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章:藏宝图现
城隍庙残塔惊险脱身后,玄心与苏墨染各自隐入金陵城的暗流之中,如同两尾游鱼,在无数窥探与危机间谨慎穿行。两人约定的联络方式极为隐秘迂回,往往需要数日才能传递一次消息,且内容必须高度凝练隐晦。
玄心并未再贸然接近盟主府,那里经过两次夜探,已如惊弓之鸟,更兼有神秘的“影堂”之人潜伏窥伺,危险倍增。他将注意力转向了其他方向。
那位在寿宴上气度不凡、眼神阴鸷的华服公子,始终是玄心心中的一个巨大疑团。此人能堂而皇之坐于皇甫雄身侧,与朝廷官员谈笑风生,其身份地位显然非同一般。他代表的,究竟是朝中哪一股势力?与魔教勾结、意图引异族入关的权贵,是否就是他,或者与他密切相关?
玄心开始利用自己那不甚起眼的“破戒僧”身份和车马店的环境,有意无意地接触一些往来金陵的商旅、江湖散人,甚至一些底层官吏杂役,旁敲侧击地打听关于那位华服公子的信息。他伪装成对金陵权贵好奇的游方僧人,问得巧妙而分散,并未引起特别注意。
数日下来,零碎的信息渐渐拼凑。那位华服公子,复姓司徒,单名一个“瑾”字,乃是当朝太师司徒朗的嫡幼孙,深得太师宠爱。司徒家族树大根深,门生故吏遍布朝野,势力盘根错节。司徒瑾本人虽无正式官职,却常以“太师府行走”之名,结交各路人物,插手诸多事务,在京城是出了名的纨绔,却又因其背景而无人敢惹。
更有传言,司徒太师近年在朝中与主张巩固边防、清查边镇军务的几位老臣颇多龃龉,似有主和或暗中与塞外某些部落往来之意。此传言真假难辨,但结合苏墨染所言魔教勾结朝中权贵引异族入关之事,这司徒家,嫌疑陡增!
玄心还打听到,司徒瑾此番来金陵,明面上是代表太师府为皇甫雄贺寿,并与江南诸世家联络感情,但其行踪颇为诡秘,时常出入一些不为人知的隐秘宅邸,身边也常跟着一些气息阴冷、不似中原人士的随从。
线索逐渐向司徒瑾汇聚。然而,仅凭这些外围传言,根本无法证实其与魔教勾结、图谋宝藏的罪行,更别提找到那批军械信物的下落了。必须拿到更确凿的证据。
这一日,玄心再次收到了苏墨染传来的隐晦信息,约他在城南一处废弃的染坊后院见面,时间定在次日深夜,并特意标注了“紧要”二字。
玄心心中一凛。苏墨染行事向来谨慎,用“紧要”二字,必有重大发现。他按捺住急切,做好充分准备,次日深夜,如约前往。
废弃染坊比城隍庙残塔更加荒凉破败,巨大的染池干涸龟裂,晾晒布匹的木架倒塌朽坏,空气中似乎还残留着陈年的染料气味。玄心抵达时,苏墨染已然在一间相对完好的旧工房内等候。
她依旧蒙着面纱,但眼神中却透着一股难以抑制的兴奋与凝重。见玄心到来,她也不废话,直接从怀中取出一个用油布紧紧包裹的狭长物件,小心翼翼地摊开在屋内唯一一张还算干净的破木桌上。
油布之下,是半张颜色泛黄、质地坚韧如皮革的残图。边缘呈不规则的撕裂状,显然是从一张完整的地图上撕下来的。图上以精细的墨线勾勒出山川河流、城镇关隘的轮廓,笔法古拙,与现今舆图风格迥异。图上山脉走势奇特,河流标注着古称,一些关键地点旁,还标注着难以辨认的奇异符号,既非汉字,亦非常见的异族文字,透着一股神秘古老的气息。
最引人注目的是,残图的中心偏上位置,绘有一个醒目的、如同火焰缠绕宝剑的奇特标记,标记旁边,用朱砂写着两个模糊的古篆小字,玄心辨认了片刻,依稀认出是“龙……脉?”二字。
“这是……”玄心瞳孔微缩,即使他再不通世务,也能感觉到这半张残图非同小可!那“龙脉”二字,更是触目惊心!
“前朝藏宝图,至少是其中一部分。”苏墨染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不知是激动还是后怕,“这是我冒险潜入司徒瑾在金陵的一处秘密别院,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甚至差点被他的护卫发现,才从一处极其隐秘的暗匣中盗取出来的。可惜,只有半张。另外半张,不知在何处。”
果然是藏宝图!而且直接指向了“龙脉”!这已不仅仅是财富,更关乎江山气运!难怪引得如此多的势力觊觎,甚至不惜引狼入室!
“司徒瑾……”玄心喃喃道,心中疑云更甚。藏宝图竟在他手中?他与此事关联之深,已然毋庸置疑。
“不止如此。”苏墨染又从袖中取出几封折叠的信件,递给玄心,“我在那暗匣附近,还发现了这些。是皇甫雄与司徒瑾,以及另外几位朝中要员的往来密信副本,不知为何会放在那里,或许是司徒瑾为了便于随时查看?”
