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沌的色彩在身后逐渐沉淀,那些咆哮、扭曲、断裂的规则碎片,如同狂暴海洋边缘的浪花,随着林渊与月璃的深入,其无序与混乱的程度,竟奇异地开始减弱。
并非秩序回归,而是一种更深沉的、万籁俱寂般的死寂,开始笼罩四周。
空间的色彩从光怪陆离的斑斓,逐渐过渡到一种单一的、压抑的暗色调,仿佛所有的光线和生机都被某种无形的力量抽离、湮灭。那些悬浮的、散发着各色光芒的规则碎片也变得稀疏、黯淡,如同燃尽的炭火,只剩下最后一点余温。取而代之的,是更多巨大、沉默、色泽暗沉的……实体。
那是一片片悬浮在虚无中的、无边无际的陆地碎片,或者说,是某种难以想象的宏伟建筑的残骸。
它们静默地漂浮着,如同宇宙中冰冷的墓碑。有的呈现出奇异的几何结构,棱角分明,材质非金非石,闪烁着冰冷的金属光泽,却又布满了岁月也难以磨灭的沧桑刻痕;有的则像是某种巨大生物化石般的骨架,蜿蜒曲折,横亘千里,散发出令人心悸的洪荒气息;更远处,隐约可见断裂的巨柱、倾塌的穹顶、以及某种类似于城市规划的巨大网格地基的轮廓,所有的一切,都呈现出一种与现今修仙界截然不同的、充满了理性与力量美感的文明形态。
林渊与月璃小心翼翼地飞行在这些巨大的残骸之间,如同两只渺小的飞蛾,穿梭在神只废弃的墓园。太初源种散发出的混沌光晕,在此地显得格外醒目,如同死寂黑暗中唯一的火种。左臂疤痕处的灼热与共鸣,此刻已不再是模糊的指引,而是变成了清晰的、持续不断的脉动,如同心脏的搏动,坚定地指向这片废墟的最深处。
“这里……就是玉简中提到的,被埋葬的……上古文明?”月璃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她环顾着这些远超想象的宏伟遗迹,即便已是残破不堪,依旧能感受到其鼎盛时期那足以改天换地的磅礴气象。与她所知的、依托灵气、感悟天地的修仙文明风格迥异,这里的建筑风格、能量残留,都透着一股更加直接、更加霸道、仿佛要将自身意志烙印于诸天万界的气息。
林渊默然点头,目光锐利地扫过一片片废墟。他飞到一块巨大的、如同断裂山峰般的金属残骸前,伸出手,轻轻触摸其上那些早已失去能量的、深深刻印的纹路。那些纹路并非现今流行的符文体系,更像是一种极其复杂、蕴含着某种数理逻辑与物理法则的“能量回路”与“结构强化矩阵”。
指尖传来的触感冰冷而坚硬,但更让林渊心神震动的是,当他将一丝太初真气注入其中时,那些早已沉寂不知多少万年的纹路,竟极其微弱地、如同垂死者的脉搏般,跳动了一下!一丝微弱到几乎无法察觉的、与现今灵气属性截然不同的能量残留,顺着他的指尖,试图涌入他的体内,那能量充满了某种“创造”与“构建”的意志,但转瞬间便因失去源头而彻底消散。
“完全不同的能量体系……”林渊收回手指,心中巨震,“并非单纯地吸纳天地灵气炼化为己用,更像是……直接驾驭、改造、甚至定义某种更深层次的……规则力量?”
这印证了玉简中关于“文明形态与修炼体系与当下截然不同”的记载!这是一个走上了另一条道路,或许同样辉煌,甚至可能更加璀璨的文明!
他们继续深入。随着前行,周围的死寂感越来越浓,连那些稀疏的规则碎片也几乎消失不见,仿佛所有的“活动”与“变化”都被这片区域彻底排斥、镇压。废墟的规模也越来越宏大,他们看到了一座断裂的桥梁,桥身由某种透明的晶体构成,即便已经断裂,依旧横跨了目力难及的遥远距离;他们看到了一具堪比山峦的巨大骸骨,骨骼呈现出玉质的光泽,上面布满了天然的、蕴含道韵的纹路,但那纹路与现今所知的所有妖兽、神兽都截然不同,散发着一种古老而威严的气息。
终于,在穿越了一片由无数巨大金属板块扭曲、堆叠形成的“山脉”后,眼前的景象,让两人不由自主地停下了脚步,呼吸为之一窒。
前方,不再是无序漂浮的碎片。
那是一片相对“完整”的、沉沦于此的、无边无际的城市遗迹。
城市的大部分建筑都已倾塌、破败,被厚厚的、由规则尘埃和混沌能量凝结成的“淤泥”所覆盖,但依旧能看出其大致的轮廓。高耸入云(如果此地还有云的概念)的塔楼,哪怕只剩残骸,也带着一种刺破苍穹的锐利;纵横交错的街道网络,即便被掩埋,其宏大的规划也令人叹为观止;更远处,似乎还有类似金字塔形的庞大建筑群,以及一些如同倒悬山峰般的奇异结构。
整座城市,如同一个巨人的尸体,静静地躺在归墟的墓穴中,散发着无尽的苍凉与悲壮。
而林渊左臂疤痕的灼热与共鸣,在此地达到了顶峰!那召唤的源头,就在这片沉没城市的深处!
