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鹰愁径”之名,果然不虚。
林锦棠与林虎依照老猎户的指引,艰难翻过那座形似马鞍的山头。山路至此几乎断绝,眼前是刀劈斧凿般的陡峭崖壁,一道宽不过尺余、深不见底的裂缝,如同大地狰狞的伤口,蜿蜒隐没在背阴面的浓重阴影与湿滑苔藓之中。山风灌入裂缝,发出凄厉的呜咽,真如鹰隼哀鸣,令人心悸。
“就是这里了。”林虎拄着木棍,脸色因疼痛和失血而苍白,但眼神依旧坚定。他探头看了看裂缝深处,幽暗阴冷。“老丈说得对,只容侧身过。大人,您走前面,我断后。抓紧岩壁,踩稳每一步。”
林锦棠点头,将短剑插回腰间,深吸一口气,率先侧身挤入那道狭窄的岩缝。岩壁冰冷湿滑,布满了尖锐的凸起和湿漉漉的苔藓,挤压着身体,几乎透不过气。脚下是深不见底的黑暗,偶尔有碎石被碰落,久久听不到回音。她屏住呼吸,全神贯注,手指死死扣住任何可以借力的缝隙或石棱,一寸寸向前挪动。
林虎紧随其后,他的体型更为魁梧,通过时更为艰难,断腿处不时刮蹭到岩壁,疼得他额头青筋直跳,却一声不吭。两人如同壁虎般贴附在悬崖绝壁之上,在死亡的边缘缓缓前行。
这段路不过二三十丈,却仿佛走了几个时辰。当林锦棠终于看到前方裂缝变宽,隐约有光线和水汽透入时,几乎虚脱。她奋力挤出最后一步,眼前豁然开朗——一条巨大的瀑布如同白练从天而降,轰然砸入下方深潭,溅起漫天水雾,在午后的阳光下映出一道小小的彩虹。瀑布后方,果然隐约可见一个黑黢黢的洞口。
“老藤!”林虎指着瀑布一侧悬崖上垂下的数根粗如儿臂、乌黑发亮、不知生长了多少年的老藤。“抓住最粗那根,荡过去,对准洞口!”
下方是雷鸣般的水声和深不见底的寒潭,荡过去若稍有偏差,便是粉身碎骨。林锦棠手心全是冷汗。她回头看了一眼林虎,后者对她用力点头。
没有退路。林锦棠抓住那根最粗的老藤,入手坚韧冰凉。她倒退几步,助跑,奋力一跃,借助老藤的摆荡,如同灵猿般朝着瀑布后的洞口飞去!水汽扑面,瞬间湿透衣衫,轰鸣声震耳欲聋。就在力量将尽、即将下坠的刹那,她松手,身体准确地撞入洞口边缘的岩石平台,连滚几圈,停下时已身在洞内,惊魂未定。
“林虎大哥!”她急急回头。
只见林虎也已抓住另一根老藤,他没有助跑,纯靠臂力,忍着腿伤剧痛,低吼一声,身形荡起!然而,就在他即将抵达洞口时,手中那根老藤似乎承受不住他体重加冲力,发出一声令人牙酸的“嘎吱”声,顶端连接岩壁处竟有松动迹象!
“小心!”林锦棠失声惊呼。
林虎反应极快,在老藤彻底松脱前的一瞬,猛地一蹬岩壁,借力将自己甩向洞口,同时松手!他庞大的身躯如同炮弹般砸进洞内,撞在石壁上,闷哼一声,滚落在地,断腿处的夹板都险些散开。
“林虎大哥!”林锦棠扑过去。
林虎大口喘息,摆了摆手,示意自己没事,只是脸色更加难看。两人瘫坐在洞口,听着外面瀑布的轰鸣,相顾无言,都有种劫后余生的恍惚。
歇息片刻,他们打量起这个被瀑布半掩的山洞。洞内幽深,果然听到潺潺水声。点燃老猎户给的简易火把(浸了松脂的干枝),小心前行。洞中果然有条不深却冰冷刺骨的暗河,需涉水而过。水深及腰,寒气透骨,水流虽然平缓,但水底湿滑,行走艰难。林虎腿伤不便,林锦棠几乎是用肩膀扛着他,一步步挪过这段冰冷的“水路”。
穿过山洞,眼前是一条极其狭窄、两侧峭壁高耸入云、几乎遮蔽了天空的裂缝峡谷——正是一线天。此时已是下午,日光难以直射谷底,谷内光线昏暗,弥漫着一层淡淡的、带着甜腥和腐朽气味的灰白色雾气。谷中寂静得可怕,连虫鸣鸟叫都听不见。
“毒瘴!”林锦棠立刻想起老猎户的警告,连忙掏出那个兽皮小袋,取出里面的药粉。药粉呈灰褐色,带着浓烈的辛辣草药气味。她将一些药粉倒在掌心,示意林虎也照做,两人将药粉涂抹在口鼻周围,又撒了一些在衣领和袖口。
“老丈说正午时分瘴气最淡,现在已过正午,瘴气开始积聚了。我们必须尽快通过!”林锦棠看着谷中逐渐加重的雾气,心中焦急。
林虎点头,咬牙支撑起身子:“走!”
