存在与虚无的边界被彻底抹去。
没有上下四方,没有古往今来,甚至没有“我”与“非我”的认知。林渊与月璃的意识,如同惊涛骇浪中的两叶浮萍,在绝对的“无”中载沉载浮。感官失去了意义,思维近乎停滞,唯有那一点源自太初源种的混沌微光,以及左臂疤痕处如同锚点般灼热的共鸣,顽强地维系着他们最后一丝“存在”的证明,不被这纯粹的归墟之力彻底同化、湮灭。
这是一种比死亡更可怕的体验。死亡尚且有过程,有痕迹,而在这里,是彻底的、绝对的否定,是对“存在”这一概念本身的消解。
不知过了多久,或许是一瞬,或许是万年。
那一点混沌微光,在这绝对的黑暗中,似乎触及到了某种“边界”,或者说,是另一种形态的“存在”。
“嗡——”
一声并非通过耳朵,而是直接作用于灵魂本源的震鸣,将两人从近乎永恒的沉沦中惊醒。
感知如同退潮的海水般重新回归。
首先感受到的,是撕裂般的痛苦。并非肉体的疼痛,而是灵魂、意识、乃至构成他们存在的根本法则,正在被无数种混乱、矛盾、破碎的力量从各个层面拉扯、扭曲。就仿佛一个完整的意识体,被强行塞入了一个由无数破碎镜片胡乱拼接而成的万花筒,每一片镜子都映照出不同的、支离破碎的现实。
林渊猛地“睁开”眼——如果他此刻还拥有眼睛这个概念的话。
映入“眼帘”的,是一片无法用任何言语形容的奇诡景象。
这里并非想象中漆黑的海眼深处,而是一个光怪陆离、色彩饱和度浓烈到令人眩晕的混沌空间。没有天,没有地,没有前后左右。无数巨大的、散发着各异光芒的碎片,如同海洋中的冰山,静静地悬浮、缓慢地移动、或是高速地碰撞。这些碎片,并非物质,而是……规则的显化!
有的碎片呈现出火焰的形态,却在熊熊燃烧着刺骨的冰寒;有的碎片流淌着水波的纹路,却沉重如同水银,所过之处,连空间都微微塌陷;有的碎片如同透明的晶体,内部却封存着一段段不断循环的、快进或倒流的时光碎片;有的碎片则干脆就是一道道扭曲的、断裂的、闪烁着奇异符文的“锁链”虚影——那是天地法则最本源的显化,此刻却如同被暴力扯断的绳索,散落在混沌中。
色彩在这里失去了常理,声音变成了可见的波纹,气味化作了有形的烟雾。重力时而在头顶,时而在脚下,时而从四面八方同时传来。时间更是混乱不堪,林渊甚至能同时看到一块碎片中草木飞速生长枯萎,而旁边另一块碎片中,一颗陨石正以极其缓慢的速度,用了“很久”才移动了“一点点”距离。
这里,是规则被彻底打碎后,形成的无序坟场!是归墟海眼吞噬万物后,将其蕴含的“道”与“理”剥离、粉碎后,形成的终极混乱之域!
“呃……”月璃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哼,她试图调动星辰之力护体,但那清冷的星辉刚离体,就被周围无数混乱的规则碎片撕扯、扭曲,瞬间变得斑斓而诡异,反过来冲击她的心神。她脸色煞白,神魂在这无所适从的规则冲击下摇曳不定,仿佛随时会彻底迷失在这片法则的乱流中。
“收敛心神!不要试图理解,更不要对抗!”林渊的低喝如同惊雷,在她近乎涣散的识海中炸响。
林渊的状态同样糟糕,但他核心有太初源种坐镇。这枚源自混沌的种子,在此刻展现出了其逆天之处。它不再仅仅是维持一个小范围的秩序,而是如同一个无形的漩涡,开始主动地、缓慢地捕捉和梳理着周围那些破碎的、混乱的规则碎片!
那些散发着冰寒的火焰规则碎片,在靠近林渊时,其内核的“冰寒”本质被源种的力量强行剥离、解析,化作一丝对“极寒”法则的感悟,融入林渊的心神;那流淌着沉重水银的“水流”,其蕴含的“沉重”与“流动”特性被分门别类,化作滋养他对水系、重力系法则理解的养分;那些断裂的规则锁链虚影,更是被源种重点关注,一丝丝断裂处散发出的、属于世界本源的“道韵”,被小心翼翼地汲取、吸收……
这是一种极其危险,却又蕴含着无上机缘的过程!
林渊感觉自己就像一个坠入知识海洋的饥渴旅人,周围是无穷无尽、却杂乱无章、甚至相互矛盾的知识碎片。太初源种如同一个最高效的过滤器和解码器,帮助他在这片规则的垃圾场中,淘洗出那些尚未被彻底污染、依旧蕴含着本源奥秘的“金沙”!
他的神魂在剧烈消耗,头痛欲裂,仿佛要被海量的信息撑爆。但同时,他对于天地法则的理解,正在以一种匪夷所思的速度提升着!许多以往修炼中晦涩难懂、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的关窍,在此刻豁然贯通!他对自身太初真气的运用,也变得更加精微、更加贴近“道”的本源。
他甚至能模糊地“看”到,构成这片混沌空间的,是无数种断裂的、扭曲的、相互纠缠又排斥的“线条”和“节点”,那是法则最直观的显化。而太初源种的力量,正尝试着将这些混乱的线条,重新梳理、编织,在他周身构建出一个极其微弱、但确实存在的、属于他自己的“规则领域”!
