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三章：慈悲心燃
黎明前的黑暗最是浓稠，山林寂静得只能听见自己衣袂掠风的细微声响和愈发沉重的心跳。玄心将轻功提至极限，身形在崎岖陡峭的山路上化为一道几乎与夜色融为一体的灰影，朝着阿秀所指的“鬼见愁”方向疾驰。
脑海中，阿秀含泪的双眼、村民们痛苦的呻吟、官差麻木冷酷的对话、以及那令人绝望的“五百两”天价药，如同走马灯般轮转不休，交织成一幅凄厉悲怆的人间地狱图景。每思及此，他胸中那股炽热灼人的悲悯与愤怒便汹涌一分，几乎要破膛而出！
佛曰：众生皆苦。可他从未如此刻骨铭心地体会过这“苦”字的重量与残酷。这不是经卷上抽象的文字，而是一个个在绝望中挣扎、等待着被抛弃、被焚烧的鲜活生命！而操纵这一切的，不是天灾，更像是人祸——是贪婪，是冷漠，是隐藏在“清心莲”垄断背后的、可能深不见底的阴谋黑手！
“清心莲”……庆余堂……知府衙门……司徒瑾……皇甫雄……
线索如同冰冷的毒蛇，缠绕在一起，指向一个令人不寒而栗的可能：这场瘟疫，这场人为的灾难与剥削，或许正是那场围绕“前朝宝藏”的惊天阴谋中，最黑暗、最无人性的一环！用毒匣散播瘟疫，垄断解药敛财并清除“碍事”的贫民，同时掩盖某些秘密（比如鬼见愁可能存在的宝藏线索或通道）……
若真如此，这些人的所作所为，已与恶魔无异！他们所图的，恐怕早已超越了金银财宝，而是建立在无数尸骸与血泪之上的、更加狰狞可怖的东西！
怒火在慈悲心中燃烧，烧得他双眼刺痛，烧得他体内冰火太极漩涡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疯狂旋转，冰寒与灼热两股内力激烈碰撞、融合，产生出一种奇异而磅礴的力量，推动着他的速度更快了几分！
他必须更快！赶在天亮前，赶到鬼见愁！找到线索，找到可能存在的解药源头或破解之法！每快一分，阿秀和村民们就多一分希望！
山路越发险峻，“鬼见愁”之名果然不虚。两侧峭壁如刀劈斧削，怪石嶙峋，仅有一条被荒草灌木半掩的、几乎不能称之为路的小径，蜿蜒通向一座雾气弥漫、形似恶鬼张口般的巨大山崖裂缝。寒风从裂缝中倒灌而出，发出凄厉的呜咽，如同鬼哭。
玄心在裂缝前停下，凝神观察。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与山村瘟疫相似的甜腻腥气，只是更加陈旧，混杂着岩石与苔藓的味道。裂缝入口处，有明显的人工开凿和搬运痕迹，散落着一些腐朽的绳索、断裂的镐头，以及……几片深嵌在石缝中、早已干涸发黑的血迹！
这里果然有人活动过，而且发生过争斗或意外！
玄心提高警惕，体内内力蓄势待发，悄无声息地潜入裂缝之中。裂缝内空间比想象中宽敞，但极为曲折幽深，光线昏暗，仅靠顶端裂隙透下的些许天光勉强视物。脚下碎石嶙峋，不时能看到散落的工具碎片和更多早已黯淡的血迹。
深入约百丈后，前方出现了一个较为开阔的天然石窟。石窟一角，堆放着一些沾满泥土的麻袋、木箱，还有几个已经锈蚀严重的空铜匣——与村民描述的一般无二！但都是空的，里面什么都没有。
而在石窟最内侧的岩壁上，赫然有一个明显是新近开凿出、仅容一人通过的狭窄洞口！洞口边缘凿痕新鲜，地上散落着新的石屑。洞口黑黝黝的，不知通向何处，但那股甜腻腥气却从洞内隐隐飘出，更加清晰！
就是这里！铜匣的来源，或许也是瘟疫的源头！
玄心正要靠近洞口探查，忽然，一阵极其轻微的、仿佛金属摩擦岩石的声音，从洞口深处传来！有人！
