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云宗山门内外,陷入了一种诡异的死寂。前一刻还是杀声震天、灵力对撞的惨烈战场,此刻却因那暗金光茧中传出的一丝帝威与警告,以及赵罡残魂那声石破天惊的“仙帝陛下救我”的乞求,而骤然停滞。冥骨真人操控的幽骸骨舟冥火黯淡,悬停于半空;天狰妖皇凝聚的磅礴妖云不再翻滚,其中传来压抑的低吼;七煞魔君的气息更是彻底消隐,仿佛从未存在过。联军修士们面面相觑,攻势不自觉地缓了下来,惊疑不定地望向那道藏阁废墟上悬浮的、流转着残缺星图的暗金光茧。帝威虽只是一闪而逝,却如同冰冷的刀锋架在每一个心怀贪婪者的脖颈之上,令他们不敢妄动。
青云宗残存的弟子们,劫后余生,大多瘫倒在地,喘息着,带着茫然与敬畏望着光茧。玄玑、玉衡二位真人迅速收拢残部,加固残破的阵法,目光却始终不离光茧左右,心中波涛汹涌。宗主的身影依旧立于青云峰顶,周天星辰图的虚影已消散,他脸色苍白,气息起伏,但眼神却前所未有的锐利,死死盯着光茧,仿佛要穿透那层暗金光芒,看清其内真正的奥秘。
“仙帝……难道寂昀真人,真是某位转世的帝者?”玉衡真人声音干涩,向玄玑真人传音道,语气中充满了难以置信。
玄玑真人缓缓摇头,面色凝重:“纵然曾是仙帝,如今状态也极其诡异。那归墟之气与帝威并存,光茧看似稳固,实则内部气息晦涩难明,福祸难料。宗主强行封印未成,反被其道则同化吸收……此等存在,已非我等能揣度。”
就在这战场气氛凝滞、敌我双方皆因帝威显化而投鼠忌器的关键时刻,谁也没有注意到,或者说,以他们的修为层次还无法感知到,一丝极其微弱的异常,正从道藏阁废墟的极深处弥漫开来。
那并非灵力波动,也非道则显化,而是一种……物质层面的侵蚀。
起初,只是一缕比发丝还要纤细的黑色烟絮,从楚砚焦黑躯壳之下、那片因之前能量冲击而化为琉璃质的地面裂隙中悄然钻出。这黑烟并无特殊气味,却带着一股令人灵魂本能战栗的死寂与冰冷。它并未升空,而是如同拥有生命的活物,贴着地面,向着道藏阁破损的墙壁蔓延,速度缓慢,却坚定不移。
紧接着,是第二缕,第三缕……越来越多的黑色烟絮从不同的裂隙中钻出,它们相互缠绕、融合,渐渐汇成一股股如同溪流般的黑色雾气。这黑雾与之前楚砚体内爆发的归墟黑气有些相似,却又截然不同。归墟黑气充满了湮灭万物的狂暴与霸道,而眼前这黑雾,则更显阴沉、粘稠,带着一种吞噬一切光线与生机的诡异特性,仿佛它不是气,而是液态的阴影。
它们的蔓延无声无息,并未引起太多灵力涟漪,以至于当第一股黑雾如同潮水般漫过道藏阁的门槛,流淌到外界的广场上时,一名正在附近打坐调息的青云宗弟子,才骤然惊觉!
“那……那是什么?!”他骇然指向地面。
只见原本铺着青石板的地面,此刻正被一种浓稠如墨的黑暗迅速覆盖。黑雾所过之处,石板并未碎裂,而是其本身的颜色、纹理,乃至其蕴含的微弱天地灵气,都仿佛被彻底“抹去”,只留下一片纯粹的、令人心悸的漆黑。并且,这漆黑的范围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向外扩张!
“小心!这黑雾有古怪!”一名长老厉声喝道,挥手打出一道试探性的灵力光束。
然而,那足以开碑裂石的灵力光束射入黑雾,竟如同泥牛入海,连一丝涟漪都未能激起,便被彻底吞噬消失!
这一幕,让所有看到的人头皮发麻!
更令人恐惧的是,这黑雾并非仅仅在地面蔓延。它们开始向上蒸腾。
一丝丝、一缕缕的黑雾脱离地面,如同逆流的黑色瀑布,缓缓升空。起初只是低矮的贴地雾气,但很快,它们便汇聚成片,如同铺开的墨迹,向着天空弥漫而去。速度越来越快,范围越来越广!
