脚步落在覆盖着厚厚“淤泥”的坚硬地面上,发出沉闷而孤寂的回响,在这片死寂的沉没城市中显得格外刺耳。林渊这一步踏出,如同在平静的湖面投下石子,瞬间打破了此地维持了万古的凝固。
“嗡——”
一声低沉却仿佛直接响彻在灵魂深处的嗡鸣,毫无征兆地自广场中央,那数十尊沉默石像的核心处荡开。并非空气的震动,而是某种更深层次的能量、或者说“规则”被引动的涟漪。
林渊脚步一顿,眼神瞬间锐利如鹰隼,周身太初真气本能地加速流转,混沌光晕透体而出,将他与月璃笼罩在内。月璃亦是脸色一白,纤手迅速结印,清冷星辉如薄纱般流转,严阵以待。
然而,预想中石像活化、群起而攻之的场景并未出现。
那数十尊姿态各异、布满伤痕的巨大石像,依旧沉默地矗立着,如同亘古如此。但它们那空洞的眼眶,仿佛活了过来,无形的“目光”如同冰冷的探照灯,齐刷刷聚焦在林渊身上——不,更准确地说,是聚焦在他左臂那道正灼热共鸣的疤痕,以及他体内那缓缓旋转、散发出独特道韵的太初源种之上!
“不是石像……”月璃声音带着一丝惊悸,她感知到了那无形“目光”的来源,并非石像本身,而是……烙印于此地虚空,沉淀在时光尘埃之下的一道……印记!
就在所有“目光”聚焦于林渊身上的刹那,广场中央,那片最为深邃的黑暗前方,虚空如同水波般剧烈荡漾起来。无数细微的、闪烁着冰冷金属光泽的规则线条凭空浮现,如同受到无形之手的牵引,飞速交织、勾勒、凝聚!
一股难以言喻的、浩瀚、古老、冰冷、带着一种俯瞰众生、执掌秩序意味的恐怖威压,如同无形的海啸,轰然降临!
这威压并非针对肉身,而是直接作用于神魂与道基!月璃闷哼一声,周身星辉剧烈摇曳,如同风中残烛,她感觉自身的星辰之道,在这股威压面前变得滞涩、黯淡,仿佛遇到了某种先天上的压制!她的道,在这股威压面前,显得如此“不合规矩”!
而林渊的感受更为直接和剧烈!他体内的太初源种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疯狂旋转,爆发出强烈的混沌光芒,自主护体,抵御着那无处不在的威压。但这股威压,并非纯粹的力量碾压,更像是一种“定义”,一种“判定”!它在排斥林渊,排斥他体内的太初源种,判定其为……“异物”,是“错误”,是必须被“修正”或“清除”的存在!
“规则的……排斥?”林渊心中巨震,瞬间明悟。这并非生灵的杀意,而是这片天地,或者说,是曾经执掌这片天地的某种“秩序”的残留,对他这个“变数”的本能反应!
虚空中的规则线条终于凝聚成型。
那并非实体,而是一道略显模糊、却凝实无比的人形光影。它高约三丈,通体仿佛由无数细密、冰冷的规则符文构成,看不清面容,唯有一双眼睛的位置,燃烧着两簇纯白、没有任何温度的火焰。它手中,握着一柄同样由规则符文凝聚而成的、造型古朴、散发着“审判”与“裁决”意味的长枪虚影。
这道光影身上,散发着与墨离描述中、与那古老玉简碎片信息里如出一辙的冰冷气息——护道者!
“闯入禁域之‘变数’,身负‘禁忌之源种’……判定:威胁‘秩序’之稳定……执行……清除!”
冰冷、机械、不含丝毫情感波动的声音,并非通过空气传播,而是直接烙印在林渊和月璃的识海深处。这声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权威,仿佛它的言语,便是天规,便是铁律!
话音未落,那护道者印记所化的光影,已然抬起了手中的规则长枪,对着林渊,隔空虚虚一刺!
没有惊天动地的声势,没有绚烂的能量光华。但林渊却感觉周身的空间,在刹那间被彻底“锁死”!不是禁锢,而是“定义”——定义此地方圆十丈,为“无法移动”、“无法闪避”之域!与此同时,一股无形无质,却直指大道本源的“抹杀”意志,如同跗骨之蛆,沿着规则的轨迹,无视了物理距离,直接作用在他的肉身、神魂乃至太初源种之上!
这是规则的攻击!是超越了寻常神通法术层面的、更高维度的打击!
“小心!”月璃娇叱一声,强忍着道基被压制的不适,双手猛地向前一推!周身星辉暴涨,在她身前瞬间凝聚出七面环绕旋转的星辰光盾,每一面光盾上都镌刻着玄奥的星图,引动周天星辰之力(尽管在此地星辰之力微乎其微)加持,试图阻挡那无形的规则攻击。
然而——
“咔嚓……咔嚓嚓……”
如同琉璃破碎,七面凝聚了月璃大半力量的星辰光盾,在接触到那无形抹杀意志的瞬间,甚至连阻挡一瞬都未能做到,便如同被投入烈火的冰雪,层层瓦解,崩碎成最基础的星光粒子,湮灭于无形!
月璃如遭重击,檀口一张,一缕鲜血溢出,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她的星辰之道,在这纯粹的、代表了“秩序”与“定义”的规则力量面前,脆弱得不堪一击!
也就在星辰光盾破碎的刹那,林渊动了!
他深知,面对这种规则层面的攻击,寻常的闪避、防御手段毫无意义!唯一的生路,在于同样以规则对规则,以自身的“道”,去对抗对方的“定义”!
“太初衍万法,混沌定乾坤!”