这个领域虽然范围极小,极不稳定,但在此地,却如同暴风眼中的一点平静,勉强抵御着外界绝对混乱的侵蚀。
月璃得到林渊的提醒,立刻放弃了以自身力量对抗,全力收敛心神,紧守道心,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般,紧紧依附在林渊身边这微弱的秩序领域之内。她震撼地看着林渊,看着他周身那混沌光芒明灭不定,看着他眉头紧锁,额角青筋暴露,显然承受着巨大的压力,但气息却在这种压力下,变得更加深邃、更加贴近某种本源。
她明白,林渊正在经历一场前所未有的洗礼与蜕变!这归墟海眼内部,对他人是绝地,对他这身负太初源种之人,或许是危机,但更是一场天大的机缘!
“左前方……那块最大的、内部有灰色气流旋转的碎片……”林渊忽然开口,声音带着一丝疲惫,却异常清晰,“我感觉到……它内部蕴含的规则,与‘空间’的‘稳固’与‘撕裂’有关……对我稳定周围领域有帮助……”
月璃顺着他的指引望去,只见远处悬浮着一块足有房屋大小的、半透明的规则碎片,其内部有灰色的、如同混沌的气流在缓慢旋转,时而凝聚成坚固的壁垒,时而又猛地炸开,将周围的其他细小碎片撕裂、排开。
“我助你!”月璃毫不迟疑,她虽无法像林渊那样直接捕捉、解析规则碎片,但她对能量的流向和结构异常敏感。她指引着林渊,避开那些散发着极度危险、混乱气息的碎片区域,小心翼翼地向着那块蕴含空间稳固与撕裂规则的巨大碎片靠近。
过程依旧凶险万分。不时有散发着“腐朽”、“寂灭”、“狂乱”等负面法则气息的碎片如同闻到血腥味的鲨鱼般撞击而来,被林渊以源种之力艰难化解或偏转。有时甚至会突然闯入一片“时间流速”异常的区域,外界一瞬,其内已过百年,若非林渊及时以源种之力强行扭曲自身周围的时间线,两人恐怕已在瞬间寿元耗尽,化作枯骨。
终于,他们抵达了那块巨大的规则碎片附近。
离得近了,更能感受到其中蕴含的磅礴而混乱的力量。那灰色的混沌气流,仿佛能绞碎一切,却又在某种奇异的平衡下,维持着碎片本身的相对稳定。
林渊深吸一口气,将全部心神沉入太初源种,小心翼翼地探出一缕混沌真气,如同最灵巧的手指,轻轻地“触碰”向那块碎片。
“嗡——!”
就在他的真气与碎片接触的刹那,异变陡生!
那块原本相对安静的规则碎片,内部缓慢旋转的灰色气流猛地加速、暴走!一股恐怖的空间撕裂之力,混合着一种万物归寂的终结道韵,如同决堤的洪水,顺着林渊那缕真气,悍然反噬而来!
这反噬之力远超林渊的预估!它所蕴含的,不仅仅是破碎的空间法则,更带有一丝归墟海眼本身那“终结一切”、“湮灭万法”的恐怖意志!
“不好!”林渊脸色剧变,只觉自身的太初真气竟有被瞬间同化、分解的趋势!那丝终结道韵更是直接冲击他的神魂,要将他存在的意义都彻底抹去!
他周身的微弱秩序领域剧烈晃动,明灭不定,眼看就要崩溃!
月璃花容失色,却束手无策,这种层面的规则反噬,已非她所能插手!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林渊左臂那道太初秘境留下的疤痕,骤然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灼热与光芒!那光芒并非向外扩散,而是如同一个漩涡,产生了一股强大的吸力!
目标,并非那反噬而来的恐怖力量,而是……那块规则碎片本身!
不,更准确地说,是那块规则碎片最核心处,一丝极其微小的、仿佛由无数更细微符文凝聚而成的、散发着混沌色泽的……法则本源!
“咻!”
在那股源自疤痕的奇异吸力下,那丝混沌色泽的法则本源,竟硬生生地从暴走的规则碎片中被剥离出来,化作一道流光,瞬间没入了林渊左臂的疤痕之中!
失去了这丝核心本源,那块巨大的规则碎片如同被抽掉了骨架,瞬间变得极不稳定,内部的灰色气流疯狂冲突、湮灭,最终“嘭”的一声巨响,炸成了漫天四散的能量光点,消散在周围的混沌中。
而林渊,在吸收了那丝混沌色泽的法则本源后,浑身剧震,脑海中仿佛有惊雷炸响!
无数关于空间“稳固”与“撕裂”的奥义,如同潮水般涌入他的意识,与他之前捕捉、解析的那些破碎规则相互印证、融合。他对空间法则的理解,瞬间提升到了一个全新的层次!
更重要的是,他清晰地感觉到,自己左臂的疤痕深处,似乎多了一点什么。那并非实物,而是一种“印记”,一种“权限”,或者说,是一把……钥匙的碎片?
与此同时,在遥远混沌的深处,某个不可知、不可测的方向,似乎有什么东西,与这新获得的“钥匙碎片”,或者说,与林渊左臂的疤痕,产生了更加清晰、更加明确的……共鸣与吸引!
那感觉,不再是之前那种模糊的指引,而是一种明确的召唤!
仿佛在说:来这里……
林渊猛地抬头,望向那共鸣传来的方向,眼中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精光。
他拉起尚未从震惊中回过神来的月璃,沉声道:
“走!去那边!我感觉到……‘它’在召唤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