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云宗上空,已彻底化为一片混沌死域。粘稠如墨的黑雾吞噬了所有光线,连神识探入其中都如泥牛入海,只能感受到无边无际的冰冷与死寂。玄冥宗的骨舟、万妖谷的妖云、魔焰殿的魔影,早已在这无法理解的诡异天灾面前溃不成军,残存势力仓皇退至黑雾边缘,惊疑不定地窥探着那片仍在缓慢扩张的绝对黑暗。青云宗内,殿宇倾颓,山峦崩裂,弟子伤亡惨重,仅存的力量在玄玑、玉衡二位真人带领下,依托几处残破的禁地核心结阵自保,气氛绝望而压抑。
一切的源头,皆指向万卷道藏阁的废墟。那里已看不见冰晶牢笼,唯有一团深邃的暗金光茧在浓稠黑雾的包裹中沉沉浮浮,如同风暴眼中唯一静止的点。光茧表面,那幅由仙帝经文薄片力量显化的残缺星图流转不息,散发出微弱的帝威,勉强抵御着黑雾的侵蚀,但也仅能自保,无法驱散这弥漫天际的灾厄。
楚砚的意识依旧沉沦于归藏意志维持的零点零三生命体征的极致“休眠”中。然而,外界累积的恐怖压力——联军围攻的杀伐之气、赵罡残魂的绝望嘶吼、护山大阵崩解的能量风暴、以及此刻这源自未知深渊的吞噬性黑雾——已达到了某个临界点。归藏意志的冰冷逻辑链条中,一条最高优先级的指令被触发:生存环境极端恶化,被动防御机制濒临失效,启动最终应急协议——“源点唤醒”。
这并非唤醒楚砚的主意识,而是刺激其灵魂最深处、与那仙帝经文薄片同源的那一点帝者本源烙印。
就在黑雾即将彻底吞没暗金光茧的刹那,光茧内部,那紧贴楚砚胸膛的仙帝经文薄片骤然变得滚烫!其上的裂痕不再是溢出混沌气流,而是迸发出一种纯粹到极致的暗金色光芒,这光芒并不耀眼,却带着一种凌驾于万物之上的秩序与威严。薄片上的古老文字仿佛活了过来,脱离载体,化作无数流动的暗金符纹,如同百川归海,涌向楚砚眉心那粒已凝实如尘埃的暗金光点。
“嗡——!”
一声并非通过空气传播,而是直接响彻在所有生灵道基深处的道鸣,以光茧为中心,悍然荡开!原本侵蚀光茧的黑雾,如同积雪遇到烈阳,瞬间被逼退、净化出一片真空地带!
紧接着,那粒暗金光点猛地膨胀!不再是细微的尘埃,而是化作一轮微型的、缓缓旋转的暗金色日轮,悬浮于楚砚眉心之前。日轮之中,无法言喻的复杂道纹生灭,仿佛蕴藏着宇宙生死的终极奥秘。
一股远比之前任何一次帝威显化都要古老、浩瀚、且充满终极寂灭意味的意志,如同沉睡万古的巨龙,缓缓睁开了眼眸。这意志并非楚砚,它冷漠、至高、视众生为刍狗,带着一种历经无穷纪元兴衰、看透万法成往坏空的终极淡漠。
“寂灭……归墟……”一个模糊的、仿佛由万千大道法则共鸣形成的意念低语,回荡在虚空之中。
下一刻,那轮暗金日轮光芒大盛,一道凝练到极致的暗金光柱冲天而起,无视了物理空间的阻隔,直接击穿了笼罩青云宗上空的厚重黑雾,贯通天地!光柱所过之处,黑雾不是被驱散,而是如同被投入炼狱之火的杂质,彻底湮灭,化为虚无!
光柱尽头,苍穹之顶,虚空如同脆弱的琉璃般寸寸碎裂,显露出其后一片无法用颜色形容、唯有永恒死寂的混沌背景。在这片混沌背景中,无尽的暗金符纹汇聚、编织、凝聚……最终,化作一尊顶天立地、模糊不清却威严无尽的巨大虚影!
这虚影身披仿佛由破碎星辰织就的帝袍,头戴凝聚着纪元终末寒意的帝冠,面容模糊,唯有一双眸子清晰可见——那并非瞳孔,而是两轮缓缓旋转、吞噬一切光与热的微型黑洞!虚影周身,环绕着一条由无数世界寂灭、大道崩坏景象凝聚而成的寂灭长河,河水无声流淌,散发着令真仙都魂飞魄散的终结气息。
寂灭仙帝投影,降临!
这投影并非实体,甚至并非能量体,而是某种至高道则的显化。它的出现,并未带来毁天灭地的能量冲击,反而让原本狂暴的黑雾瞬间凝固,连带着整个战场的时间流速都变得异常缓慢。一种更深层次、源于存在本质的绝对压制,笼罩了四方。
“帝……帝尊?!”冥骨真人神魂剧颤,幽骸骨舟上的冥火明灭不定,他感受到一种源自生命本能的恐惧,那是下位者面对至高存在的卑微。他试图操控骨舟后退,却发现周遭空间如同铁板,难以撼动。
天狰妖皇庞大的法相不由自主地收缩,发出压抑的低吼,兽瞳中充满了惊骇与难以置信:“这气息……远超寻常仙帝!是……是踏上终极寂灭道途的古老存在?!”
就连最为诡秘的七煞魔君,其隐匿在阴影中的本体也一阵扭曲,传出的神念带着一丝罕见的惊惶:“寂灭大道……万法终焉……此等存在,早已超脱纪元轮回,为何投影会在此地显现?!速退!”
