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灭仙帝的投影已然消散,如同从未存在过。然而,那尊顶天立地的虚影所带来的、源自生命层次与大道本源的绝对碾压感,却如同烙印般,深深镌刻在青云宗山门内外每一个幸存生灵的神魂深处,久久无法散去。天空恢复了晦暗的清明,只是那被帝威与黑雾先后撕裂的虚空裂痕,如同丑陋的伤疤,无声诉说着方才那超乎想象的恐怖一幕。
短暂的、死一般的寂静之后,是更为混乱的骚动。
玄冥宗残存的几艘骨舟上,冥火飘摇不定,幸存的弟子们面无人色,望着先前主舰连同冥骨真人一同湮灭的虚空,眼中充满了劫后余生的恐惧与茫然无措。万妖谷的妖云稀薄了大半,幸存的妖兵妖将匍匐在地,发出压抑的呜咽,天狰妖皇那庞大的法相彻底消失,气息萎靡到了极点,隐匿于妖云深处,再无半分之前的嚣张气焰。魔焰殿的影子更是彻底消散,仿佛从未出现过,唯有空气中残留的一丝阴冷魔气,证明着他们也曾觊觎此地。
联军……已然名存实亡。在寂灭仙帝投影那无差别的漠然一瞥下,顶尖战力损失惨重,余者皆胆寒,再无战意。贪婪被更大的、对未知恐怖的敬畏所取代。
然而,就在这敌方溃散、青云宗看似绝处逢生的关头,更大的危机,却从风暴的最中心——那枚悬浮于道藏阁废墟上的暗金光茧,悄然降临。
光茧之内,楚砚依旧“沉睡”。零点零三的生命体征在归藏意志的绝对掌控下,呈现出一种异样的稳定。但外界的连番剧变,尤其是寂灭仙帝投影的强行显化与消散,对其这具早已千疮百孔的躯壳,造成了前所未有的负荷。那并非能量冲击,而是一种更深层次的、道则层面的“透支”。
投影散去,但其降临瞬间引动、而后又骤然抽离的帝者本源道韵,却在楚砚体内留下了难以抚平的涟漪。仙帝经文薄片光芒黯淡,裂痕似乎又扩大了一丝,如同超负荷运转后濒临破碎的法器。而楚砚眉心那粒已然化为微型暗金日轮的光点,在经历了极致的闪耀后,此刻正以一种不正常的频率剧烈震颤着,仿佛随时会失控崩解。
归藏意志的运算日志中,警告信息疯狂闪烁:“帝者投影消散,外部高压解除,内部道则失衡加剧……警告:肉身承载接近极限,‘休眠’状态稳定性降至临界点以下……本能防御机制‘绝对威压场’处于失控边缘……检测到周边存在高能量反应生命体(金丹期)……判定为潜在威胁……启动无差别威慑……”
就在一名距离道藏阁较近、隶属于玄冥宗、侥幸从帝威下存活下来的金丹初期长老,惊魂未定地试图收敛气息,驾驭骨舟残骸悄悄后退之际——
异变陡生!
那枚暗金光茧,毫无征兆地微微膨胀了一瞬!
没有光芒四射,没有能量爆发,只有一股无形无质、却直指大道本源、凌驾于众生之上的恐怖威压,如同水银泻地,又如同沉寂万古的火山骤然喷发,以光茧为中心,向着四面八方悍然席卷!
这股威压,与之前寂灭仙帝投影那笼罩天地的漠然帝威有所不同。它更内敛,更精纯,仿佛剥离了所有情感与意志,只剩下最纯粹的、代表着“寂灭”与“至上”的规则本身!它并非针对神魂进行震慑,而是直接作用于生灵的道基!作用于其力量的核心——金丹、元婴、乃至更本源的存在!
“呃啊——!”
首当其冲的那名玄冥宗金丹长老,甚至连反应的时间都没有。他只觉丹田处那颗苦修数百载、视为性命根本的金丹,如同被一柄无形的、蕴含寂灭法则的巨锤狠狠砸中!
“咔嚓……噗!”
一声轻微却令人毛骨悚然的碎裂声,自他体内传出!紧接着,他猛地喷出一口夹杂着金色碎片的鲜血,周身凝聚的阴寒灵力瞬间溃散,整个人如同被抽走了所有精气神,眼神瞬间黯淡,脸上血色尽褪,身体不受控制地从骨舟上栽落下去!气息如同风中残烛,迅速熄灭!
他的金丹……碎了!
不是被外力击破,而是被那绝对的上位法则威压,硬生生碾碎了道基!数百年的苦修,在这一刻,化为乌有!
这骇人的一幕,如同冰冷的尖刺,瞬间扎入了所有幸存金丹修士(无论是联军残部还是青云宗一方)的心底!
“不好!快退!”
天狰妖皇隐匿处传来一声惊惧到极点的嘶吼,残余的妖云如同受惊的鱼群,疯狂向后暴退!
另一位万妖谷的妖王动作稍慢半分,被那扩散的威压边缘扫中,顿时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嚎,庞大的妖躯剧烈颤抖,体表妖光乱闪,显然其妖丹也受到了重创,虽未立刻碎裂,却也布满了裂痕,修为大跌!
青云宗这边,玄玑真人与玉衡真人虽因距离稍远且有所戒备,未被正面冲击,但那股威压掠过时,他们丹田内的金丹亦是不受控制地剧烈震颤,灵光黯淡,仿佛遇到了天敌,传来阵阵撕裂般的痛楚!二人脸色瞬间煞白,急忙运转功法全力稳固道基,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骇然!