两人不再停留,踏入一线天峡谷。谷底乱石嶙峋,布满了湿滑的苔藓和不知名的、颜色艳丽的蕈类。那灰白色的瘴气如同有生命的活物,缓缓流动,缭绕在腿脚之间,即使涂抹了药粉,依然能闻到一丝甜腥气,令人微微头晕。他们不敢大口呼吸,尽量加快脚步。
峡谷蜿蜒曲折,不知有多长。走了约莫半个时辰,前方雾气似乎更浓了些,光线也更加昏暗。林锦棠心中不安加剧,总觉得这死寂的峡谷中,除了他们,还有别的东西在窥伺。
突然,走在前面的林虎猛地停下脚步,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同时将林锦棠拉向一块凸起的巨石后。
“怎么了?”林锦棠压低声音。
林虎没有说话,只是示意她听。林锦棠屏息凝神,除了风声和自己的心跳,似乎…真的有极其轻微的、不同于风声水声的窸窣声,从前方的雾气中传来,像是…衣物摩擦岩石,又像是…什么东西在爬行?
难道是峡谷里的野兽?还是…追兵?!
两人心中同时一紧。林虎握紧了木棍(他的刀在跌落时丢失了),林锦棠也再次拔出了短剑。
雾气中,隐约出现了几道模糊的黑影,正在缓慢而谨慎地向他们这个方向移动。看身形,是人!而且不止一个!他们同样用布蒙着口鼻,动作敏捷,悄无声息,如同雾气中游走的鬼魅。
果然!追兵竟然也找到了这里!而且还赶在了他们前面,或者是从别的入口包抄进来了!
“退!”林虎当机立断,拉着林锦棠就想往后撤。
然而,后方的雾气中,也隐约传来了脚步声!他们被堵在了峡谷中间!
绝境再现!
林虎眼中闪过一丝狠色,将林锦棠推向一块更大的、可以勉强容身的石缝:“大人,躲进去!无论发生什么,别出来!”
“林虎大哥!”
“快!”林虎低吼,转身,背对着石缝,拄着木棍,如同受伤却更显凶悍的猛虎,死死盯着前后逐渐逼近的黑影。
前后合围的黑影似乎也察觉到了他们的位置,加快了速度,从雾气中显露出身形。前面三人,后面两人,皆是一身利于山林行动的深色劲装,蒙面,手中持着短刀或分水刺,眼神冰冷,带着猎杀者的漠然。
“林虎,别做无谓挣扎了。把东西和人交出来,给你个痛快。”前方领头的一个黑衣人开口道,声音嘶哑,带着某种奇怪的口音。
林虎咧嘴一笑,露出森白的牙齿:“想要?自己来拿!”话音未落,他竟主动出击,手中木棍化作一道残影,挟着风声,直戳向说话那人的面门!他腿脚不便,索性将大部分力量都灌注于双臂,招式大开大合,全是不要命的打法!
黑衣人显然没料到林虎重伤之下还敢主动进攻,仓促间挥刀格挡。“咔嚓!”木棍被削断一截,但林虎的力道也震得他手臂发麻。旁边两名黑衣人立刻挥刀攻上!
狭窄的峡谷中,瞬间刀光棍影绞杀在一起!林虎虽勇,但重伤在身,以一敌三,立时落入下风,身上转眼又添了几道伤口,鲜血淋漓。但他兀自死战不退,牢牢护住身后的石缝。
石缝中的林锦棠心急如焚,她知道自己出去也是添乱,但眼看林虎险象环生,随时可能丧命…
就在这危急关头,后方包抄上来的两名黑衣人,突然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呼,随即便是“噗通”、“噗通”两声闷响,似乎倒地不起!
