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天光未大亮,一层薄雾还笼罩着将军府的亭台楼阁。楚倾凰坐在窗边,指尖犹自带着昨夜触碰玉佩残留的微凉,脑海中反复回放着那风雪交加、生死离别的模糊画面,心绪难平。
就在这时,青鸾连通报都来不及,急匆匆地撩帘而入,脸上带着显而易见的慌张:“小姐!宫中来人了,是太后身边的掌事太监冯公公,说是太后娘娘急诏,让您即刻入宫!”
该来的,终究还是来了。楚倾凰心中凛然,瞬间将所有纷乱情绪压下,恢复了惯有的冷静。她站起身,语气平稳:“更衣。”
坐在梳妆台前,铜镜映出她清丽却坚毅的面容。她特意选了一身端庄大方的藕荷色宫装,发髻梳得一丝不苟,只在鬓边簪了一支素雅的珍珠步摇。最后,她的目光落在妆匣中那枚羊脂玉佩上。昨夜得知的惊人真相犹在耳边,既然太子想借此发难,她倒要看看,这枚牵扯着前世今生、关联着神秘系统的玉佩,究竟还藏着多少不为人知的秘密。她亲手将玉佩系在腰间绦带上,位置不偏不倚,恰好最是显眼。
慈宁宫内,气氛远比她想象的更为凝重。鎏金瑞兽香炉中吐出袅袅青烟,却驱不散那股无形的压抑。太后端坐在凤榻之上,身着绛紫色常服,面色沉静,不辨喜怒,但那双历经风霜的眼眸中却带着审视。太子萧天宸身着杏黄色常服,侍立在太后身侧,唇角噙着一抹若有若无、志在必得的冷笑。而柳如烟则直接跪在冰凉的金砖地面上,肩头微微耸动,正拿着绣帕低声啜泣,一副受了天大委屈、我见犹怜的模样。
“臣女楚倾凰,参见太后娘娘,太后娘娘千岁。”楚倾凰规规矩矩地行了大礼,姿态从容不迫,声音清越,不见半分慌乱。
“楚丫头,起来说话。”太后的声音平稳,听不出情绪,目光却落在了她腰间那枚玉佩上,“哀家问你,昨日三皇子赠你这枚玉佩,你可知道它的来历?”
楚倾凰心中警铃大作,面上却不动声色,依言起身,微微垂首,恭敬答道:“回太后娘娘,三殿下赠玉时,只言此乃淑妃娘娘遗物,嘱臣女好生保管。臣女感念殿下心意,并未多问其他。”
“先妃遗物?”不等太后开口,一旁的萧天宸便冷笑着抢先道,语气充满了讥讽,“楚小姐怕是被人蒙在鼓里了吧?这枚玉佩,乃是当年父皇与淑妃定情之时,亲手所赐的信物!其上更镌刻龙纹,见玉佩如见君王,意义非凡!三弟未经父皇允许,私将此等御赐信物转赠于你,他究竟是何居心?莫非是想借你楚家之势,行那僭越之事?”
这番话可谓诛心!直接将私赠行为上升到了窥视皇权、图谋不轨的高度!