然而,退,已然迟了。
那寂灭仙帝的投影,缓缓抬起了模糊的手臂,指向了下方的战场。没有咒语,没有法印,只是一个简单的动作。指尖所向,无论是玄冥宗的骨舟、万妖谷的妖云,还是魔焰殿散逸的魔气,皆如同被橡皮擦抹去的铅笔画,无声无息地开始消散。不是爆炸,不是摧毁,而是最根本的“存在”被否定,从物质到能量,再到蕴含的道则,尽数归于寂灭虚无!
“不——!”冥骨真人发出绝望的嘶吼,眼睁睁看着自己祭炼万载的骨舟连同上面的门人弟子,如同沙雕般风化消失。天狰妖皇怒吼着爆发出滔天妖力,却在触及那寂灭意境的瞬间,妖力自行崩溃瓦解,庞大的法相寸寸湮灭。七煞魔君的身影在阴影中剧烈闪烁,试图遁入更深层的虚空,却发现连虚空本身都在那指尖所指下变得“不存在”,最终发出一声短促的厉啸,气息彻底消失。
三方联军的主力,在这寂灭一指之下,顷刻间灰飞烟灭!
青云宗残存弟子呆呆地望着天空,望着那尊仿佛执掌宇宙生灭的帝影,望着之前还不可一世的强敌如冰雪消融,震撼到失语。劫后余生的狂喜还未来得及涌现,便被更深的敬畏与恐惧所取代。
玄玑真人与玉衡真人相顾骇然,他们终于明白,宗主为何不惜一切代价也要保住楚砚。这根本不是他们能够揣度甚至触及的力量层次!寂昀真人……不,是这位沉睡的帝者,其来历恐怕恐怖到无法想象!
寂灭仙帝的投影缓缓收回手指,那双黑洞般的眸子,似乎穿透了光茧,淡漠地“看”了一眼其中沉眠的楚砚本体。没有任何情感波动,仿佛只是在确认某个工具的状态。随后,投影的目光扫过下方狼藉的大地,扫过那些瑟瑟发抖的幸存者。
就在众人以为这尊帝影会如同来时一样悄然消散,或者继续抹去更多存在时,它却做出了一个出乎意料的举动。投影抬起另一只手,掌心对着下方弥漫的、依旧浓郁的黑雾。掌心之中,一个更加复杂、更加深邃的寂灭符纹浮现。
残余的黑雾仿佛受到了某种牵引,疯狂地向那符纹汇聚,如同百川归海,被迅速吞噬、净化。几个呼吸间,笼罩青云宗上空的死亡黑雾便被吸收一空,天空重现清明,虽然依旧布满裂痕,残阳如血,但那股令人窒息的死寂感已然消失。
做完这一切,寂灭仙帝的投影似乎消耗了部分力量,身形变得略微黯淡了一些。它再次将目光投向楚砚所在的光茧,停留了片刻,那目光中似乎闪过一丝极其微弱的、难以察觉的审视与……疑虑?仿佛在确认这具躯壳与自身本源之间的联系,又像是在评估某种风险。
最终,投影并未再有任何动作,庞大的虚影开始缓缓变淡,如同融入水中的墨迹,最终彻底消散在恢复清明的天空中。那贯通天地的暗金光柱也随之收敛,缩回楚砚眉心的暗金日轮之中,日轮光芒内敛,重新化为一点微不可察的暗金光粒,隐没于皮肤之下。
仙帝经文薄片也恢复了平静,只是表面的裂痕似乎又扩大了一丝,流淌的光泽也黯淡了几分。
道藏阁废墟上,只留下那枚静静悬浮的暗金光茧,以及其中生命体征依旧稳固在零点零三的楚砚。仿佛刚才那尊足以定鼎乾坤、抹杀仙帝的恐怖投影,从未出现过。
天地间死一般的寂静。
幸存者们久久无法回神。今日发生的一切,彻底颠覆了他们的认知。从宗门濒临覆灭,到强敌灰飞烟灭,再到诡异黑雾被净化,一切的转折,都系于那光茧中看似死寂的身影。
玄玑真人深吸一口气,强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沉声下令:“肃清残敌,救治伤员,加固禁制!今日之事,列为最高绝密,任何人不得外传!”
命令下达,青云宗这台濒临破碎的机器,开始艰难地重新运转起来。每个人脸上都带着劫后余生的庆幸,以及一种难以言喻的沉重。他们知道,危机或许暂时解除,但宗门也因此卷入了一个更加庞大、更加危险的漩涡中心。那位“寂昀真人”的存在,已不再是秘密,可以预见,更恐怖的风暴,正在酝酿之中。
而光茧之内,归藏意志的底层日志中,悄然更新了一条信息:“源点唤醒协议执行完毕。寂灭仙帝投影降临,清除外部威胁单元。能量储备急剧消耗,仙帝经文载体出现结构性损伤。警告:投影降临对宿主肉身承载能力造成超负荷压力,深度‘休眠’状态稳定性下降至临界点。肉身本能防御机制‘威压场’处于激活边缘,可能对低阶能量体产生无差别压制效果……”
楚砚的焦黑躯壳深处,那历经归墟之气冲刷、帝威灌注而勉强维持的平衡,似乎正变得岌岌可危。一丝若有若无、却足以令金丹崩碎的恐怖威压,开始不受控制地从其毛孔中丝丝缕缕地渗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