前方围攻林虎的三人攻势一缓,惊疑不定地看向后方雾气。只见那两名同伴不知何时已软倒在地,生死不知。而雾气中,一道佝偻瘦削、如同鬼魅般的身影,正缓缓浮现——正是那深山老猎户!他手中提着一张简陋的木弓,弓弦犹自微颤。
“老丈?!”林锦棠又惊又喜。
老猎户看也不看她,浑浊的眼睛盯着剩下的三名黑衣人,沙哑的声音在峡谷中回荡:“几个外来的小崽子,也敢在‘鬼见愁’里撒野?扰了老汉清净不说,还想动老汉的客人?”
“老东西,少管闲事!”领头的黑衣人厉声道,眼中却闪过一丝忌惮。这老头出现的无声无息,瞬间放倒他们两个好手,用的似乎还是涂了麻药的吹箭或短矢,绝非善类。
“闲事?”老猎户嗤笑一声,“在我的山里,没有闲事。给你们三息,滚出这条峡谷,否则,就都留在这里肥地!”
三名黑衣人对视一眼,显然不甘心就此退去。领头的一咬牙:“一起上,先解决这老东西!”
三人舍弃林虎,同时扑向老猎户!刀光霍霍,杀气凛然!
老猎户却是不慌不忙,身形如同没有重量的枯叶,在狭窄的岩石间诡异飘动,手中木弓时而如棍横扫,时而弓弦如刀切割,招式古朴狠辣,竟将三人攻势一一化解,偶尔反击,便逼得对方手忙脚乱。更诡异的是,他脚下步伐似乎暗合某种规律,总是在间不容发之际避开致命攻击,仿佛对这里每一块石头都了如指掌。
林虎得到喘息之机,连忙退到石缝边,喘着粗气,对林锦棠急道:“大人…快走!顺着峡谷…一直往前!老丈他…”
他话未说完,只见老猎户在与一名黑衣人错身而过时,手中弓弦不知怎么一绕,竟勒住了对方脖颈,猛地一拽!那黑衣人眼球暴突,手中短刀当啷落地,挣扎两下便没了声息。
剩下两名黑衣人大骇,知道踢到了铁板,不敢再战,虚晃一招,转身便向峡谷深处逃去!
老猎户并未追赶,只是冷冷看着他们消失在雾气中,然后走到那两名最初被放倒的黑衣人身旁,俯身检查了一下,从他们怀中搜出几样东西——令牌、信号烟火、还有一小包药粉。
“是‘听风楼’的杂碎,专干拿钱买命的勾当,鼻子倒是灵,居然摸到这里来了。”老猎户将搜出的东西随手扔进旁边的水洼,啐了一口,这才转向林锦棠和林虎。
“老丈…您怎么来了?”林锦棠从石缝中走出,感激又疑惑。
“我不来,你们就真成‘鬼见愁’的肥料了。”老猎户哼道,“那两个尾巴被我在入口的陷阱招呼了,但没想到还有一拨直接从上游峡谷摸进来。这帮家伙,对这片山没那么熟,但也知道一线天是近道…你们运气不好。”
他看了看林虎几乎成了血人的惨状,皱了皱眉,又从怀里掏出那个黑药膏罐子,扔给林锦棠:“赶紧再给他敷上。这峡谷不能再待了,听风楼的人失手,可能会招来更多人,或者用别的阴招。跟我来,我知道一条绕过前面最浓瘴气区的岔路,虽然绕点远,但安全些。”
不由分说,老猎户转身便走。林锦棠和林虎不敢耽搁,连忙跟上。老猎户对这条峡谷果然了如指掌,带着他们在乱石和藤蔓间七拐八绕,避开那些颜色最艳丽、气味最甜腻的蕈类和雾气最浓的区域,甚至指点他们哪些石头可以踩,哪些藤蔓可以借力。
一路上,老猎户沉默寡言,只在林锦棠为他为何相助时,淡淡说了一句:“山有山的规矩。进了我的山,就是我的客。外人进来撒野,不行。”便不再多言。
在他的带领下,又走了近一个时辰,前方水声渐响,雾气渐薄,终于看到了峡谷的出口——一片较为开阔的、布满鹅卵石的河滩,河水在此变得平缓,远处依稀可见炊烟。正是野羊滩!
