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赏与罚
小比魁首诞生的巨大震撼与喧嚣,并未持续太久。在方丈玄慈的示意下,各院执事僧开始疏导人群,维持秩序。激动万分的弟子们被逐渐劝离广场,但那沸腾的议论声,却如同烧开的水,在少林寺的每一个角落持续翻滚着。
玄心被两名罗汉堂的弟子(态度颇为客气,甚至带着一丝敬畏)搀扶着,暂时送往客舍休息并处理伤势。他体内内力几乎耗尽,经脉受损,肩胛骨更是传来阵阵刺痛,与玄悲那最后的对掌,他也并非毫发无伤。
而重伤的玄悲,则被达摩院的弟子们小心翼翼地抬起,火速送往药王院救治。空性大师亲自跟随而去,脸色凝重无比。
一场本该是少林内部切磋较技的盛事,却以如此惨烈和充满争议的方式落幕,这是所有人都未曾预料到的。
翌日,朝阳初升,钟声悠扬。
大雄宝殿前,气氛庄严肃穆。所有寺中有职司的僧人,以及本次小比排名前列的弟子,皆奉命齐聚于此。经历了昨日的疯狂,今日众人的脸上大多带着一种复杂的平静,目光时不时地瞥向站在队伍前方,那个身形依旧有些单薄、脸色略显苍白的身影——玄心。
他换上了一身干净的灰色僧袍,伤势经过药王院弟子的初步处理,已无大碍,但内里的损耗非一时半刻能够恢复。他微微垂着眼睑,站在人群中,却仿佛自带一种无形的气场,让人无法忽视。
方丈玄慈端坐于大殿前的莲台法座之上,左右两侧分别是达摩院空性、罗汉堂空见、戒律院玄苦等首座,以及各堂院的重要长老。不语僧也赫然在列,依旧坐在角落,仿佛与周遭的一切格格不入。
玄慈方丈目光平和地扫过下方众僧,最终落在了玄心身上,缓缓开口,声音沉浑,带着一股安抚人心的力量,却也蕴含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阿弥陀佛。本届小比,已圆满结束。诸位弟子展现了我少林武学之精妙,佛法之修为,老衲甚感欣慰。”他先是肯定了小比的意义,随即话锋一转,“然,比试之中,亦有变故,需当众言明,以正视听,以儆效尤。”
所有人的心都提了起来,知道重头戏来了。
“弟子玄心,”玄慈方丈的目光定格在玄心身上,“于小比之中,连番苦战,凭借其过人毅力与……机缘悟性,最终夺得魁首。此乃其勤勉与天赋所致,寺中当予嘉奖。”
他顿了顿,对身旁一名执事僧微微颔首。那名执事僧立刻手捧一个紫檀木托盘,躬身走到玄心面前。托盘之上,覆盖着明黄色的绸缎。
玄慈方丈的声音再次响起:“特赐,玄心,‘小还丹’一枚。助你疗愈伤势,巩固根基,以期来日,更精进修行。”
“小还丹?!”
台下顿时响起一片低低的惊呼声!就连一些长老眼中都露出了讶异之色。
小还丹,乃是少林药王院秘制灵药,据说有活死人、肉白骨之效,对于内伤愈合、经脉温养、乃至提升内力根基都有奇效!炼制极为不易,便是各院首座,等闲也难得一枚!方丈竟然将此丹赐予玄心,这奖励不可谓不重!
玄心也是微微一怔,他没想到奖励会如此丰厚。他上前一步,双手恭敬地接过那沉甸甸的托盘,能感觉到绸缎下那玉瓶传来的温润气息和隐隐的药香。他躬身行礼:“弟子玄心,谢方丈赏赐。”
这赏赐,是对他凭借实力夺得魁首的肯定,也是少林寺对其“价值”的一种认可。
然而,玄慈方丈的话并未结束。
就在玄心接过丹药,众人以为此事已了之时,玄慈方丈的声音陡然转沉,带上了一丝凛然之意:
“然!”
仅仅一个字,让刚刚有些松弛的气氛瞬间再次紧绷!
