槐城的四月已染上浓绿，新写字楼窗外的梧桐树撑开浓密的枝叶，把细碎的阳光筛进 “砚见” 的会议室。林砚坐在长桌主位，面前摊着两叠文件：左边是刚整理好的 “非遗合作初步方案”，里面夹着陈阳画的河北剪纸纹样草图；右边是上周的运营报表，苏晓用红笔圈出的 “经销商补货延迟”“社交媒体日活下滑” 等问题，像扎眼的红点。
她捏了捏眉心，抬头看向对面的苏晓 —— 对方眼下带着淡淡的青黑，手里还攥着经销商的投诉电话记录。“西安王哥那边还在催补货？” 林砚的声音带着一丝疲惫。
“催了三天了，” 苏晓把记录往桌上一放，纸页边缘被她攥得发皱，“代工厂说原材料没到，要再等五天，但王哥的门店已经断货两天，昨天还丢了个批量定制的订单。我昨天跟张宇跑了一下午代工厂，回来又赶运营报告，现在脑子都转不动了。”
旁边的陈阳突然停下转笔的动作，指尖蹭过速写本上 “剪纸 + 手绘” 的设计稿：“林姐，上次河北剪纸传承人王奶奶说，想下周见面聊合作细节，但你这几天都在盯运营，要不我先去？” 他话说得轻，却悄悄把速写本往林砚那边推了推 —— 稿纸上用铅笔标着 “王奶奶喜欢的纹样：牡丹、喜鹊”，是他特意查的资料。
林砚看着那行小字，心里一阵发酸。自从搬了新写字楼，她就像被钉在了 “运营” 的漩涡里：白天要处理经销商投诉、协调供应链，晚上要改市场方案、盯财务报表，原本计划跟进的非遗合作、新城市系列研发，全被挤到了角落。上周陈阳把 “北京胡同” 系列的初稿拿给她看，她直到三天后才抽出时间反馈，稿纸上的修改意见还写得潦草。
“不行，” 林砚把速写本推回去，指尖在 “非遗合作方案” 上敲了敲，“王奶奶那边我必须去，她最看重诚意，第一次见面不能少了创始人。” 她顿了顿，深吸一口气，“其实我想了很久，我们必须招个职业经理人，专门负责运营管理 —— 苏晓盯渠道和市场已经够忙了，张宇管供应链也离不开，我再把运营抓在手里，根本没时间做产品和品牌，这样下去会本末倒置。”
苏晓猛地抬头，眼里先是惊讶，随即涌上期待：“我早就想说了！上次面试客服主管时，我就觉得我们缺个能统筹运营的人。但文创行业的职业经理人不好找，很多要么只懂商业不懂文化，要么只谈情怀不懂落地，别招个‘外行’来添乱。”
陈阳没说话，却悄悄在速写本上画了个小小的 “问号”—— 他怕新来的经理人会像之前接触过的某个企业客户一样，逼着他改手绘风格，说 “要符合大众审美”，把细腻的地标线条改成粗制滥造的卡通画。
林砚懂他的顾虑，伸手碰了碰那幅小问号：“放心，招聘要求里第一条就是‘懂文创、尊重原创手绘’，而且必须有非遗或地域文化产品的运营经验，不接受只看数据不看文化的人。”
接下来的两周，招聘成了团队的重点工作。苏晓负责筛选简历，她在招聘网站上特意加了 “附加题”：“请简述你理解的‘文创产品的核心竞争力’”，把那些只答 “性价比”“流量” 的简历直接 pass；陈阳则帮着看候选人的 “文化认知”—— 有个候选人在简历里写 “曾运营过非遗产品”，他特意去查了那个产品，发现只是把非遗纹样印在普通 t 恤上，连传承人都没见过，直接划了叉；林砚则负责最终面试，她准备了一套 “砚见故事题”，每次都先给候选人讲西安周爷爷的故事，看对方的反应。
第一个面试的候选人，是从快消品行业转来的，履历光鲜，开口就是 “三个月把销量翻番”“六个月拓展 50 家经销商”。林砚听他讲完，递过去一本客户故事集：“您看这个故事，上海的刘女士每年都买我们的明信片做家庭纪念，您觉得如果要做她的复购运营，该从哪个角度切入？”