“到了。”老猎户停下脚步,指着河滩北面隐约的几处低矮草棚,“那边就是偶尔有人落脚的窝棚,有没有船,看你们造化。沿着河滩往上游再走三十里,才是正经的古渡口,但那里恐怕更不太平。”
他转身,看着林锦棠和林虎:“就送到这里。后面的路,老汉不熟了,你们自己小心。记住,过了河,也未必是坦途。”说完,他竟不再停留,身影几个起落,便消失在峡谷入口的乱石之后,仿佛从未出现过。
林锦棠望着老者消失的方向,深深一揖。她知道,这位神秘的深山奇人,已给了他们天大的恩情。
“林虎大哥,你怎么样?”她收回目光,担忧地看向林虎。
林虎靠在石头上,脸色惨白如纸,失血过多加上连日劳累奔波,已是强弩之末,全靠意志力撑着。“还…还行。大人,快…快去看看…有没有船…我们必须…尽快过河…”
林锦棠知道他状况极差,必须尽快找到安顿和治疗的地方。她将林虎扶到一块背风的巨石后,让他靠着休息,自己则强打精神,小心翼翼地向河滩北面那几处草棚摸去。
草棚破败不堪,似乎已废弃许久,并无人在。但在最靠近水边的一个草棚后面,林锦棠惊喜地发现,系着一条简陋的、仅能容纳三四个人的小木船!船虽破旧,桨橹俱全,看起来还能浮水。
她心中稍定,正欲回去叫林虎,却忽然瞥见上游远处的河面上,似乎有几点不同于寻常渔火的光亮,隐隐绰绰,顺流而下,速度颇快。
是船队?这个时辰,在这偏僻的野羊滩…
林锦棠心中一紧,不敢大意,连忙退回林虎身边。“林虎大哥,找到船了,但上游好像有船队下来,情况不明。我们得赶紧走!”
林虎勉力站起,两人搀扶着,以最快速度来到小木船边。林锦棠解开缆绳,先将林虎扶上船,自己随后跳上,抓起船桨,奋力向对岸划去。
小木船吱呀作响,在平缓的河水中艰难前行。林锦棠不通水性,更不善操舟,划得十分吃力,船只在河中打着转。而这时,上游那几点光亮已清晰可见,果然是三条中型快船,正乘风破浪而来,船头似乎还有人影晃动,正向他们这个方向指指点点。
“快…大人…快点…”林虎趴在船边,焦急催促,他看出那快船来者不善。
林锦棠咬紧牙关,用尽全身力气划桨。小船终于歪歪斜斜地靠近了对岸。不等完全靠稳,林虎便挣扎着滚下船,林锦棠也连忙跳下,两人连拖带拽,将小船拖上岸边的芦苇丛隐藏起来,然后头也不回地钻进了对岸茂密的树林之中,拼命向深处跑去。
身后,那三条快船已追至野羊滩,隐约传来呼喝声和搜寻的动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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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城,晋王府,密室。
夜已深,密室内的气氛却比夜色更加凝重压抑。晋王赵弘负手立于一幅巨大的大周疆域图前,目光死死盯着扬州至京城之间的广袤区域,尤其是那蜿蜒如带的运河与几条主要陆路官道。
高公公垂手立在一旁,额角有细密的汗珠。影煞依旧如同影子般立在角落。
“还没有林锦棠的确切消息?”晋王的声音听不出喜怒,但熟悉他的人都知,这平静之下酝酿着何等雷霆。
“回王爷,”高公公声音干涩,“‘听风楼’派往‘鬼见愁’一带追踪的人…失手了。一队五人,只逃回两个,说是遇到了一个极厉害的深山老猎户,折了三人…林锦棠和林虎…疑似已穿过一线天峡谷,在野羊滩附近失去踪迹,可能…已经过河。”
“废物!连个重伤的武夫和一个弱质女流都拿不住!‘听风楼’不是号称江湖消息最灵、手段最辣吗?!”晋王猛地转身,眼中怒火几乎要喷薄而出。
影煞适时开口,声音依旧冰冷无波:“王爷息怒。‘鬼见愁’地势奇险,非寻常江湖客所能适应。那老猎户,据逃回的人描述,身手诡异,对山林熟悉至极,恐怕…是早年隐退的军中高手或奇人异士。林锦棠能得此人相助,实属意外。”
“意外?本王不要听意外!”晋王低吼,“秦锋押解的队伍,到哪里了?”
