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夏城西门的城墙在晨光中泛着青灰色,夯土缝隙里还嵌着前几日火炮轰击留下的碎石。哱拜扶着城垛站在箭楼里,腰间弯刀的刀柄被掌心的汗水浸得发滑,目光死死盯着城外明军的动向 —— 三千名穿着灰袍的宣府镇兵正列着松散的方阵推进,旗帜歪歪扭扭,士兵们的步伐也透着几分迟疑。
“爹,您看明军这架势,根本就是虚张声势。” 哱承恩凑过来,指着阵前慢悠悠架设的几门小炮,“他们连佛郎机炮都没拉出来,就靠这几门土炮,连城墙的皮都打不掉。”
哱拜没说话,只是捻了捻胡须。他昨夜收到托克托的密信,说蒙古骑兵已在黄河渡口集结,只要他能拖住明军主力,三日内必有援军赶到。可眼前的明军实在反常,李如松的辽东铁骑素来以迅猛着称,如今却摆出这般拖沓的阵仗,让他心里总有些发沉。
“再等等。” 哱拜沉声道,转头看向城楼下的叛军阵列 —— 五千名骑兵已备好马鞍,马蹄在城门前的空地上刨出浅坑,甲叶碰撞声在清晨的寂静中格外清晰。这是他仅剩的精锐,是守住宁夏城的最后底气,绝不能轻易动用。
城外的明军突然动了。随着一声锣响,镇兵们齐声呐喊起来,声音倒是震天动地,可冲锋的速度却慢得可笑,跑在最前面的士兵甚至还在回头张望。几门土炮 “轰” 地响了,炮弹落在离城墙还有数十步的空地上,炸开的土块溅起半尺高,连城垛上的麻雀都没惊飞几只。
“哈哈哈!” 哱承恩拍着箭楼的栏杆大笑,“爹,我说什么来着?李如松这是没粮了,想靠虚张声势逼我们投降!您看这些士兵,跑都跑不动,肯定是饿的!”
箭楼里的叛军将领也跟着哄笑起来,之前因明军火炮产生的恐惧,被这蹩脚的佯攻冲散了大半。一个将领抱拳道:“首领,明军就是纸老虎!我们出城杀他们个落花流水,让李如松知道咱们的厉害!”
哱拜的目光扫过城外明军的后方 —— 那里隐约能看到炊烟升起,却没有大股援军的影子。他想起托克托的承诺,想起城中断缺的粮草,心中的迟疑渐渐被焦躁取代。“好!” 他猛地拔出弯刀,刀锋指向城外,“传我命令,开城门,五千铁骑随我出战,务必将明军赶回老家!”
“遵命!” 将领们齐声应和,转身跑下箭楼。
沉重的西门 “吱呀” 作响地打开,吊桥缓缓放下,撞在护城河的冰面上发出闷响。哱拜一马当先冲出城门,枣红色的战马踏过吊桥时,他回头望了一眼宁夏城的狼头旗,心中涌起一股破釜沉舟的豪气。五千骑兵紧随其后,铁蹄踏过冻土的声响如雷,卷起的尘土在晨光中连成一条黄龙。
城外的宣府镇兵看到叛军出城,立刻慌了神,呐喊声变成了真的惊叫,转身就往回跑。“追!别让他们跑了!” 哱承恩高声呼喊,一马当先冲在最前面,手中长枪直指跑在最后的明军士兵。
哱拜却隐隐觉得不对。明军跑得太乱了,乱得不像久经沙场的镇兵,反而像一群临时征召的民壮。他勒住马缰,刚要下令减速,身后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 —— 一个亲兵连滚带爬地冲过来,甲胄上沾着鲜血,声音抖得不成样子:“首领!不好了!城东的秘密据点被明军偷袭了!蒙古使者全被斩杀,来往密信都被搜走了!”
“什么?” 哱拜的脑袋 “嗡” 地一声,眼前发黑。那个秘密据点是他与托克托联络的唯一通道,藏在城东的废弃驿站里,除了他和几个亲信,连哱承恩都不知道具体位置。明军怎么会找到那里?