楚倾凰心中猛地一沉,如同坠入冰窖。她终于明白,昨夜系统为何会在玉佩能量注入后解锁“记忆回溯”功能——这玉佩本身,恐怕就蕴含着极大的能量和秘密,其来历更是非同小可!但她迅速稳住心神,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抬起眼,目光清澈地望向太后,语气带着恰到好处的惊讶与无辜:
“回太后,殿下赠玉时,确实只说是先妃遗物,以表…以表友好之意,并未提及乃是御赐之物,更未言明有此等尊崇寓意。倾凰见识浅薄,实在不知其中竟有如此渊源,还请太后娘娘明鉴。”她将责任巧妙地推回到“未被告知”上,将自己置于不知者之位。
“好一个不知!”萧天宸岂肯轻易放过,他上前一步,目光锐利如刀,步步紧逼,“即便你事先不知,如今既已知晓,也该知道私受御赐之物,尤其还是此等象征君权的信物,该当何罪?!按律,轻则夺爵抄家,重则…可是要掉脑袋的!”他刻意加重了最后几个字,试图施加压力。
殿内气氛瞬间紧绷到了极点,柳如烟的啜泣声也适时地放大了一些,更添了几分压抑。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殿外传来内侍清晰响亮的通传:“三皇子殿下求见——”
声音未落,一身亲王朝服,身姿挺拔的萧夜离已大步踏入殿内。他先是规规矩矩地向凤榻上的太后行了跪拜大礼:“儿臣参见皇祖母。”起身后,才转向脸色难看的萧天宸,语气平淡无波,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嘲讽:“皇兄的消息,倒是灵通得很。昨日才发生的事,今日一早便传到皇祖母这里了。”
“三弟!”萧天宸面色一沉,厉声道,“你来得正好!你私赠御赐龙纹玉佩,该当何罪?!”
萧夜离面对太子的质问,丝毫不显慌乱,反而从容不迫地从宽大的朝服袖中取出一卷明显年代久远、颜色有些泛黄的明黄绢帛。他双手将绢帛高举过头顶,声音沉稳有力:
“皇兄怕是贵人多忘事,或是…根本不曾知晓。父皇当年赐下此玉佩时,曾特意下过一道特旨,言明:‘此玉随淑妃心意,或佩或藏或赠,皆由其意,朕与后人,皆不得干涉。’ 母妃临终前,亲手将此玉交予儿臣,言明可由儿臣自行处置。既然如此,儿臣自然有权决定将其赠予何人。皇兄若是不信,特旨在此,请皇祖母过目。”
早有太监上前接过绢帛,恭敬地呈给太后。太后展开细看,那绢帛之上,赫然盖着鲜红的传国玉玺大印,字迹虽因岁月而略显褪色,但笔力遒劲,内容与萧夜离所说一般无二,确实是先帝真迹!
太后面上的凝重之色渐渐化去,眼神复杂地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柳如烟和面色铁青的太子,将绢帛递还给太监,缓缓开口道:“既然先帝有旨意在前,淑妃又将此玉给了离儿,他如何处置,确是他的自由。此事,就此作罢,休要再提。”语气虽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一场风波,看似在萧夜离拿出先帝特旨后,被太后强行压下。
从慈宁宫出来,已是日上三竿。秋日温暖的阳光透过宫道两旁枝叶的缝隙洒下,在地上投下斑驳晃动的光影,稍稍驱散了方才殿内的阴冷气息。萧夜离与楚倾凰并肩走在长长的宫道上,身后跟着远远伺候的宫人。
“今日,多谢殿下及时赶来解围。”楚倾凰微微侧首,轻声道谢。阳光照在她细腻的侧脸上,镀上一层柔和的光晕。
“是我考虑不周,未曾提前与你说明此玉来历,反倒连累你受此惊吓。”萧夜离微微摇头,目光深沉地望向宫殿巍峨的飞檐,“太子此番未能得逞,绝不会善罢甘休。日后,你需更加小心。”
她抬起头,阳光正好映亮他清俊的侧脸和紧抿的薄唇,那半张银质面具在光下闪烁着冷硬的光泽:“殿下,那玉佩…”她忍不住想问,关于玉佩更深层的秘密,关于它为何能与系统产生共鸣。
“回去再说。”萧夜离却迅速打断了她,目光似是不经意地、极其快速地扫过宫墙拐角处一片晃动的阴影,声音压得更低,“隔墙有耳。”
楚倾凰立刻会意,将满腹的疑问暂时压下,点了点头。两人不再交谈,只是默默地并肩前行,各自怀揣着重重心事。脚下的青石板路向前延伸,仿佛预示着前路的莫测与艰难。阳光虽暖,却照不透这九重宫阙之下的暗流汹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