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握了“月奴”这一关键信息后,楚倾凰与萧夜离并未感到丝毫轻松,反而觉得肩头的压力更为沉重。一个拥有皇室血脉、心怀刻骨仇恨、且行事诡秘莫测的对手,其危险性远超寻常刺客。任何轻率的行动,都可能引发难以预料的后果,甚至可能触动皇帝那根最敏感的神经。
萧夜离的伤势恢复进入了更为关键的,也是更为凶险的阶段。那日得知阿依慕可能的身世后,他心绪显然受到了不小的冲击,表面虽维持着镇定,但内息却因这突如其来的信息而产生了细微的紊乱。当夜子时,他便发起了低烧,体内原本被灵玉和药物勉强压制住的几种毒素,仿佛嗅到了可乘之机,骤然变得活跃起来,如同无数细小的毒蛇,在他受损的经脉中窜动、冲突,引发阵阵钻心的绞痛。
楚倾凰被守夜青黛急促的脚步声惊醒,赶到内室时,只见萧夜离面色潮红,呼吸急促,额头上布满冷汗,身体因痛苦而微微蜷缩,那双向来深邃冷静的眼眸此刻也蒙上了一层压抑的痛苦之色。
“是余毒反噬,引动了内息!”楚倾凰瞬间判断出情况,心头一紧。她不敢有丝毫耽搁,立刻吩咐青黛准备热水、干净的布巾和她特制的解毒安神药油,自己则迅速净手,取出了那套陪伴她多年的金针。
烛光摇曳,将室内映照得一片昏黄。楚倾凰凝神静气,摒弃所有杂念,整个人进入一种空灵而专注的状态。她指尖捻动着细如牛毛、却坚韧无比的金针,先是快速刺入萧夜离头顶的百会、神庭等要穴,稳住他濒临混乱的神智;随后,手法如穿花蝴蝶,精准地将一枚枚金针刺入他胸前膻中、背后神道、以及四肢关键经脉交汇之处。
这一次施针,与往日又有所不同。她不仅要疏导郁结的气血,安抚躁动暴走的内息,更要小心翼翼地引导怀中灵玉那温润平和、却又蕴含着磅礴生机的能量,透过金针,如同最精细的工匠运用刻刀一般,一丝丝、一缕缕地去剥离、中和那些盘踞在要害经脉深处的顽固毒质。
“蚀髓散”的阴寒,鬼面人短刺上那未知剧毒的诡异腐蚀性,以及因情绪波动而引动的、更深层的内息紊乱……几种性质迥异却同样霸道的力量在萧夜离脆弱的经脉中交织、冲撞、撕扯。施针过程凶险万分,楚倾凰的额头不断渗出细密的汗珠,顺着她苍白的脸颊滑落。青黛在一旁紧张得手心都是汗,小心翼翼地为她擦拭,连呼吸都放得极轻,生怕打扰到这性命攸关的救治。
萧夜离紧闭双眼,牙关紧咬,额角与脖颈处的青筋因极致的痛苦而凸显出来,身体不受控制地微微痉挛着。但他意志力惊人,始终强忍着,未曾发出一声呻吟,只是那毫无血色的嘴唇已被咬出了一排深深的、带着血丝的齿印,指甲也因用力而深深陷入掌心。
时间在寂静而紧张的救治中缓慢地流逝,窗外从漆黑的深夜渐渐变为灰蒙蒙的黎明。楚倾凰全神贯注,精神力与内力都消耗巨大,脸色比榻上的病人还要难看几分。直到天际泛起鱼肚白,她才终于将最后一枚深刺入穴的金针,以一种极其特殊的手法,缓缓旋转着取出。
当最后一缕异种真气被引导出体,萧夜离紧绷的身体骤然一松,发出一声极其微弱、却仿佛卸下千斤重担的叹息,潮红的脸色渐渐褪去,呼吸也变得平稳悠长起来,终于陷入了深度睡眠。
楚倾凰长长地吁出一口浊气,身体晃了一下,眼前阵阵发黑,几乎虚脱倒地。青黛连忙上前扶住她,声音带着哭腔:“姑娘!”
“我……没事。”楚倾凰借力稳住身形,声音沙哑无力,却依旧强撑着,“快,帮我看看殿下脉象如何。”
青黛小心地将她扶到一旁的椅子上坐下,这才去为萧夜离诊脉。片刻后,她脸上露出喜色:“姑娘,殿下脉象虽然依旧虚弱,但已趋于平稳,那股躁动的邪气也被压下去了!”
楚倾凰闻言,悬着的心才终于落回实处,疲惫如同潮水般席卷而来。她靠在椅背上,连抬起手指的力气都快没有了。
“姑娘,您快去歇息吧!殿下这里我看着,绝不会出岔子。”青黛看着楚倾凰几乎透明的脸色,心疼不已。
楚倾凰却摇了摇头,目光落在萧夜离沉睡中依旧微蹙的眉头上,轻声道:“去打盆热水来,我再给殿下擦拭一下,换身干爽的寝衣。他刚才出了太多汗,黏在身上不利于恢复。”
她必须更加小心地看护他。不仅是为了他的身体,防止再次出现类似的凶险反噬;更是因为,在彻底清除余毒、修复经脉之前,他就像一座内部布满裂痕的琉璃塔,经不起任何大的情绪波动和外力冲击。而接下来要面对的,是一个与他血脉相连、却恨意滔天的对手,这其中的复杂与凶险,远超以往。
在青黛的帮助下,楚倾凰强撑着疲软的身体,仔细地为萧夜离擦拭了身体,更换了干净的寝衣。做完这一切,天光已然大亮。她终于支撑不住,伏在萧夜离床边的案几上,沉沉睡去。
不知过了多久,楚倾凰被一阵极轻微的叩门声惊醒。她猛地抬头,见萧夜离依旧安稳地睡着,这才松了口气。起身开门,门外是影驹。
“楚姑娘,殿下他……”影驹见她脸色苍白,担忧地问道。
“殿下暂时无碍了。”楚倾凰揉了揉刺痛的太阳穴,低声道,“可是有什么发现?”
影驹点了点头,神色凝重地递过一小块用绢帕包裹着的东西。“我们监视那几个西域老人的手下,今早发现他们院落的后门处,有负责采买的伙计偷偷丢弃了一些垃圾。我们在里面发现了这个。”
楚倾凰接过绢帕,打开一看,里面是一小撮暗红色的、质地细腻的泥土碎屑,其中还混杂着几片烧焦的、看不出原本形状的硬物碎片,以及一点点……凝固的、颜色发暗的疑似血迹。
“这是……”楚倾凰瞳孔微缩。
“我们的人辨认过,这泥土极可能就是‘血焰泥’的残留。而那些烧焦的碎片,质地不像木料,倒像是……某种经过特殊处理的骨骼碎片。”影驹的声音压得更低,“至于那点凝固物,还需姑娘您亲自查验。”
楚倾凰的心猛地沉了下去。血焰泥,骨骼碎片,血迹……这几个元素组合在一起,透出一股浓郁的不祥与邪异气息。阿依慕和那几个西域老人,究竟在暗中进行着怎样可怕的勾当?
她小心翼翼地拈起一点那暗红色的凝固物,凑近鼻尖轻轻一嗅,一股极其淡薄、却带着铁锈与某种腐败气息的腥味传来。她的脸色瞬间变得无比难看。
“这……不是普通的血。”她抬起头,看向影驹,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这里面,混合了至少三种以上不同生物的血液,而且……似乎经过了一种极其古老的、带着诅咒意味的秘法处理。”
线索,再次以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方式,浮出了水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