候选人翻了两页，皱着眉说：“复购靠促销啊，比如满 200 减 50，再发点优惠券。这种个人客户的情感需求，没必要花太多精力，抓批量订单才是重点。”
陈阳坐在旁边，手指悄悄攥紧了速写本 —— 他想起刘女士在反馈里写 “明信片是我们家的‘时光胶囊’”，这话被候选人轻描淡写地归为 “没必要花精力”，让他心里很不舒服。
林砚没再多问，只笑着送他出门。关上门的瞬间，苏晓就忍不住吐槽：“这哪是来做文创的，分明是来卖快消品的！要是按他的来，我们的客户故事集都得改成促销宣传单。”
第二个候选人有文创行业经验，曾运营过一个手绘笔记本品牌。但聊到 “创作自主权” 时，他却摇头：“画师的风格得跟着市场走，上次我们的画师想画老厂房系列，我让他改成动漫风格，销量立刻涨了 30%。客户要什么，我们就做什么，不能太‘固执’。”
陈阳的笔 “啪” 地掉在桌上，他弯腰去捡，指尖却在桌腿上磕了一下，红了一片也没在意。林砚看在眼里，语气冷了几分：“‘砚见’的核心是‘用手绘留住文化温度’，要是为了销量改风格，我们和城韵有什么区别？”
候选人愣了愣，没接话，面试草草结束。
连续面试了五个候选人，都没找到合适的。苏晓把厚厚的简历堆在桌上，揉着太阳穴：“再找不到人，我就要扛不住了。昨天广州的经销商说想加推‘岭南骑楼’系列，我到现在都没腾出时间跟陈阳对接需求。”
林砚拿起最下面一份简历，封面写着 “赵磊，8 年文创行业运营经验，曾主导‘苏绣 + 笔记本’非遗合作项目”。她翻到 “项目经历” 那页，眼睛突然亮了 —— 赵磊在描述苏绣项目时，特意写了 “每月拜访苏绣传承人，记录针法细节，将‘盘金绣’工艺融入笔记本封面，虽增加 15% 成本，但复购率提升 28%”，还附了一张传承人握着他的手教针法的照片。
“苏晓，你看这份。” 林砚把简历递过去，“他做过非遗合作，还愿意花时间跟传承人对接，不是只想着压缩成本。”
陈阳凑过来看照片，看到传承人手上的老茧，突然想起教他画年画的爷爷 —— 爷爷的手上也有这样的茧，是常年握画笔磨出来的。他轻轻点了点照片：“这个人，好像有点不一样。”
面试定在周三下午。赵磊来的时候，没穿西装，穿了件浅灰色的棉麻衬衫，手里拎着一个旧帆布包，包里装着一本厚厚的 “项目手账”。他走进接待区，第一眼没看林砚递过来的名片，反而盯着展示架上的旧账本：“这是您刚开始创业时用的？我之前做苏绣项目，也记过这样的手账，每天卖了多少、客户提了什么建议，都写在上面。”
林砚心里一动，示意他坐下：“您怎么会注意到这个？很多候选人进来只看我们的产品。”
“做文创得先懂‘根’，” 赵磊打开手账，里面贴着苏绣传承人的针法草图、客户的手写反馈，甚至还有他自己画的 “成本优化示意图”—— 用红笔圈出 “可以省的成本：包装胶带”，用蓝笔标 “不能省的成本：苏绣线”，“您的旧账本里记着‘3 月 15 日卖两件 t 恤赚 60 元’，那时候肯定是把每一分钱都花在刀刃上，但没丢‘手绘’这个根，这跟我做苏绣项目的想法一样。”
陈阳突然开口，声音比平时高了点：“那如果客户说，你的苏绣笔记本卖得贵，让你换成机绣，你会换吗？” 他攥着速写本的手紧了紧，指节泛白 —— 这是他最担心的问题。
赵磊看向他，眼神很认真：“我之前遇到过。有个经销商说机绣能省 40% 成本，让我改。我带他去见了苏绣传承人，让他看传承人绣一朵牡丹要花三天，每一针都不能错。最后经销商没再提机绣，反而帮我们推了‘限量版手绣笔记本’，卖得比普通款还好。” 他顿了顿，看向陈阳手里的速写本，“您是陈老师吧？我看过您画的‘成都文殊院’系列，红墙的质感画得特别好，这种细节是机器画不出来的，也是‘砚见’的魂，不能丢。”