“这威压……源自寂昀真人?!他……他无意识散发的威压,竟能直接碾碎金丹?!”玄玑真人声音干涩,带着一丝颤抖。这已经完全超出了他们的理解范畴。金丹境修士,在这股威压面前,竟脆弱得如同婴儿!
玉衡真人死死盯着那暗金光茧,感受着其中散发出的、越来越不稳定、仿佛随时会再次爆发的恐怖气息,沉声道:“不是主动攻击……是本能!是他体内那股力量失衡后,自发的防御反应!任何靠近的金丹境存在,都会被视为威胁,遭到其道则层面的绝对压制!”
仿佛为了印证他的话,那暗金光茧再次不规则地鼓动了一下,又一波更强的威压如同涟漪般扩散开来!
这一次,范围更广,强度更大!
“噗!”“噗!”
联军残部中,又有两名金丹初期的修士躲闪不及,被威压扫中,下场与之前那位玄冥宗长老一般无二,金丹碎裂,道基被毁,当场修为尽废,生死不知!
就连一些距离较近、修为在筑基巅峰、半步金丹的修士,也被这股威压余波震得气血逆流,经脉欲裂,纷纷吐血倒退,面露极致恐惧。
一时间,以道藏阁为中心,方圆数里之内,竟形成了一片金丹禁地!任何金丹期以上的存在,一旦踏入这个范围,便会引动那光茧本能的威压反击,轻则金丹受损,重则道基崩碎,修为尽毁!
原本还有些小心思、试图远远观察光茧情况的各方残余势力,此刻彻底绝了念头,如同躲避瘟疫般,疯狂向更远处遁逃,只恨爹娘少生了两条腿。
青云宗内,短暂的喜悦被更大的忧虑所取代。敌人是退了,可这尊留在自家院子里的“大神”,似乎比那些明刀明枪的敌人更加危险!他无意识散发的威压,对于宗门内所有的金丹长老而言,都是悬在头顶的利剑!
“宗主!”玄玑真人望向青云峰顶,“寂昀真人此刻状态极不稳定,其威压对我等金丹修士威胁极大,是否……暂时撤离核心区域?”
青云宗主的身影依旧立于峰顶,他承受的压力最大,因为他的修为最高,距离那光茧也不算太远。但他周身道韵流转,硬生生抗住了那恐怖的威压,只是脸色比之前更加苍白。他凝视着光茧,缓缓摇头:“不能退。此乃我青云宗根基所在。况且,寂昀真人状态诡异,需有人近距离守护观察,以防再生变故。”
他话虽如此,但所有人都能感觉到,宗主的气息也有些不稳。显然,长时间抵抗那源自本源的寂灭威压,对他也是极大的负担。
“传令,”宗主声音低沉却坚定,“所有金丹期以下弟子,由各峰殿主率领,清理战场,救治伤员,加固外围防御。所有金丹长老……随本座,结‘星辉护灵阵’,于道藏阁外围三里处布防,非为御敌,只为……抵御威压,守护寂昀真人周全!”
这个命令,让所有金丹长老心头一沉。结阵抵御?抵御的并非外敌,而是来自他们要守护的对象那无意识散发的、足以碾碎他们道基的恐怖威压!这无疑是一场刀尖上的舞蹈,凶险无比。
但无人质疑。宗主已然身先士卒。玄玑、玉衡等人对视一眼,皆看到对方眼中的决然。他们迅速行动,引领残存的数位金丹长老,按照宗主指引的方位,各自占据阵眼,催动体内金丹,引动周天星力,一道柔和却坚韧的星光护罩缓缓升起,将道藏阁区域笼罩其中。
这阵法并非攻击,也非强力的防御,其主要功效是疏导与分散那无形的寂灭威压,尽可能减轻其对阵内金丹修士的直接冲击。然而,即便如此,当光茧再次不规则鼓动,威压袭来时,星光护罩剧烈震颤,阵眼中的每一位金丹长老都身躯剧震,脸色发白,不得不全力运转功法,稳固金丹,方能勉强支撑。
他们就像一群守护着沉睡巨龙的凡人,巨龙无意识的翻身吐息,都可能让他们粉身碎骨。
而光茧之中的楚砚,对这一切依旧毫无所知。归藏意志冰冷地记录着外界的变化:“威胁单元(金丹期生物)反应:撤退或建立低效防御屏障。威压场宣泄部分不稳定能量,‘休眠’状态稳定性微弱提升百分之零点零零一。警告:肉身道则裂痕持续扩大,需极端稳定环境进行深层修复……”
在外界看来,那暗金光茧似乎因为宣泄了部分威压而稍微稳定了一些,鼓动的频率有所降低。但其内部蕴含的毁灭性力量,以及那无差别针对金丹的恐怖威慑,却让所有知情者不敢有丝毫松懈。
青云宗,暂时避免了覆灭之危,却陷入了一种更为诡异的困境之中。他们守护的核心,变成了最大的危险源。而下一步该如何走,如何让这尊“大神”真正安稳下来,或者……如何与之共存,成为了摆在整个宗门面前,比应对联军围攻更加棘手、更加关乎存亡的难题。
夜色,悄然降临。破碎的山河间,星光护罩与暗金光茧遥遥相对,一方竭力守护,一方无意识散发着毁灭气息,构成了一幅绝望而诡异的画卷。每一位金丹长老都在苦苦支撑,他们的道基在威压下呻吟,他们的意志在承受着极限的考验。而下一波更强的威压,何时会再次降临?他们又能……撑住多久而不跪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