“赏罚分明,乃我少林立寺之本!”玄慈方丈的目光变得锐利起来,如同两道电光,直视玄心,“玄心,你于八强战擂台之上,公然破我佛门‘不饮酒’之根本大戒!此风绝不可长!戒律威严,不容亵渎!”
声音如同洪钟,震得众人耳膜嗡嗡作响。
来了!对破戒的惩罚!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尤其是戒律院一系的僧人,更是挺直了腰杆,目光灼灼地看向方丈。
玄苦首座嘴角微微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等待着方丈接下来的重罚。在他看来,即便玄心夺得魁首,其破戒之行也绝不能轻饶!
玄心捧着托盘的手,微微紧了一下,但脸上并无太多意外之色。他早就知道,这破戒之事,绝不会因为自已夺冠而轻易揭过。
玄慈方丈的声音继续响起,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断:
“虽事出有因,然戒律如山!为肃清寺规,警示后人,特罚你——于后山思过崖面壁,静思己过,为期三月!期间,非经允许,不得踏出思过崖半步!所需饮食,自有专人送达。”
后山思过崖面壁三月!
这个惩罚,说重不重,说轻不轻。
重在于,思过崖乃是少林惩戒犯有过错弟子的地方,环境清苦,孤寂冷清,面壁三月,不仅要忍受身体上的艰苦,更是对心性的一种极大考验。而且,这意味着他将被变相禁足,远离寺中核心,错过许多修行和交流的机会。
轻在于,并未废其武功,也未将其逐出山门,保留了其少林弟子的身份和未来的可能性。相比于他公然破戒的行径,这个惩罚,在许多人看来,甚至可以说是……网开一面了。
玄苦首座的脸色瞬间阴沉下去,他猛地站起身,似乎想要开口争辩,但接触到玄慈方丈那平静却深邃的目光,以及旁边不语僧那仿佛无意间扫过的一眼,他最终还是强忍了下来,重重地哼了一声,复又坐下,但脸上的不满几乎要溢出来。
空性和空见两位首座则是微微颔首,似乎对这个赏罚并立的处置表示认可。既肯定了玄心的成绩和潜力,也维护了寺规的严肃性。
台下众僧也是神色各异,有觉得惩罚太轻的,有觉得方丈处置公允的,也有为玄心即将面对三个月面壁之苦而感到同情的。
玄心心中却是暗暗松了口气。
面壁思过,固然艰苦,但对他而言,或许并非坏事。他刚刚经历了连番大战,体内力量初步融合却远未稳固,正需要一个绝对安静、不受打扰的环境来消化所得,巩固修为,尤其是……仔细研究脑海中那“破戒僧系统”以及思考未来的道路。后山思过崖,人迹罕至,正好符合他的需求。
而且,三个月时间,也足以让寺内因他而起的风波稍稍平息一些。
他再次躬身,声音平静无波:“弟子玄心,领罚。谢方丈教诲。”
不卑不亢,坦然接受。
玄慈方丈深深地看了他一眼,似乎想从他眼中看出些什么,但最终只是挥了挥手:“下去准备吧,明日清晨,自行前往思过崖。”
“是。”
玄心捧着那枚珍贵的小还丹,在无数道复杂目光的注视下,转身,一步步离开了大雄宝殿前的广场。
赏与罚,皆已落下。
一枚小还丹,是对他过去努力与天赋的肯定,也是少林对他未来的投资。
三个月面壁,是对他破戒行为的惩处,也是给他的一个冷却、沉淀的机会。
这其中的平衡与深意,耐人寻味。
所有人都明白,玄心的故事,绝不会因为这三个月的面壁而结束。当他再次从思过崖走出时,必将携带着更加强大的力量与更加莫测的心境,届时,他又将在少林寺,乃至更广阔的天地,掀起怎样的风浪?
而此刻,他只需走向那后山的孤寂悬崖,去面对自已的内心,去消化那破戒的力量,去等待……下一次“破戒”机缘的降临。
风暴,暂时平息。
但暗流,依旧汹涌。
---
(第三十二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