他猛地回头,望向宁夏城的方向。城东的天空中,一缕黑烟正缓缓升起 —— 那是据点被烧毁的信号。而刚才还在溃逃的宣府镇兵,此刻已停下脚步,重新列成方阵,阵前突然竖起了李如松的 “李” 字大旗。
“中计了!” 哱拜嘶吼着,声音里充满了绝望,“快!回师!守住城东!”
可已经晚了。就在叛军转身的瞬间,两侧的山坡上突然响起了号角声。密密麻麻的辽东铁骑从灌木丛中冲出,银甲在晨光中泛着冷光,长枪如林,直指叛军的侧翼。“杀!” 李宁的声音穿透战场,带着凛冽的杀气,“李将军有令,全歼叛贼,不准放走一个!”
辽东铁骑的冲锋如同一把锋利的弯刀,瞬间将叛军的阵型撕开一道大口子。叛军骑兵本就因突然变向乱了阵脚,面对精锐的辽东铁骑,根本毫无还手之力。惨叫声、兵器碰撞声、战马嘶鸣声交织在一起,战场瞬间变成了人间地狱。
哱拜挥舞着弯刀斩杀了几个冲上来的明军士兵,试图收拢部队,可混乱的阵型早已无法控制。他看到哱承恩被几个辽东铁骑围住,长枪从不同方向刺来,儿子的惨叫声刺破天空,最终倒在血泊中。
“杀出去!回宁夏城!” 哱拜双眼赤红,疯狂地挥舞着弯刀,硬生生杀出一条血路。身边的亲兵越来越少,甲胄上沾满了鲜血,既有敌人的,也有自己的。他回头望去,五千铁骑只剩下不到一千人,正被明军死死咬住,根本无法脱身。
而在城东的秘密据点,李如松正站在烧毁的驿站前,手里拿着一叠烧焦的密信。信上的字迹虽然模糊,但 “托克托”“黄河渡口”“援军三日后到” 等字样依然清晰可辨。“好,很好。” 李如松冷笑一声,将密信递给身边的梅国桢,“哱拜的底牌,终于被我们摸清了。”
梅国桢接过密信,看着上面的内容,眼中闪过一丝兴奋:“将军,这下哱拜彻底成了孤家寡人,托克托就算想派兵,也联系不上他了。”
“不止如此。” 李如松指向正在收拢俘虏的士兵,“这些俘虏里有不少是蒙古使者的随从,把他们的衣服扒下来,让我们的人换上,去黄河渡口见托克托 —— 就说哱拜急需援军,让他立刻出兵。”
梅国桢恍然大悟:“将军是想引托克托的骑兵过来,设伏全歼?”
“正是。” 李如松点头,目光望向黄河西岸的方向,“陛下在密旨里说,要分化蒙古诸部,现在就是最好的机会。只要我们打败托克托,其他部落就再也不敢轻举妄动了。”
此时的哱拜带着残兵逃回了宁夏城,刚关上城门,就看到城东的黑烟越来越浓。他瘫坐在城楼上,望着城外追击的明军,心中充满了悔恨和恐惧。他知道,秘密据点被破,与蒙古的联系被切断,宁夏城彻底成了一座孤城,粮草将尽,援军无望,等待他的,只有死路一条。
而在明军大营里,李如松正在部署伏击计划。他将辽东铁骑和戚家军的火器营分成两队,分别埋伏在黄河渡口两侧的山坡上,又让麻贵率领一部兵力,伪装成叛军,引诱托克托的骑兵进入伏击圈。“记住,” 李如松对着将领们道,“等蒙古骑兵进入伏击圈,先放他们过去一半,再用火炮封锁退路,然后两翼夹击,务必将他们全歼!”
“遵命!” 将领们齐声应和,转身各自准备去了。
夕阳西下,黄河渡口的水面泛着金色的波光。麻贵带着伪装成叛军的士兵,在渡口旁点燃了三堆篝火 —— 这是密信里约定的求援信号。远处的蒙古营地中,托克托看到了篝火,立刻召集骑兵,准备出兵。他不知道,一场针对他的陷阱,已经悄然张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