陈阳的手慢慢松开，速写本上的 “北京胡同” 初稿露了出来。赵磊扫了一眼，笑着说：“胡同门口的门墩石，您画的是‘抱鼓石’，不是普通的方石，这个细节很多人都注意不到。要是做运营，我会把这个细节做成‘卖点’，告诉客户‘这是真正懂北京的手绘’。”
苏晓趁机抛出最实际的问题：“如果您入职，第一件事会做什么？现在我们有 10 家经销商，3 家有补货延迟的问题，社交媒体日活也在降。”
赵磊拿出手机，打开一个表格 —— 是他提前做的 “砚见运营分析”，里面列着 “供应链优化建议”“社交媒体内容调整方向”，甚至标了 “西安经销商的补货周期应该缩短 2 天，因为当地游客多在周末集中购买”。“第一件事是跟张宇对接供应链，把‘按销补货’改成‘按区域需求预判补货’，比如西安、杭州这些景区店，提前一周备库存；第二件事是帮市场部把‘客户故事’做成系列内容，比如每周发一个‘砚见故事短视频’，比单纯推产品更能拉日活；第三件事是梳理运营流程，让苏晓不用再天天处理投诉，能专心做渠道拓展。”
林砚看着表格里的字迹，突然觉得心里的石头落了地。她想起面试前一晚，自己在办公室翻旧账本到凌晨，担心找不到懂 “砚见” 的人，甚至想过 “要不先自己扛着”。现在看着赵磊，看着他手账里的苏绣草图、表格里的细节分析，她知道，这个人找对了。
但她没立刻答应，而是把 “创作自主权条款” 的复印件递过去：“这是我们公司章程里的条款，您看一下。里面写着‘保障创作团队的设计自主权，不得因商业利益要求改风格’，如果您入职，必须遵守这个条款，不能干涉陈老师的创作。”
赵磊接过复印件，逐字看完，在末尾签上自己的名字：“我之前的公司就是因为没守住这个，才走下坡路的。我来‘砚见’，不是想把它改成‘快消品公司’，是想帮它把‘文化 + 商业’做得更好 —— 让更多人看到陈老师的手绘，让周爷爷这样的客户能一直找到‘砚见’的产品。”
面试结束后，林砚、苏晓、陈阳在创作区开了个小会。
“我觉得可以，” 苏晓先开口，手里捏着赵磊的手账，“他连西安经销商的补货周期都查好了，比我们还细，而且懂非遗，不会乱指挥。”
陈阳没说话，却在速写本上画了个小小的 “笑脸”，旁边写着 “门墩石”—— 是赵磊注意到的那个细节。
林砚看着那个笑脸，笑了：“那就定了。薪资按他的要求来，给他运营总监的职位，负责统筹运营、供应链、市场，我以后专注产品研发和品牌战略，苏晓配合他做渠道，陈阳专心创作，张宇管供应链执行。”
一周后，赵磊正式入职。他第一天上班，没先去办公室，而是跟着陈阳逛了创作区。陈阳指着墙绘上的槐城老街：“这是我们第一次摆摊的地方，画里的老槐树现在还在。” 赵磊蹲下来，看着画里的小摊位，笑着说：“以后可以把这个场景做成‘限定款’明信片，写‘砚见的起点’，肯定能打动老客户。”
当天下午，赵磊就跟张宇去了代工厂。回来后，他拿着一份 “供应链优化方案” 找林砚：“王厂长同意在西安设个临时仓库，补货周期能从 5 天缩到 2 天，成本只增加 3%。这样西安王哥那边不会再断货了，您下周可以安心去见王奶奶。”
林砚看着方案，突然觉得肩膀轻了很多。她拿出陈阳的 “河北剪纸” 草图，在上面补了一行 “见面礼：定制剪纸纹样的明信片”，是她之前一直想做却没来得及的事。
傍晚，林砚站在创作区的窗边，看着陈阳和赵磊凑在一起看 “北京胡同” 的初稿 —— 赵磊指着稿纸上的 “胡同门联” 说：“这个可以做成‘可手写’的，让客户自己填对联内容，更有参与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