林渊低吼一声,将全部心神、全部意志,乃至自身对大道的不屈与抗争,尽数融入丹田气海之中的太初源种!源种以前所未有的速度旋转,爆发出前所未有的混沌光芒,那光芒不再仅仅护体,而是如同创世之初的第一缕光,带着衍化万物、亦包容万物的磅礴道韵,悍然向外扩张!
他要以自身的太初混沌之道,强行在这片被“护道者印记”定义的规则领域中,开辟出一方属于自己的、不受约束的“净土”!
“嗡——!”
两股截然不同的规则力量,在这方寸之地轰然对撞!
一方是冰冷、死板、带着绝对秩序与审判意味的“抹杀”规则;另一方是混沌、包容、蕴含无限可能与衍化生机的“太初”规则!
没有震耳欲聋的爆炸,没有绚丽的光影效果。但以林渊为中心,方圆数丈内的空间,却呈现出一片极其诡异的景象。空间时而扭曲折叠,时而恢复正常;光线明灭不定,色彩混乱交织;甚至隐隐有地水火风虚影生灭,仿佛一片微型的混沌在开辟与归墟间循环!
那无形的“抹杀”意志,冲入这片混沌领域,就如同泥牛入海,其绝对的“定义”之力被太初之道的“衍化”与“包容”特性不断分化、瓦解、同化!虽然过程极其艰难,太初领域在剧烈震荡,范围被不断压缩,林渊更是脸色潮红,七窍之中都有细微的血丝渗出,显然承受着巨大的压力,但他终究是……挡住了!
“嗯?”那护道者印记所化的光影,似乎产生了一丝极其微弱的、类似于“疑惑”的情绪波动。它那纯白的火焰双眸,跳动了一下。显然,林渊能以筑基期的修为,凭借太初源种强行抗衡它的规则抹杀,超出了它固有的判定逻辑。
但也仅仅是刹那的“疑惑”。
“禁忌之力……超出预估……提升清除等级……”冰冷的意念再次响起。
光影手中的规则长枪再次抬起,但这一次,长枪之上凝聚的不再是单一的“抹杀”规则,而是开始交织、缠绕上“禁锢”、“分解”、“衰亡”、“遗忘”等多种负面规则之力!其散发出的威压瞬间暴涨了数倍不止,连周围那些沉寂了万古的石像,表面都开始簌簌掉落石粉!
这一击,远超之前!是真正蕴含了多种底层规则,足以从存在层面将目标彻底瓦解的绝杀!
林渊瞳孔骤缩,强烈的死亡阴影笼罩心头!他能感觉到,以自己目前对太初之道的理解和力量,绝难挡住这融合了多种规则的一击!
“林渊!”月璃强提法力,不顾道基受损,便要再次强行施展秘法,哪怕只能为他争取一瞬!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异变再生!
林渊左臂那道太初秘境留下的疤痕,在之前吸收了一丝空间法则本源后,本就与这归墟之地、与这上古文明遗迹产生了强烈共鸣,此刻在护道者印记那充满敌意与“秩序”压迫的规则刺激下,尤其是那“禁忌之源种”的判定,仿佛触动了某种更深层次的机制!
“嗡——!”
一股远比林渊自身催动更加古老、更加苍茫、更加纯粹的混沌气息,猛地自那疤痕深处爆发开来!这气息并非林渊修炼出的太初真气,而更像是一种……本源印记的苏醒!
一道模糊的、仿佛由最原始混沌气流构成的虚影,自林渊左臂之上一闪而没,融入到他周身扩张的太初领域之中。
刹那间,林渊那原本摇摇欲坠、被压缩到极致的太初领域,如同被注入了无上伟力,骤然稳固、凝实,并且向外猛地扩张!领域之中,混沌之气弥漫,地水火风显化,竟隐隐有开天辟地、重定规则的雏形!
那护道者印记凝聚的、融合了多种规则之力的绝杀一击,轰入这得到混沌本源印记加持的领域之中,竟如同冰雪遇上了烈阳,虽然依旧造成了剧烈的冲击,使得领域震荡不休,林渊更是狂喷一口鲜血,气息瞬间萎靡,但那绝杀之力,却被这更加古老、更加本源的混沌气息,生生抵消、磨灭了大半!
剩余的冲击力,虽仍将林渊重重击飞,撞在后方一座倾颓的巨大金属墙壁上,砸出一个深坑,但终究……未能将其彻底“清除”!
“噗——”林渊单膝跪地,又是一口鲜血喷出,染红了身前的地面。他脸色金纸,神魂震荡,体内经脉如同火烧,太初源种也光芒黯淡,显然受了极重的内伤。左臂的疤痕处,那股爆发的古老气息也如潮水般退去,只留下一种深沉的疲惫和隐隐的灼痛。
那护道者印记所化的光影,在发出这绝杀一击后,似乎也因为消耗过大,身形变得黯淡了不少,尤其是那双纯白的火焰双眸,跳动得明显微弱了许多。它“看”着竟然在规则层面硬抗下它一击而未死的林渊,那冰冷的意念中,似乎首次出现了某种超出计算的“波动”。
它手中的规则长枪再次微微抬起,纯白的火焰双眸锁定了挣扎着想要站起的林渊,以及挡在他身前,虽然脸色苍白却眼神决绝的月璃。
冰冷的审判之音,再次于两人识海中回荡:
“目标……威胁等级……提升至‘湮灭’……调用……遗迹守卫协议……”
随着它的话语,广场周围,那数十尊一直沉默矗立的、布满伤痕的巨大石像,它们的眼眶之中,齐齐亮起了……猩红色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