天空,开始变暗了。
并非日暮西沉的自然昏暗,也非乌云蔽日的阴沉,而是一种更加彻底、更加令人绝望的黑暗。仿佛有一张无边无际的黑色巨幕,正从青云宗的核心区域为起点,被无形的手拉扯开来,要将整个天穹彻底覆盖。阳光被吞噬,云彩被染黑,甚至连空间本身,都在这黑雾的弥漫下变得扭曲、模糊起来。一股难以言喻的压抑感,沉甸甸地压在每一个生灵的心头,比之前帝威降临时的灵魂战栗更加具体,更加令人窒息。
“天……天黑了?!”有联军修士惊恐地抬头,发现原本明亮的白日,在数息之间竟已变得如同最深沉的午夜,而且这黑暗还在不断加深、扩散!
“是寂昀真人!是他搞的鬼!”有人将矛头指向道藏阁的光茧。
然而,玄玑真人却脸色剧变,他敏锐地感知到,这黑雾的源头,虽然紧邻光茧,但其性质与光茧散发的帝威星图截然不同,甚至……隐隐有种相互排斥的意味!这黑雾,更像是一种被光茧的气息,或者被之前连番大战的能量震荡,从某个更深层的、被封印的所在引诱或激活出来的东西!
“不对!这黑雾并非帝者手段!其性阴寒死寂,充满不祥,更像是一种……天灾!”玉衡真人也察觉到了异常,声音中带着前所未有的惊惧。他想起了古籍中关于某些禁忌之地的记载,那种吞噬一切、无法理解、无法抵抗的诡异现象。
仿佛是印证他的猜测,那弥漫开来的黑雾之中,开始传出一些细微而诡异的声响。并非是风声或雷声,而是如同无数细碎的低语、指甲刮擦岩石的刺耳声、若有若无的哭泣与狞笑……这些声音直接作用于神魂,扰乱心智,让人产生种种幻象与莫名的恐惧。
“稳住心神!封闭识海!”青云宗主的声音如同洪钟,响彻在每一个青云宗弟子耳边,强行驱散了一些黑雾的低语影响。但他凝望天空的眼神,却充满了凝重。这黑雾,连他的神念探入其中,都如同石沉大海,感知不到任何具体形态,只有一片混沌的、充满恶意的虚无。
联军阵营更是大乱。这突如其来的、超乎理解的天地异变,远比一个明确的强者威胁更让人恐惧。未知,才是最大的恐怖。原本因帝威而迟疑的贪婪,此刻被对这诡异黑雾的本能恐惧所取代。一些修为较低的修士开始不顾命令,向后溃逃,却绝望地发现,黑雾弥漫的速度远超他们的遁光,很快便将逃得最远的几人吞没,只传来几声短促的惨叫,便再无声息!
“结阵!快结阵防御!”冥骨真人怒吼道,骨舟联合,释放出惨白的冥火光罩,将玄冥宗修士护在其中。天狰妖皇也咆哮着,妖云收缩,化作厚重的壁垒。他们都从这黑雾中感受到了致命的威胁,这威胁,甚至暂时压过了对光茧的觊觎。
整个青云宗山脉,连同其周边的大片空域,正被这无声无息蔓延开的死亡黑雾迅速笼罩。天空彻底失去了光彩,化为一片深邃的、仿佛能吞噬灵魂的黑暗之海。光茧在黑暗中依旧散发着稳定的暗金光芒,如同暴风雨中唯一孤立的灯塔,但它的光芒,却无法驱散这无边无际的黑暗,反而被衬托得愈发孤立与神秘。
黑雾越来越浓,低语声、扭曲的阴影、若有若无的恐怖气息在其中酝酿。它像是一只苏醒的洪荒巨兽,张开了巨大的口,要将这片天地间所有的生灵,无论敌我,尽数吞噬。
而光茧之中的楚砚,对外界这骤然而至的灭顶之灾,依旧毫无反应。那零点零三的生命体征,在归藏意志的绝对掌控下,稳如磐石。只是,在那无尽的黑暗包裹之下,光茧表面那幅残缺的仙帝星图,其流转的速度,似乎……微不可察地加快了一丝。仿佛某种沉睡的机制,因为这外部的极致黑暗与死寂,而被被动地激活了一角。
归藏意志的底层日志中,一条新的信息悄然闪过:“检测到超高浓度未知暗寂能量场……能级持续攀升……性质分析:近似‘永寂之地’残留气息……对宿主当前‘休眠’状态构成潜在干扰……启动适应性屏蔽层……推算源头:可能与‘镇魔棺’终极泄漏有关……”
黑雾,已弥漫天空。真正的灾难,似乎才刚刚开始。而这黑暗的降临,或许正预示着,某个被万古封印的恐怖存在,其力量投影,即将借助这无尽的暗寂,显现于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