玄心接过信件,就着苏墨染带来的微弱萤石光芒,仔细阅读。信件内容并不冗长,措辞隐晦,但字里行间透露出的信息,却令人心惊肉跳。
其中一封皇甫雄致司徒瑾的密信中提到:“……‘渔阳’之事,已按‘老先生’之意布置妥当,只待‘东风’起时,便可‘合龙’……江南诸阀,亦有响应者,然须防‘鹊巢鸠占’……”
“渔阳”?似是地名,又似暗指某事。“老先生”是谁?司徒太师?“合龙”是指完成某个计划?“鹊巢鸠占”又是何意?是指担心其他势力(比如魔教?)趁机反客为主?
另一封司徒瑾回复的密信则写道:“……‘北风’已至边关,‘皮货’不日可抵‘津门’……‘老先生’甚慰,然‘钥匙’须臾不可离身,尤须提防‘暗影’与‘变数’……”
“北风”、“皮货”、“津门”显然是暗语。“钥匙”莫非指那批军械信物,或者……另外半张藏宝图?“暗影”是否就是指“影堂”?而“变数”……玄心心中一沉,自己这个突然出现的“破戒僧”,还有苏墨染这个叛逃的“魔教圣女”,是否就是他们眼中的“变数”?
还有几封涉及其他官员的信件,内容更加云山雾罩,但核心都围绕着“大事”、“资源”、“清除障碍”等字眼,并与边疆军务、江南赋税、甚至朝中人事变动隐隐相关。
这些密信,虽然未能直接指明“宝藏”、“引异族”等具体罪行,但却清晰地勾勒出了一张庞大而黑暗的关系网——以司徒家(或许还有那位“老先生”)为核心,皇甫雄作为武林和地方的枢纽与执行者,勾结朝中部分官员,正在策划一场涉及边疆、财政、朝局甚至可能动摇国本的巨大阴谋!而“前朝宝藏”或者说“龙脉”,很可能是他们实现这个阴谋所需的关键资源或象征!
玄心放下信件,长吁一口气,只觉得背心有些发凉。他虽不谙政事,但也明白,如此层级的阴谋一旦发动,必将掀起席卷天下的腥风血雨,届时生灵涂炭,绝非虚言!
“现在你明白了吧?”苏墨染的声音带着一丝苦涩与愤怒,“他们要的,恐怕不仅仅是宝藏里的金银财宝,甚至不仅仅是所谓的‘龙脉’气运。他们是想借着这股力量,行那改天换地、攫取无上权柄的勾当!引异族入关,或许只是他们搅乱天下、趁机而起的手段之一!那批军械,就是他们递给异族的‘刀’!”
玄心沉默着。苏墨染的推断,与密信中透露的蛛丝马迹,以及整个事件的诡异走向,都隐隐吻合。这已远非寻常的江湖恩怨或简单的贪财寻宝,而是一场可能倾覆天下、祸及苍生的巨大阴谋!
“另外半张图,还有那‘钥匙’,必须找到。”玄心沉声道,语气无比坚定,“绝不能让他们的阴谋得逞。”
苏墨染点了点头,眼中也燃烧着决绝的火焰:“我知道。但现在司徒瑾必然已经察觉藏宝图失窃,定然加倍防范。另外半张图,可能在他手中,也可能在皇甫雄或者那位‘老先生’手中。至于‘钥匙’……我怀疑,就是那批军械的真正核心信物,或许与完整的藏宝图也有关系。”
她顿了顿,看向玄心:“和尚,我们势单力薄,对手却权倾朝野,爪牙遍布。接下来,每一步都可能踏进鬼门关。你……真的还要继续?”
玄心迎着她的目光,眼神清澈而坚毅,没有半分犹豫:“阿弥陀佛。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此事关乎万千生灵,贫僧既已卷入,自当竭力阻止,虽死无憾。”
苏墨染看着他,面纱下的嘴角似乎微微动了一下,最终化作一声轻叹:“好,那我便陪你,走到底。”
两人将残图和密信内容再次仔细记忆核对后,苏墨染小心翼翼地将原件收好,准备另觅安全之处藏匿。这些是未来揭露阴谋的关键证据,绝不能有失。
临分别前,玄心忽然问道:“苏施主,你可知那‘影堂’的底细?密信中提到的‘暗影’,是否就是他们?”
苏墨染摇头:“‘影堂’神秘莫测,我查了数日,也只知似是近些年才悄然出现的一股隐秘力量,专门为某些大人物处理见不得光的事情,手段狠辣,行事不留痕迹。与司徒家、皇甫雄都有千丝万缕的联系,但似乎又保持着一定的独立性。要查他们,比查司徒瑾和皇甫雄更难。”
玄心记在心中。看来,除了明面上的对手,还有“影堂”这把藏在暗处的毒刃需要提防。
夜色深沉,两人再次分头离去,身影没入金陵城无边的黑暗之中。
手中握着关乎天下安危的线索,心中压着沉甸甸的责任,前路是更加凶险莫测的龙潭虎穴。但玄心的步伐,却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坚定。
破戒修行,非为逞强斗狠,更非为超然物外。当慈悲心遇见滔天恶业,当个人修行面对苍生劫难,那“破”与“立”,便有了更宏大、更悲壮的意义。
他摸了摸怀中冰冷的“胭脂泪”,又想起苏墨染那双决绝的眼眸。
这条路,注定孤独而危险,但他,已无退路,亦不想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