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江湖闻
离开洛阳地界已有数日,玄心一路南下,穿过豫州腹地,逐渐接近南北交汇、鱼龙混杂的荆襄地界。越是往南,气候愈发湿润,景色也与北方的雄浑苍茫不同,多了几分秀润与氤氲。官道上往来的行旅也明显增多,其中携刀佩剑的江湖人士比例大增,空气中似乎都弥漫着一股躁动不安的气息。
这一日,天色向晚,玄心抵达一处名为“悦来集”的镇甸。此镇虽不大,但因地处南北要冲,官道穿镇而过,商旅云集,倒也颇为繁华。镇中最大的“四海客栈”早已客满,玄心便在街角寻了家稍小但还算干净的“平安客栈”住下。
安置好行囊,他照例来到客栈大堂,寻了个不起眼的角落坐下,点了一壶清茶,几样素斋,看似低头用餐,实则耳听八方,捕捉着来自四面八方的江湖讯息。
大堂内人声鼎沸,南腔北调混杂。有押镖的镖师在高谈阔论沿途见闻,有走单帮的客商在抱怨行情,但更多的,则是那些气息精悍、眼神锐利的江湖客,他们的谈话内容,很快便吸引了玄心的注意。
“……听说了吗?湘西一带,最近可不太平!”一个满脸虬髯的汉子压低声音,对同桌的伙伴说道,“好几个寨子一夜之间被屠戮殆尽,手法极其残忍,像是……像是‘幽冥教’那帮杂碎的手笔!”
“幽冥教?”他的同伴是个瘦高个,闻言脸色一变,“那帮魔崽子不是被各大派联手赶回西边老巢,消停了好些年了吗?怎么又冒出来了?”
“谁知道呢!”虬髯汉子灌了一口酒,抹了抹嘴,“听说他们行事越发诡秘,似乎在找什么东西……妈的,这帮妖人一出世,准没好事!”
幽冥教?
玄心心中一动。他在少林寺藏经阁阅览群书时,曾于一些江湖轶闻录中见过关于此教的零星记载。据说其教义诡异,行事狠辣,亦正亦邪,百年前曾掀起偌大风波,后被正道武林联手重创,沉寂已久。如今竟有死灰复燃之势?
他不动声色,继续聆听。
另一桌,几个看起来像是某个小门派弟子的年轻人,也在兴奋地议论着。
“师兄,这次慕容老爷子大寿,听说不仅各路英雄豪杰会去,连‘听风楼’和‘细雨阁’的人都可能会现身呢!”
“真的?那可是江湖上最神秘的两大情报组织!他们若现身,必有大事发生!”
“我看啊,说不定就跟那‘前朝秘宝’的传闻有关!”
“嘘!小声点!这事也是能随便嚷嚷的?”
前朝秘宝?
玄心眉头微蹙。这个传闻他似乎也略有耳闻,据说与前朝覆灭时遗留的一笔巨大财富和某种神秘力量有关,数百年来引得无数江湖人前仆后继地寻找,却始终虚无缥缈,没想到如今又被翻了出来。
这时,旁边一桌几个穿着统一劲装、气息沉稳的中年人吸引了玄心的目光。他们说话声音不大,但中气十足,显然内力修为不弱。
“掌门令我等先行一步,前往金陵打点,看来此次慕容寿宴,绝非贺寿那么简单。”为首的一名面容儒雅的中年人沉声道。
“不错,”另一人接口,“近日江湖暗流涌动,幽冥教异动,秘宝传闻再起,加上……哼,某些自诩名门正派的家伙,背地里小动作也不少。慕容老爷子此时大张旗鼓办寿,恐怕也有借机观察风向、稳定江南局势之意。”
“我等此行,需格外谨慎,既要完成贺寿之礼,也要留心各方动向,尤其是……注意少林寺的来人。”那儒雅中年人说着,目光若有若无地扫过大堂,在玄心这桌稍作停留,见他只是个年轻僧人,便又移开了目光。
注意少林寺的来人?
玄心心中凛然。看来少林派自已前来贺寿,在某些人眼中,也并非简单的礼节性行为,而是带着某种象征意义,甚至可能被赋予了额外的关注。
他还听到一些零碎的议论:
“……江东‘霹雳堂’最近火药买卖做得风生水起,据说跟朝廷军方都搭上了线……”
“……蜀中唐门的人好像也南下了,不知道是不是也是为了慕容家的寿宴……”
“……听说北边也不太平,鞑靼部落有些异动,边军戒备森严……”
种种讯息,如同无数条细小的溪流,在这“平安客栈”的大堂内交汇,勾勒出一幅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江湖画卷。
幽冥教重现,前朝秘宝传闻再起,各方势力蠢蠢欲动,慕容寿宴成为焦点,甚至连朝廷与边关的动向也隐约与这江湖波澜牵扯在一起……
玄心慢慢饮着杯中已凉的茶水,目光深邃。
他原本只将此次南下视为送信贺寿、顺便探查家仇的私人行动。但如今看来,他已然无意中卷入了一个更加庞大、更加复杂的漩涡之中。
这江湖,远比他想象的更加波澜壮阔,也更加……危险重重。
慕容寿宴,恐怕将不再是一场简单的寿诞庆典,而是一个各方势力博弈、暗流汹涌的巨大舞台。
而他,少林寺代表,新晋小比魁首,身负“破戒”秘密与血海深仇,在这个舞台上,又将扮演怎样的角色?是会悄然隐匿于台下,还是会被迫站到聚光灯下?
他摸了摸怀中那几包阿秀所赠的药散和安神香,那淡淡的药香让他纷杂的心绪稍稍平复。
无论如何,前路已定。
江南必须去,慕容家必须闯。
这不仅是为了完成任务,更是为了他玄心自已的因果。
他放下茶钱,起身离开喧闹的大堂,回到清冷的客房。
盘膝坐于榻上,窗外是悦来集不眠的灯火与隐约的丝竹声,而他的内心,却如同古井,映照着窗外繁华,却波澜不惊。
他开始梳理今日所闻,结合自身所知,分析局势。
幽冥教、前朝秘宝、各方势力、慕容寿宴……这些线索之间,是否存在着某种不为人知的联系?
而他玄家的灭门惨案,那“不该知道的事”,是否也隐藏在这巨大的迷雾之后?
风雨欲来,漩涡已现。
他这艘刚刚驶入江湖的“破戒”之舟,能否在这惊涛骇浪中,把握住方向,抵达彼岸?
答案,或许就在那即将到来的、群雄汇聚的金陵古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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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八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