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他们之间唯一的纽带。
现实中的互相舍命,对抗着记忆里的互相残杀。
多么讽刺。
“到了中界……”
苏婉清端起托盘,转过身,脸上重新恢复了那种淡淡的表情,“有些事情,总会弄清楚的。”
“对。”
萧尘点了点头,“总会弄清楚的。”
苏婉清走了。
门关上的那一刻,萧尘脸上的平静瞬间消失。
他掀开被子,看了看自己的手掌。
掌心里全是冷汗。
“有人在玩我们。”
萧尘咬着牙,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
不管是前世的记忆,还是现在的梦境。这背后,一定有一只看不见的大手在操控。
是那个所谓的“造物主”?
还是这方天地的天道意志?
他们把两段截然不同的记忆,分别塞进了他和苏婉清的脑子里。就像是把两只蛊虫放在一个罐子里,逼着他们互相猜忌,互相残杀。
如果萧尘信了那个“杀夫证道”的记忆,他就会防备苏婉清,甚至先下手为强。
如果苏婉清信了那个“被负心汉背叛”的记忆,她就会在那碗药里下毒,或者在他睡着的时候,再捅他一刀。
这局,真毒。
杀人诛心。
“想看我们自相残杀?”
萧尘冷笑一声,将被子重新盖好。
他在被窝下的手,紧紧握成了拳头,指甲深深地嵌进了肉里。
痛感让他保持清醒。
“老子偏不让你们如愿。”
既然记忆不可信,那就信手里的刀,信眼前的路。
到了中界,不管是天道还是那个什么狗屁造物主。
只要敢伸手,就把爪子剁了。
只要敢露头,就把脑袋拧下来。
萧尘闭上眼,开始运转功法。
灵气顺着经脉缓缓流动,修复着受损的丹田。他需要力量。比以前更强的力量。
因为这一次,敌人可能就在枕边。
……
仙舟甲板上。
风很大,吹得旗帜猎猎作响。
苏婉清站在船头,看着前方漆黑的虚空。
她手里拿着那根木簪。
木簪很普通,做工甚至有些粗糙。那是萧尘在青云宗当杂役的时候,偷偷削了送给她的。
“是真的吗?”
苏婉清摩挲着木簪上的纹路。
脑海里,那个穿着帝袍的自己,正冷冷地看着她。
“婉清,别傻了。”
脑海里的声音在回荡,“男人都是靠不住的。上一世他为了大道,抽了你的冰凰血脉,把你炼成了丹药。这一世,他不过是在演戏。”
“那是假的!”
苏婉清在心里反驳,“他在登龙台上替我挡了必死的一击!”
“那是苦肉计。”
那个声音充满了嘲讽,“他知道你会救他。他是在赌,赌你会心软,赌你会为了他拼命。你看,你现在不就是把升仙令和资源都给他了吗?”
“闭嘴!”
苏婉清握紧了木簪,尖锐的簪头刺破了掌心。
鲜血流了出来,染红了木头。
“我不信。”
苏婉清看着那滴血,眼神逐渐变得坚定,又带着一丝疯狂。
“我不信命,也不信记忆。”
“我只信我自己看到的。”
她抬起手,将木簪重新插回发间。
银白色的发丝在风中飞舞,虽然已经变回了黑色,但那股隐藏在深处的寒意,却怎么也散不去。
“萧尘。”
苏婉清看着远处的星河,低声呢喃。
“别让我失望。”
“否则……”
她的手按在了腰间的冰凰剑上。
“这把剑,真的会饮血。”
……
三天后。
仙舟震动了一下。
那个一直盘坐在船顶的使者,站了起来。
“到了。”
使者的声音传遍了整艘船。
萧尘推开房门,走了出来。
他的脸色还有些苍白,但精神已经好了很多。换了一身青色的长衫,腰间挂着那个装酒的葫芦,看起来就像个游学的书生。
走廊里,萧炎风、石泰、柳青青、影月都已经在那等着了。
看到萧尘出来,几人的眼睛都亮了。
“大哥!”
萧炎风第一个冲上来,给了萧尘一个熊抱,“你可算出来了!憋死我了!”
“轻点。”
萧尘笑着锤了他一拳,“骨头还没长好呢。”
“嘿嘿。”萧炎风挠着头傻笑。
石泰也是一脸憨厚地凑过来:“大哥,这几天俺都没敢大声喘气,怕吵着你。”
“行了,都别贫了。”
萧尘摆了摆手,目光扫过众人,最后落在了站在最后面的苏婉清身上。
她还是那副清冷的样子,站在阴影里,像是一朵开在冰山上的雪莲。
“婉清。”
萧尘喊了她一声。
苏婉清抬起头,看了他一眼,点点头:“走吧。”
没有多余的话。
萧尘心里叹了口气,面上却不动声色。
“走,去看看这中界,到底是个什么龙潭虎穴。”
萧尘带头,一行六人,浩浩荡荡地走向甲板。
刚一出舱门。
一股浓郁到让人窒息的灵气,扑面而来。
这灵气里,夹杂着一股子蛮荒、古老的气息。比起下界那种稀薄的灵气,这里的空气简直就像是琼浆玉液。
“好浓的灵气!”
柳青青深吸了一口气,感觉体内的瓶颈都松动了。
“看下面。”
影月指了指下方。
众人顺着她的手指看去。
只见下方的云层散开,露出了中界的真容。
那不是一块大陆。
那是无数块漂浮在空中的岛屿。大的无边无际,小的也有城池大小。这些岛屿之间,由巨大的锁链连接着。
而在这些岛屿的下方,是一片深不见底的黑色海洋。
海里翻滚着巨浪,偶尔有一只体型堪比山岳的巨兽跃出水面,张开大嘴,吞掉一只飞过的妖禽。
“这就是中界……”
萧尘眯起了眼睛。
和他前世记忆里的中界,有些不一样。
前世的中界,是一整块浩瀚的大陆。
怎么变成了这副破碎的模样?
“欢迎来到乱星海。”
使者的声音响起。
他站在船头,指着下方那片破碎的世界。
“这里没有国家,没有律法。”
“只有弱肉强食。”
“你们的起点,是仙盟设在外门的接引岛。”
“至于能不能活下来,能不能进入内门,甚至能不能飞升上界。”
使者回过头,露出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
“全看你们的命够不够硬。”
“降落!”
仙舟开始俯冲。
剧烈的失重感传来。
萧尘抓住了栏杆,稳住身形。
他转过头,看向身边的苏婉清。
苏婉清也正看着他。
风吹乱了她的头发,几缕发丝拂过萧尘的脸颊,痒痒的。
“怕吗?”萧尘问。
苏婉清摇了摇头。
“有我在,不怕。”
她说。
这话听起来很暖。
但萧尘却看到了她藏在袖子里的手,正紧紧扣着一张符箓。
那是攻击符箓。
萧尘笑了。
笑意不达眼底。
“好。”
萧尘伸出手,握住了她的另一只手。
“我们一起。”
两只手握在一起。
紧紧的。
像是要把对方揉进骨血里。
但两人的心里,都藏着一把刀。
仙舟穿过云层,朝着那座悬浮在空中的接引岛撞去。
新的征程,开始了。
也是新的博弈,开始了。
在这片破碎的世界里,除了要对付那些吃人的妖兽和修士。
还得提防着……
身边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