他立刻闪身藏到一堆废弃的木箱后，屏息凝神。
片刻后，两个身穿紧身黑衣、头脸蒙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一双眼睛的人，一前一后，小心翼翼地从洞口钻了出来。他们手中提着特制的、散发着淡淡药味的皮袋，背上还背着鼓鼓囊囊的包裹，行动间带着训练有素的敏捷与警惕。
“快点！天快亮了，这批‘残土’必须在天亮前处理掉，气味太冲了！”前面一人压低声音催促，声音嘶哑。
“知道了！这鬼地方真不是人待的，要不是为了那点银子……”后面那人抱怨着，将手中的皮袋扎紧，又检查了一下背上的包裹，“‘莲子’都收好了，一共七颗，品相不错。回去又能领赏了。”
“‘莲子’金贵，小心点！走吧，老地方，‘化尸坑’！”
两人不再多言，提起皮袋，快步朝着石窟另一个方向、一条更为隐蔽的岔道走去。
“残土”？“莲子”？“化尸坑”？
玄心瞬间明白了！这“鬼见愁”根本不是什么天然险地，而是一个秘密的“清心莲”种植（或采集）以及处理“废料”的据点！那些铜匣，恐怕就是用来装载沾染了“清心莲”某种毒性副产物（“残土”？）或病原体的容器，被故意丢弃或“安排”到特定地点（如胡府后院、山村附近），引发瘟疫！而“清心莲”本身，或者其果实（“莲子”），就是解药的关键成分！垄断，原来是从源头就开始的！
好毒辣的计策！好丧心病狂的敛财手段！这已不是简单的贪婪，而是以无数人命为养料和代价的魔鬼行径！
眼睁睁看着那两个黑衣人就要带着“残土”（极可能是高度传染性的疫源）和救命的“莲子”离开，玄心胸中那股燃烧的慈悲与怒火再也无法抑制！
他不能让他们离开！不能让这些疫源再去害人！更不能让那些救命的“莲子”被带走，继续成为权贵富豪的专属之物，而任由山村百姓在绝望中死去！
几乎在念头升起的刹那——
【嗡——！】
一声前所未有的、仿佛来自灵魂深处的剧烈震颤，在他脑海中轰然炸响！远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清晰、都要强烈的金色光芒，如同火山喷发般在他意念中迸现！光芒之中，那尊业火缠绕、面露慈悲的“斗战破戒佛”虚影前所未有地凝实，一双仿佛能洞穿时空的佛眼，静静地注视着他。
紧接着，一行比烈日更耀眼、带着无上威严与诱惑的金色大字，如同烙印般刻入他的心神：
【悲愿如炽，众生倒悬。破“偷盗戒”，夺生机，救万灵，可得“大慈悲菩提心”造化，解锁《药师琉璃光如来本愿功德经》真意。】
破戒僧系统，在这慈悲心燃烧到极致、面临最残酷抉择的关头，给出了最直接、最极具诱惑力，也最考验心性的提示！
破“偷盗戒”！
不是破杀戒，不是破妄语戒，而是“偷盗戒”！去夺取那本不属于自己、却被用来制造灾难与不公的“莲子”和“残土”！
系统明确提示，此举可救众生，可得大造化——那“大慈悲菩提心”和《药师琉璃光如来本愿功德经》真意，光是名号，便知是与大慈悲、大医王相关的无上法门，或许正是应对眼前瘟疫、普救众生的关键！
但“偷盗”本身，便是戒律重罪。即便目的是为了救人，这行为本身也打破了“不偷盗”的根本戒条。一旦踏出这一步，他便彻底坐实了“破戒僧”之名，再无回头之路。而且，此举必然惊动幕后黑手，引来更疯狂的追杀与报复。
救？还是不救？
破？还是守？
电光石火间，玄心脑海中闪过阿秀信任的眼神，闪过村民们痛苦的面容，闪过官差冷漠的对话，闪过那即将焚村的火光……
“阿弥陀佛——！”
一声低沉却仿佛蕴含着无尽力量与决绝的佛号，从玄心胸腔中迸发而出，在这死寂的石窟中回荡！
