
一名炎阳卫急忙取出求救玉符,刚要捏碎,一道冰冷的月光无声无息地掠过他的手腕。玉符连同他的手掌,一起掉落在黄沙之中。月璃的身影在不远处一闪而逝。
战斗毫无悬念。失去了阵型优势和先机,又被幻阵困住,个体实力本就不如隐星精锐的炎阳卫,在石猛等人的猛攻下,很快就被分割歼灭。烈煊虽修为最高,但在石猛不要命的猛攻和月璃神出鬼没的袭扰下,也只支撑了不到一炷香的时间,便被石猛一斧劈碎了护身法宝,重伤被擒。
战斗迅速结束。二十名炎阳卫,十九人伏诛,队长烈煊被生擒。隐星方面,仅有数人轻伤,可谓一场酣畅淋漓的完胜。
当石猛提着如同死狗般的烈煊,带着队员们凯旋回到晨星谷时,谷内爆发出震天的欢呼声!之前压抑在心中的阴霾和恐惧,在这一刻被胜利的喜悦和强大的信心所取代!
原来,正道盟的精锐,也并非不可战胜!
原来,在首领的指挥和新的战术下,他们可以如此轻易地歼灭强敌!
这场胜利,来得太及时了!它极大地提振了士气,证明了林渊的战略正确,也验证了隐星残部依旧拥有强大的战斗力。
林渊看着欢呼的众人,脸上也露出了淡淡的笑容。但他心中清楚,这只是一道开胃菜。司徒弘损失了一支精锐小队,绝不会善罢甘休,接下来的报复,必将更加猛烈。
他走到面如死灰的烈煊面前,搜魂术直接发动。他需要知道联军更详细的情报。
片刻之后,林渊松开手,烈煊已然魂飞魄散。他的脸色变得有些凝重。
从烈煊的记忆中,他得知,正道盟联军主力,距离晨星谷已不足千里!司徒弘似乎掌握了某种模糊的定位,大军正呈扇形稳步推进,进行地毯式搜索。最多三天,联军主力必将兵临城下!
而且,联军中,除了已知的元婴修士,似乎还隐藏着天机阁派来的、更擅长阵法和推算的高手。
真正的考验,即将到来。
林渊深吸一口气,正欲部署下一步的防御计划,忽然,医疗室方向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负责照料赵乾的队员急匆匆跑来,脸上带着惊疑不定之色:“首领!那个赵乾……他刚才突然醒了一阵,神智似乎清醒了很多,他……他挣扎着说了一句话,又昏过去了。”
“什么话?”林渊心中一紧。
队员咽了口唾沫,模仿着赵乾那沙哑而惊恐的语气:“他……他说:‘小心……影子……联军里……有巡天者的……眼睛!’”
影子?巡天者的眼睛?!
林渊瞳孔骤然收缩!难道……天尊的爪牙,已经混进了正道盟联军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