“在那里……”林渊指向城市中心,那片最为黑暗、仿佛连光线都能吞噬的区域。那里,隐约可见一个更加庞大、更加狰狞的建筑轮廓,如同蛰伏的巨兽。
两人降落在城市的“街道”上——如果那还能被称为街道的话。脚下是坚硬的、不知名材质铺就的地面,覆盖着厚厚的“淤泥”,踩上去发出沉闷的声响。四周是倾颓的墙壁,上面偶尔能看到一些模糊的壁画与雕刻,风格粗犷、写意,描绘着星辰的运转、巨兽的咆哮、以及一些身形高大、周身笼罩着光辉、似乎在驾驭某种庞大器械与人形或非人形存在战斗的场景。那些战斗的场面,并非简单的法术对轰,更像是……规则的碰撞,世界的对垒!
“看这些壁画……”月璃指着一面相对完整的墙壁,上面刻画着一群身着风格奇特铠甲的人形生物,他们手持某种杖状物,引动了天空中的星辰,降下毁灭性的光柱,而他们的对手,则是一些扭曲、模糊、仿佛由纯粹阴影构成的怪物。“他们的力量体系,似乎与星辰,与某种……器械结合得更为紧密。还有这些敌人……不像生灵,更像是一种……‘现象’?”
林渊的目光则被另一幅壁画吸引。那上面描绘的,并非与外敌的战斗,而是一场……内战!壁画的一方,是那些驾驭星辰与器械的光辉身影,而另一方,则是另一些同样强大、但气息更加古老、更加贴近“自然”的身影,他们举手投足间,引动的是山河之力,是草木枯荣,是四季轮回!双方的战斗,打得天崩地裂,星辰陨落,而那归墟海眼的漩涡意象,隐约出现在壁画的背景边缘,仿佛是整个战场的终点!
“内战……纪元轮回……清洗……”玉简中的信息,墨离的警告,与眼前的壁画相互印证,勾勒出一幅更加清晰,也更加残酷的图景。上古的辉煌,并非毁于外敌,而是亡于内部的纷争!而所谓的“护道者”与“天尊”,在其中又扮演了怎样的角色?
他们继续向着城市中心,那最黑暗的区域前进。越靠近中心,周围的建筑保存得相对越“好”,但也更加诡异。一些建筑的外墙上,覆盖着一种如同活物般微微蠕动、散发着不祥气息的暗红色苔藓;一些区域的空间结构极不稳定,时不时有细小的空间裂缝如同黑色的闪电般一闪而逝;空气中弥漫着一种陈腐的、混合了金属锈蚀和某种能量衰变的味道。
突然,林渊停下脚步,目光凝重的望向前方一处相对开阔的、类似广场的地带。
广场中央,并非预想中的雕像或祭坛,而是矗立着数十尊高大的、人形的……石像?
不,那并非普通的石像。它们的身躯由某种暗沉的金属与未知的岩石混合铸就,高达十丈,静静地矗立在那里,如同忠诚的卫兵,守护着身后那片最深沉的黑暗。它们的身躯上布满了战斗留下的伤痕,刀劈斧凿,触目惊心。更令人心悸的是,这些石像的姿态——它们有的高举着类似权杖或长矛的武器,指向虚空;有的双臂交叉在胸前,做出防御或某种仪式的姿态;有的则单膝跪地,低头俯首,仿佛在朝拜,又像是在……忏悔?
而所有的石像,无论姿态如何,它们那雕刻得栩栩如生的面部,都朝向同一个方向——林渊和月璃到来的方向。它们没有眼睛,本该是眼眶的位置,是两个空洞,但林渊和月璃却清晰地感觉到,数十道冰冷、死寂、却又带着某种难以言喻意志的“目光”,正穿透了万古的时光,牢牢地锁定在了他们身上!
一股源自灵魂深处的寒意,瞬间席卷了两人。
这些石像……是死的,还是活的?
它们是这座沉没城市的守卫?还是与这座城市一同殉葬的……陪葬品?
林渊左臂的疤痕,在此刻灼热得如同燃烧,那强烈的共鸣与召唤,正来自于这些石像身后,那片最为深邃的黑暗之中。
答案,似乎就在眼前。
但通往答案的道路,似乎被这些沉默的、充满了不祥气息的石像……挡住了。
林渊深吸一口气,体内太初真气缓缓流转,目光锐利地扫过那些沉默的石像,最终定格在那片深邃的黑暗上。
他向前,迈出了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