佛有低眉，亦有怒目！菩萨慈悲，亦持金刚！
若守戒的代价，是眼睁睁看着无辜众生在人为的苦难中挣扎死去，那这戒，守来何用？！若破戒能夺一线生机，拯万灵于水火，那便破了又何妨？！即便因此身堕地狱，业火焚身，亦在所不惜！
心念一定，再无犹豫！
就在那两名黑衣人即将拐入岔道的瞬间，玄心动了！
他不再隐藏身形，不再顾忌后果！体内那因慈悲怒焰而沸腾到极致的冰火太极漩涡轰然逆转，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力量！他整个人如同一道撕裂黑暗的灰金色闪电，以肉眼难以捕捉的速度，直扑那名背着“莲子”包裹的黑衣人！
《醉罗汉拳》中最诡异莫测、专攻不备的“醉里探花”身法全力施展，配合《金刚微言》凝聚到指尖的无形震劲，目标直指对方后心要穴与背上包裹的系带！
“什么人？！”
“敌袭！”
两名黑衣人反应亦是极快，闻风辨位，同时厉喝，手中皮袋和腰间短刃瞬间转向来袭方向！
然而，玄心此刻的速度与决绝，远超他们预料！那蕴含了冰火交织之力的指风后发先至，精准无比地击中了背包裹黑衣人的肩井穴与包裹系带！
“噗！”黑衣人肩头一麻，半边身子瞬间酸软，挥出的短刃力道大减。同时，“嗤啦”一声轻响，那系得颇为结实的包裹系带，竟被那锋锐无匹的震劲应声切断！
鼓鼓囊囊的包裹向下滑落！
玄心身形如鬼魅般贴地掠过，在包裹落地的刹那，手臂一抄，已将其稳稳接住！触手沉重，隐隐有清凉药香透出，正是“莲子”！
“找死！”另一名黑衣人目眦欲裂，手中皮袋朝着玄心面门狠狠掷来！袋口未完全扎紧，一些黑褐色、散发着浓烈甜腻腥气的粉末状“残土”泼洒而出！
玄心早有防备，脚下醉步一错，身形如同风中摆柳，以毫厘之差避开了泼洒的“残土”，同时另一只手闪电般探出，并非攻击，而是运足内力，凌空一抓一引！
《金刚微言》中控鹤擒龙的精妙手法施展，一股柔韧却强大的吸力凭空产生，将那即将落地的皮袋连同洒出的部分“残土”，硬生生摄了过来！
瞬息之间，七颗“莲子”与一袋“残土”，尽入玄心之手！
“贼子敢尔！”两名黑衣人又惊又怒，不顾一切地扑了上来，招式狠辣，直取玄心要害，显然是要拼命夺回！
玄心一手紧握包裹，一手提着皮袋，身形却如游鱼般在狭窄的石窟中穿梭闪避。他并不恋战，目的已达，此刻最重要的是将“莲子”和“残土”安全带出，尽快返回山村！
“砰！砰！”
他硬接了对方两记势大力沉的劈掌，借力向后飘退，同时双脚连环踢出，将地上散落的碎石工具踢向对方，阻滞其追击。
“拦住他！发信号！”背包裹的黑衣人嘶声喊道。
另一名黑衣人立刻从怀中掏出一个竹筒，就要拉响。
玄心眼神一厉，屈指一弹，一颗蕴含了炽热内力的石子如同流星般射出，精准地击碎了那竹筒！
“走！”
他低喝一声，不再纠缠，身形化作一道疾风，朝着来时的裂缝出口方向，头也不回地疾掠而去！身后，传来两名黑衣人愤怒而不甘的咆哮与追击的脚步声。
但玄心已将速度提升到极致，冰火内力在经脉中奔涌咆哮，为他提供着源源不绝的动力。几个起落，便已冲出石窟，没入幽深的裂缝通道之中。
黎明前的微光，从裂缝顶端透下，映照着他疾驰的身影，也映照着他手中那救命的包裹与致命的皮袋。
慈悲心在燃烧，戒律已被破。
前路是更汹涌的暗流与杀机，但手中，终于握住了拯救生灵的一线微光。
他不再回头，朝着山村的方向，向着那绝望中等待的希望，全力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