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任梁的脸色无比难看,他低声道:“规则在保护这种……行为。或者说,在掩盖。”
凌昭看着男人消失的方向,又看了看那座沉默的婴塔,眼中闪过一丝极淡的、类似于……厌烦的情绪。她不喜欢这种黏腻而绝望的氛围。
“那个男人,”凌昭突然开口,声音依旧平淡,“他身上有和那座塔类似的气息,但很淡。”
乔任梁立刻捕捉到了关键:“你是说,他去过塔里?或者……他与塔有什么联系?”
凌昭没有回答,只是转身走回了房间。
夜幕,正在缓缓降临。灰蒙蒙的天空最后一丝光亮也被吞没,整个无名古村,被一片更深沉的黑暗和死寂所笼罩。
按照村规第一条,日落之后,闭户不出。
“诡刺”五人回到了那间破败的土坯房,紧紧关上了那扇歪斜的木门,并用木棍抵住。黑暗中,五双眼睛在昏暗的光线下闪烁着警惕的光芒。
第一夜,开始了。
黑暗如同浓稠的墨汁,彻底浸透了这座无名古村。
没有月光,没有星光,只有无尽的黑暗和死一般的寂静。这种寂静并非安宁,而是一种绷紧的、仿佛随时会被打破的压抑。空气中那股若有若无的怨念,在夜晚似乎变得更加活跃和清晰。
土坯房里,“诡刺”五人围坐在土炕上,没有人睡得着。只有角落里那个沉默的老妇人,早已躺在炕的另一端,发出了均匀而沉重的鼾声,似乎对外界的一切毫无所觉。
乔任梁安排好了守夜顺序:他自己守第一班,然后是宋立、叶臻、顾疏桐,凌昭负责最后一班,也是最容易放松警惕的黎明前时分。没有人有异议,在这种环境下,保持清醒是生存的基本。
时间在寂静中缓慢流逝。
炕桌上的油灯散发着昏黄微弱的光,勉强驱散一小片黑暗,却将众人的影子拉长,扭曲地投在斑驳的土墙上,随着灯焰的跳动而晃动,更添几分诡异。
顾疏桐抱着膝盖,坐在炕角,眼睛还有些红肿。白天的经历像噩梦一样在她脑海中反复回放。那个被抢走的女婴,那个绝望的母亲,村民们麻木的眼神,还有那座吞噬了无数生命的婴塔……这一切都让她感到窒息。她不由自主地抚摸着自己的小腹,那里曾经也孕育过对家庭的渴望,如今却只剩下冰冷的绝望和一丝……或许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对那个被命名为“顾平安”的灵魂光球的牵挂。
叶臻坐在她身边,闭目调息,但微微颤动的睫毛显示她并未真正入定,而是在警惕地感知着周围的能量变化。
宋立盘腿坐在炕沿,耳朵竖着,像一只警惕的猎犬,捕捉着门外任何一丝不寻常的动静。
乔任梁则借着微弱的灯光,在一个小本子上快速记录着今天观察到的一切:村规、村民反应、村落布局、婴塔的位置等等,试图从中找出规律和生路。
凌昭靠在墙边,看似闭目养神,但她的感知早已如同无形的蛛网般蔓延开来。她能“听”到更多别人听不到的东西——不仅仅是风声,还有那从村口石塔方向传来的、汇聚成流的、细微而持续的呜咽声。那不是物理意义上的声音,而是怨念能量本身的波动,如同背景噪音一般,充斥在这个空间的每一个角落。
【万源之母】的力量在她体内缓缓流转,既被那纯粹的绝望所吸引,又对其被扭曲的本质感到排斥。
突然,一阵极其细微的、若有若无的哭声,飘进了屋里。
这哭声不同于凌昭感知到的能量呜咽,而是真真切切地传入了每个人的耳朵里!
非常轻,非常远,仿佛是从村子另一头传来的,像是一个婴儿在夜风中细弱的啼哭。
所有人都瞬间绷紧了神经!
宋立猛地抬起头,眼神锐利地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乔任梁停下了笔,侧耳倾听。叶臻睁开了眼睛,和顾疏桐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惊疑。
规则第一条:无论听到任何声响,不得开门,不得窥探。
这哭声,算不算“任何声响”?
“是……是那个孩子吗?”顾疏桐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白天那个被抢走的女婴的模样浮现在眼前。
乔任梁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示意大家继续听。
那哭声断断续续,时有时无,飘忽不定。它并不凄厉,反而带着一种令人心碎的无助和委屈,仿佛在寻找着什么,呼唤着什么。
听着这哭声,顾疏桐感觉自己的心像是被一只小手紧紧攥住,酸涩难当。她几乎能想象出,一个被抛弃在冰冷石塔中的婴儿,在黑暗和寒冷中无助哭泣的景象。
哭声持续了大约一刻钟,并没有靠近的迹象,然后渐渐地低了下去,最终消失在夜风中,仿佛从未出现过。
众人刚松了口气。
突然!