高公公连忙道:“已出扬州境,正沿官道北上,日行约六十里,沿途并未遮掩行踪,护卫森严。预计…十日后可抵徐州。”
“疑兵…倒做得像模像样。”晋王冷笑,“真正要命的,是那条看不见的‘暗线’!”他手指重重敲在地图上淮河与运河交汇的一片区域,“过了野羊滩,就是淮河。他们要么继续走偏僻陆路,要么,一定会设法走水路!淮河之上,漕运繁忙,各色船只混杂,正是他们隐匿行迹、加快速度的好机会!”
他眼中闪烁着阴鸷算计的光芒:“不能再这样被动追索了。必须…在他们可能经过的关键节点,布下天罗地网!让他们插翅难飞!”
“王爷的意思是…”
“启动‘断江’计划。”晋王一字一顿,声音森寒。
高公公身体一颤:“王爷…‘断江’计划牵涉太广,一旦启动,恐怕…整个淮河乃至部分运河段的漕运都会受到波及,朝中追查起来…”
“顾不了那么多了!”晋王断然道,“漕运乱一阵,总比本王满门抄斩强!昭华已将刀架在本王脖子上了!不是她死,就是本王亡!”
他走到书案前,快速写了几道手令,盖上自己的私印,交给高公公:“立刻飞鸽传书,动用我们在漕运衙门、沿河关卡、乃至水师中所有的暗桩!以‘稽查大规模走私、搜捕江洋大盗’为名,从明日起,对淮河下游、以及通往京城的运河主要河段,实行严格盘查!重点是所有北上的客货船只,尤其是小型、不起眼的船只,一律严加搜查,稍有可疑,即刻扣留!宁可错杀一千,不可放过一个!”
“同时,”他看向影煞,“让你手下‘幽冥卫’的精锐,分成数队,伪装成漕丁、税吏、或者水匪,活跃于那几个关键的渡口、闸口、以及河道狭窄处。一旦发现疑似目标…不必请示,就地格杀!务必将证据彻底销毁!”
“是!”影煞领命。
“还有,”晋王沉吟片刻,眼中闪过一丝更深的阴霾,“光拦路还不够。要想办法…让昭华在京城,也寸步难行。”
高公公心领神会:“王爷是说…朝堂上?”
“不错。”晋王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本王那位皇兄,最是多疑,也最重‘平衡’。昭华一个女子,以储君之身远巡地方,本就惹人非议。如今又闹出这么大动静,构陷亲王,搅乱漕运…弹劾的折子,该像雪片一样飞进通政司了。你让咱们的人,再加把火!把扬州那边‘民怨沸腾’、‘商路断绝’、‘公主擅权’的声势造得再大些!最好…能让几位阁老,甚至宗正寺,都出面说话!”
他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宫里…我们那位皇后娘娘,不是一直对昭华掌权心怀不满吗?想办法递个话,让她也在皇上耳边吹吹风…就说,昭华此番南巡,劳民伤财,结党营私,其志非小…恐有武曌之心!”
高公公倒吸一口凉气,这是要将“构陷亲王”的罪名,往“公主擅权、意图不轨”甚至“女主干政、危及社稷”的方向引啊!此计若成,皇上就算有心偏袒昭华,在汹涌的“朝议”和“祖宗家法”面前,恐怕也不得不掂量掂量…
“王爷深谋远虑…”高公公躬身。
晋王挥挥手,脸上露出一丝疲惫,但眼神中的狠厉丝毫未减:“去吧,事不宜迟。告诉所有人,这是生死存亡之秋,办好了,本王不吝重赏;办砸了…提头来见!”
“是!”
高公公与影煞迅速退下。密室中,只剩下晋王一人。他重新走回地图前,手指缓缓划过从扬州到京城的那条漫漫长路。
“昭华…林锦棠…你们想扳倒本王?那就看看,是你们的腿快,还是本王的刀快!这千里归途,注定…要铺满尸骨!”
窗外,京城的夜空,一道惨白的闪电骤然划破黑暗,映亮了晋王阴沉如水的脸,紧接着,滚滚闷雷,由远及近,仿佛预示着更加狂暴的风雨,即将席卷这帝国的山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