另一道哭声响了起来!这次的方向截然不同,似乎就在他们这处院落的附近!声音比刚才那道要清晰一些,同样是一个婴儿的哭声,带着一种焦躁和不安。
紧接着,仿佛是连锁反应,第三道、第四道……越来越多的婴儿啼哭声,从村子的各个方向响了起来!
这些哭声各不相同,有的微弱,有的尖锐,有的断断续续,有的持续不断……它们交织在一起,形成了一片诡异的、令人毛骨悚然的夜哭合唱!
整个村子,仿佛被无数看不见的婴儿怨灵所包围!
“妈的!”宋立低骂一声,感觉头皮有些发麻。他宁愿面对看得见的怪物,也不想听这种勾人心魄的鬼哭。
叶臻的脸色发白,她能感觉到,随着哭声的响起,空气中的怨念能量正在明显增强,如同潮水般涌动着。
顾疏桐捂住了耳朵,但那哭声仿佛能穿透物理的阻隔,直接钻进她的脑海里,唤醒她内心最深处的恐惧和悲伤。她想起了自己小时候因为是个女孩而被忽视的无数个夜晚,那种渴望被爱、被接纳却得不到回应的委屈和绝望,与这夜哭声产生了可怕的共鸣。
乔任梁强迫自己保持冷静,快速分析着:“哭声来源分散,没有明确攻击意图……目前看,更像是一种……现象?或者……某种规则的体现?”
凌昭依旧闭着眼睛,但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这些哭声在她耳中,不仅仅是声音,更是无数破碎怨念的哀鸣。她能“看”到,丝丝缕缕的黑色怨气,正从村子的各个角落,尤其是那座婴塔的方向,升腾而起,在夜空中盘旋、交织。
【吞噬】的本能微微躁动,但这些怨念过于分散和稀薄,如同空气中的尘埃,并不值得她大动干戈。而且,她隐隐感觉到,这些哭声背后,似乎有着某种规律,并非完全无序。
就在这时,异变再生!
“咚……咚……咚……”
一阵沉闷的、仿佛什么东西在敲击院门的声音,清晰地传了进来!
不是拍打,而是那种用很小的、没有什么力道的物体,一下,又一下,坚持不懈地敲击着门板的声音。
伴随着这敲门声的,是一个近在咫尺的、无比清晰的婴儿啼哭声!
就好像……有一个婴儿,正站在他们的院门外,一边哭,一边用小手敲着门!
所有人的呼吸都为一滞!
规则第一条:无论听到任何声响,不得开门,不得窥探!
现在,不仅仅是“听到”,这声音已经找上门来了!
“靠!它……它就在外面!”宋立压低了声音,身体已经进入了战斗状态,肌肉紧绷。
乔任梁示意大家保持绝对安静,不要发出任何声音,同时手势明确地重申——绝不能开门,也不能从门缝或者窗户窥探!
那敲门声和哭声持续着,不疾不徐,带着一种执拗的意味。它似乎知道里面有人。
顾疏桐的心脏狂跳,几乎要跳出嗓子眼。她死死地盯着那扇被木棍抵住的、不断发出轻微震动和声响的木门,恐惧攥紧了她。她害怕门会被撞开,害怕看到门外那未知的、代表着无数悲剧的“东西”。
叶臻的手心里全是冷汗,她悄悄捏住了一张驱邪符箓,准备随时激发。
凌昭终于睁开了眼睛。她的目光平静地落在那扇门上,黑色的眼眸在昏暗中仿佛能穿透门板,看到外面的景象。她没有感受到强烈的恶意或者攻击性,门外的东西,能量反应很弱,更多的是一种……执念?一种无法消散的、想要“进来”或者想要“被看见”的渴望。
敲门声和哭声持续了大约五六分钟。
就在宋立几乎要忍不住想凑到门缝边看一眼的时候,声音戛然而止。
那近在咫尺的啼哭声,消失了。
那执拗的敲门声,也停止了。
院子里,重新恢复了死寂。
仿佛刚才的一切,都只是一场集体的幻觉。
但每个人紧绷的神经和加速的心跳,都证明那并非幻觉。
过了许久,直到确认外面再也没有任何动静,众人才缓缓松了口气,但警惕性却提到了最高。
“走了?”宋立用气声问道。
乔任梁点了点头,但眼神依旧凝重。他看了一眼依旧在熟睡,对刚才一切毫无反应的老妇人,低声道:“看来,夜晚的‘声响’,不仅仅是警告,是真实存在的威胁。或者说……是规则的一部分。”
“它想进来……”顾疏桐声音沙哑地开口,眼神还残留着恐惧,“为什么?它想做什么?”
叶臻摇了摇头:“不清楚。但感觉不到强烈的杀意……更像是一种……纠缠?”